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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老房子的战争

关于老房子的“战争”

  

(一)

  宽子把老屋旁边馒头似的小山当成自己的宫殿。

  挺拔的松树和桦树错落有致地构成宫殿里大大小小的顶梁柱,而层层相叠的树冠则是天然的绿琉璃顶,不仅遮阳,还通风透气。

脚下丝绒般延展开的嫩草是上好的地毯,踩上去痒痒地挠脚心窝,让宽子忍不住撒欢。

  胖鱼指着馒头山脚下宽子家的老宅问:

“这里是宫殿,那儿算什么?

  “要塞你懂不?

”宽子打了个比喻。

  胖鱼哈哈大笑:

“没见过‘国王’天天拆要塞的。

  宽子喜欢上房“揭瓦拆屋”,引得外婆的喊声整个村都能听见:

“小祖宗,又上那么高去拆房子啊?

快下来,多危险!

  外公的祖上据说是开当铺的,家里颇宽裕。

以前住大院时,院落带点徽派建筑的气势,马头墙、小青瓦,屋内有个大大的天井。

后来没落了,手头留下这横三排带一个小院的老屋,靠东的客厅还被气派地称作“大堂”,大堂屋顶留着一小块四四方方的凹槽,被外公用玻璃给封上了。

  宽子站在这块玻璃下,观察天气明媚时投进的阳光,金黄、耀眼。

尤其是外婆做饭的时刻,这束阳光在满屋缭绕的炊烟里显得既神秘又静谧。

而下雨天,听雨滴“噼里啪啦”砸着玻璃,却从来未见积水。

  外婆说:

“这都是财,不让流走。

  宽子爬屋顶就是为了研究这个,然后发现另外一片视野极好的处女地。

瓦缝生长着一些顽强的野草可以挡住视线,也可以当作掩护自己的天然屏障,居高临下看人来人往,掌握村里小伙伴的动向。

  至于那个凹槽,宽子不知道什么是天井,也不明白老屋留着这个形似天井的东西来干什么。

通过揭开几片瓦,发现凹槽是有渠道通向屋檐的,而屋檐下方正对着院里的排水沟。

这条沟能滋润外婆最心爱的栀子树,给院里的鸡鸭猫狗提供清水,然后流到屋外灌溉正在生长的白桦苗。

  “难怪不积水,这么简单……”宽子一翻身,躺在屋顶,折了根野草叼在嘴里,数着天边几朵变幻莫测的云。

  下面嘈杂起来,院门打开时特有的木板老化的声音响起,随后是脚步声和谈话声。

宽子爬到屋檐探头下看,见几个陌生人走进大堂,迅速以猴儿般的身手从木梯爬下。

他还没抬脚进去,就听外公说“宽子,先到外头玩去”。

外公就关了门。

  “我还不能听?

”宽子暗自抱怨,看到小狸猫正在栀子树干上磨爪,揪住它颈子上的皮就扒拉下来,冲它嚷:

“不准抓外婆最喜欢的树,外头玩去,知道不!

  嚷了好一阵才消气,大堂里说话的声音没有停歇的意思,宽子只好出门去找胖鱼。

  “那几个人去你家了?

”胖鱼无聊地拨弄身边的艾草,“据说是来买房的。

  “干吗?

”宽子不知为什么就恼了。

  “我妈说,买了拆。

还打算把整片馒头山也买下来。

  “这儿卖了有什么好?

”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宽子打心底觉得这儿比城市那个家好多了,馒头山宫殿里无处不是宝藏,打松果、追松鼠、掏鸟窝、摘桑葚……妙趣无穷。

更妙的是山上有一道深深的沟,据说是战壕,反正男孩子们经常跳进沟里,分拨扮演好人坏人,来一场热烈的“战斗”,攻陷山下的小池塘。

  这里是属于他的宫殿、他的要塞、他的私有地。

总之,“这地儿我拆得,他们拆不得。

”宽子愤愤然。

  

(二)

  “外婆,你们要把老屋卖了?

”睡觉之前,宽子犹犹豫豫问出来。

  “别瞎说,没有的事。

”外婆给他掖好被子,开始讲《白屁股》里睡前的故事:

咱们这儿的茅厕啊是没有顶的,布谷鸟要是从上面飞过,看见了就要叫“咕咕咕,白屁股;咕咕咕,白屁股”……

  宽子脑海里用方言学着布谷鸟叫了几声,“咕咕咕”发音果然跟“白屁股”很相似,“噗嗤”笑出声。

他瞅了瞅旁边古老的木质马桶,高高的木条用结实的木箍捆扎实,刷上清漆,绝不漏水。

宽子每晚起来往里面尿尿都要踮起脚,要是上大号根本就坐不上去。

以前宽子就光着屁股半夜三更出门上茅厕,外婆跺着脚、拿着衣服在后面追,生怕给冻着。

后来讲《白屁股》的故事,估计是她自己编的,反正宽子一想到这个有点害臊,就不出去了。

反正他现在个头也高,能够着马桶了。

即便这么不方便,宽子一点也不怀念城里的白瓷马桶和四四方方的洗手间。

  “外婆,可别卖,我喜欢这儿。

”他看着雕花窗棂,手指尖抚摸着暗红色厚实的床栏,隐隐闻出一股木香来,“明儿我跟外公早起钓鱼去。

  结果第二天日上三竿宽子才鲤鱼打挺翻下床,胡乱喝几口粥就要出门追外公,可是开门就发现不速之客――那几个人又来了。

眼看着他们向老屋走来,宽子开始盘算对策。

  右手方有个大牛棚,邻居家椿姨的老黄牛还没出门耕地,屈膝趴在地上啃草根,尾巴甩打着身上的蚊蝇。

椿姨的牛棚没有栅栏门,村里家家是亲戚,不担心牛被偷。

而老黄牛又极其温顺老实,从来不乱跑,所以很少被拴。

  这次宽子不再去掰牛角比力气,而是拉起鼻环上的粗绳,牵着老黄牛不慌不忙走到老房子门口,拴在门环上。

  本来要上前敲门的年轻男人停下了:

“细伢,搞么事呢?

  “放牛。

  “哪儿有跟家门口放牛的?

  “我爱跟哪儿放跟哪儿放。

  宽子梗着脖子,用黄牛的身躯挡门,一屁股坐在门前。

  旁边的中年男人俯身问宽子:

“你家长在吗?

  宽子白了他一眼:

“不在,么事?

  几个男人相互交换眼色,中年男人索性越过老黄牛大力拍门,提高嗓门:

“有人吗?

  “我不是人吗?

”宽子的倔劲儿上来了,牛鞭“啪”一声打在老黄牛身上。

  老黄牛撒腿要跑,鼻子却还被牛绳牵着,绳子那头连着门环,小木门“咣当咣当”狠狠响了几声,震得房梁掉下灰尘。

里面传来外婆匆匆的脚步声,开了半扇门看见宽子,急了:

“祖宗,拆屋顶完了又拆门。

  男人讪讪地要过来,外婆挥手:

“今天我家那口子不在,我不做主。

宽子,椿姨心疼这牛,你玩什么偏要跟着牛过不去。

”  她一把夺过宽子手里的牛鞭,解下门环上的牛绳,一手拉宽子,一手牵牛:

“走,上椿姨家赔礼去。

”回头用挂锁牢牢地锁了院门,喋喋不休地数落垂头丧气的宽子。

但拐过几个弯,外婆也没有去椿姨家的意思,只是溜达着,看看荷塘里荷花的长势,顺手摘了最宽的荷叶,为宽子遮住升起的烈日。

  “外婆,你不骂我了?

也不带我去椿姨家了?

  “不去,我可没骂你,细伢不要跟大人吵,知道不?

  宽子知道,外婆其实是怕他被那几个男人骂,找个借口走开。

  (三)

  胖鱼的爸是村长,整日忙忙碌碌也没空跟胖鱼说上几句话,所以胖鱼到了宽子面前就滔滔不绝,好在宽子也不嫌烦。

  “我偷听到了,那几个城里人想到我们村建纸厂,很大规模。

”他比划了一个很大的手势,“因为我们的地便宜。

  “买走了我们住哪儿?

  “是啊,所以我爸没答应。

说是找村里几个德高望重的人商量下。

这不,那几个人转头就跑去问你外公了。

  “胖鱼,说实话,你想不想卖?

  “废话,当然不想,这是我家,多少钱都不卖。

  “那看我的吧!

”宽子拍着胸脯。

  晚上回家,外婆用外公钓到的小鱼和豆腐放在锅里熬,用文火“咕嘟嘟”熬了一个小时,撒上胡椒面儿、辣椒面儿、盐、葱花儿。

满满一锅白嫩鲜美的鱼汤诱得屋外几个男孩口水直流。

  宽子给他们一人端了一碗,说:

“明儿去战壕玩打仗,我当头儿,行不?

  “有什么不行?

”大家被鱼汤灌得美滋滋的,哪儿有空细想。

  于是“馒头山战队”就这样稀里糊涂建立起来,宽子是战队的老大。

根据地形,馒头山的战壕正巧在老屋北面,谁要去敲老屋的门,都可以看得很清楚。

战壕下方有个小型水塘,离老屋大门不远,宽子的作战计划就与这水塘有关。

  “快点快点,他们要路过水塘了!

  每个男孩手里都握着大大小小的石块,但目标并不是人,而是水塘。

  “第一炮,发射!

  大石头仿佛在空气中尖锐地呼啸,砸在水塘正中央,响起沉闷的“咕咚”声。

  “笨笨笨笨笨!

”宽子咬牙切齿地埋怨胖鱼,“平时你不一向很准么?

砸水塘那边,靠近人,溅他们一身水花。

算了,不管了,一起扔吧。

  大伙们手忙脚乱地捡石头、扔石头,水面上盛开出朵朵“水晶花”,涟漪层层交错,一场神圣的“保卫战”变成喧闹嬉戏的游戏。

  “一群小崽子。

”男人抱住头,但四溅的水夹着绿藻,还是给衣服上印出不怎么美妙的花纹。

  等男人们走过水塘进屋,宽子瞅准机会翻上了屋顶。

  正在顺梯而上的外公抬眼瞧见了,没说话。

宽子赶紧把脑袋缩到屋顶的野草丛中,想不明白为什么外公要给那群陌生人开门,换作自己,估计打死也不开。

  屋顶什么都好,就是没法偷听大堂里的人说话。

  外公拿着长烟杆默默抽着,点着头,脸上还保持客气的笑容,这让宽子有危机感。

几个男人的嘴巴开开合合,像极了干涸的河床上翻着白眼喘气儿的鱼。

  半个小时就像半天那么漫长,陌生男人们终于出来,脸色不大好。

  宽子心里的石头终于放下了。

  外公等人都走后冲宽子喊:

“下来。

  宽子以为外公看见他和伙伴们在山后扔石头捣乱、趴屋顶,会责骂几句,但外公只是给他拍干净身上的灰,说:

“吃饭。

  (四)

  接下来几天,“战队”趴战壕里无所事事。

  胖鱼说:

“他们肯定碰一鼻子灰走了,我爸现在都不提他们。

今天散了吧,去后山追松鼠怎么样?

  大家一哄而散,宽子跟胖鱼在后山找了一整天,到太阳快下山时,才在最粗壮的松树上发现了松鼠窝,里面有几只还未睁眼的小松鼠。

  “带回家养吧,多好玩。

”胖鱼伸手要把松鼠揣兜里。

  宽子一把给拦住:

“我上次掏老屋屋檐的燕子窝,吓得小崽动弹不得,后来不吃不喝死了,害得大燕子再也不来我家,放回去吧。

  胖鱼有点舍不得,磨磨蹭蹭。

  “嘘,低头小声。

”宽子透过枝桠,依稀可见上次几个男人在何伯伯家的药材地里转悠,趁着天色渐暗,对地面凭空画圈,就像在划分势力范围。

  “不会是我爸不答应卖地,他们要硬来吧?

”胖鱼嘀咕,“我听说有群人直接把挖土机开进邻村,菜地啊什么都给挖了。

  “别说话。

”宽子的心里敲起密集的“鼓点”。

  好在一群人只是观察地形就走了。

宽子跑到药材地仔细观察,没什么异样。

  “要不我们干点什么吧。

”宽子摸着下巴,琢磨出一条计谋。

他伸手连根拔出几根天麻,连块茎和下面所依附的菌材木都扒拉出来。

  “你疯啦,这是何伯伯家的贵重药材!

”胖鱼嚷嚷。

  宽子反驳:

“这是计谋懂不?

回家我们就跟你爸还有所有人说,那群人对咱们村的地动手了,让他们生气,然后一致对外,懂不?

  胖鱼还想说什么但没开口,自己嘟嘟囔囔:

“这招真损。

  “菌材木居然在发光!

”宽子好奇地端详,被菌丝盘绕的木头真的悠悠泛着绿莹莹的光,像萤火虫那种颜色。

用手摸一摸,没有什么温度,就觉得很潮湿。

  胖鱼也是头一次见:

“太神奇了,我只知道木炭是木头做的,能发红光而且放热。

这发绿光的木头是怎么回事?

  研究半天不知其所以然,宽子使劲抠下几块木头揣在兜里收藏,胖鱼觉得好玩,也留下几块。

然后两人布置了一下“犯罪现场”,抹掉自己的脚印,把几棵天麻弄乱,扔一些杂草。

干完所有事情已经完全天黑,唯独兜里的菌材木像几块绿宝石一样,更加耀眼。

  (五)

  “宽子,过来。

”外公在门框敲了敲烟袋。

  气氛有点不对,宽子硬着头皮过去,心里一直琢磨没有什么问题啊。

他们回村就四处传言,说是发现那几个陌生男人在山里私自挖地,把何爷爷种的天麻给弄坏好几根。

胖鱼一口咬定他看见了。

  “这是什么?

”外公拿出几小块木头。

  宽子暗叫不好,这玩意还放在兜里忘了扔,被发现了。

  “发光的木头,外公您知道是什么原理吗?

”宽子故意引开话题。

  外公倒是很认真地解释:

“不是木头发光,是特殊菌类,它的菌丝渗入了木头里面。

这种菌是拿来养天麻的,你怎么找到的?

  “我……”宽子的脸涨红了,使劲编谎话,“他们挖了地,刨出几根菌材木,我看发光好玩,就留下了。

  外公半晌没说话。

  宽子心虚了,不敢吱声。

  “村长家的细伢什么都说了。

”外公看着宽子。

  胖鱼当了叛徒!

宽子咬牙切齿,但是这边必须尽快认错道歉,争取宽大处理。

于是一股脑把自己怎么想的、怎么做的都给交代了。

  外公的神情变得很严肃,给人强大的压迫感,使得宽子感到脑袋变重不敢抬,喉咙里塞着什么喘不过气。

  “他们是来买地,挖地有什么意义?

宽子,做什么都行,但不能编瞎话,更不能陷害人!

”最后那几个字如同千斤顶压在宽子心上,宽子鼻子酸酸的。

  宽子嘴上是认了错,心里还是很不服气。

他爬到屋顶看云,云彩慢悠悠地飘浮着,金色阳光洒向绿树成荫的山林,眼前是炊烟袅袅,耳畔是鸟声鸣唱,这里看起来还是那么与世无争,可谁知道还会存在多久?

  “不会太久了,我们加快速度。

”老屋旁边的茅厕有人说话。

  宽子学着狸猫的步子,脱了鞋在屋顶转了一圈,发现有个角落,使劲探脑袋是可以看见茅厕一角的。

  “他还敢来!

  宽子发现说话的人是上次和他起冲突的年轻人,正在打手机。

  宽子脑海里闪现外婆讲的故事,于是坏笑着学起布谷鸟来:

“咕咕咕,白屁股;咕咕咕,白屁股……”一声比一声大。

  年轻人紧张地抬头张望,但他这个角度无法看见屋顶的宽子。

  宽子又学了好几遍,年轻人突然惊慌失措,裤子还没有系好,逃也似的冲出厕所。

  “哈哈哈哈。

”宽子捧腹大笑,刚才的不快一扫而光。

  “宽子,你笑什么?

”胖鱼冒出来。

  宽子十分后悔之前告诉胖鱼上房顶的办法,这里不再是他个人的小秘境。

不过此刻他就想上前问个究竟,一把抓住胖鱼的衣襟:

“你个死叛徒,不是打死不说出去的吗?

  “我说什么啦?

我按照你的要求,栽赃给他们了啊!

  “胡扯,我外公说你什么都招了。

  “冤枉,我招什么了?

我爸最开始都相信我的话了,可你外公过来跟我爸说你承认错误了,我被你连累了!

  宽子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外公发现菌材木,就开始套他的话。

  “唉……”宽子瘫坐在屋顶,像个败兵。

  (六)

  这天雨下得很大,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齐聚在宽子家的大堂,村长带着那些陌生人进去,关上大门,拉开灯,准备长谈。

  宽子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根本无法老实呆在胖鱼家等消息,冲进雨中。

  “干吗,也不带伞?

  “我去看看。

  宽子在屋顶搬弄几块瓦片。

玻璃天井被外公封得很好,引水渠的导流槽也很通畅,如果想让水流进屋,就只好揭瓦了。

但瓦片也不是那么好拆卸的,宽子弄了好久。

幸好外面雨声大,不然外公外婆肯定能听见揭瓦声。

  “成了!

”随着宽子兴奋的叫声,屋顶终于露出一个洞。

  他又从地上挖了泥土,把引水渠堵上,无法排出的水开始倒灌回天井,路过小洞时,全部流进屋内。

  “漏雨!

”大堂内穿着很考究的人被兜头一浇,尖叫起来。

  外公尖锐的眼神看见天井有个人影晃过,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能频频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

  谈话不欢而散。

  这天晚上,宽子发起了高烧,虽然迷迷糊糊,可心里还是踏实的。

  “这可不行,得赶紧翻山去大队里的诊所。

大雨天的,让人家医生过来也太不方便。

”外公摸着宽子额头。

  “来,你披上雨衣,我给宽子撑伞。

”外婆去拿雨具。

  两人就这样背着宽子闯入交织的雨帘中,深一脚、浅一脚踩着泥。

  “外公,去哪里?

  “你发烧了,得去诊所。

你这个伢,怎么不相信大家能护住村子?

  “我只是看不惯,咳咳……这下终于保护好了。

  宽子说着说着,一糊涂就睡过去了。

  等醒来的时候,宽子爸妈都从省城里赶来,要带他回家。

  “暑假还没完,我不回去。

”宽子闹着,但几乎是被爸爸强硬地塞进车里带走。

他回头遥遥看着车后那曾经被自己当作宫殿地毯的草地不断远去,直至看不见踪影,变成土黄色的泥地,再变成青白色的沥青路。

  “爸,咱家老房子会被卖掉么?

  “虽然很舍不得,但是让老人住在那里终究不方便。

这次送你去诊所,累坏了你外公。

而外婆只顾着给你打伞,自己淋了雨犯咳嗽,我担心会引起她哮喘的老毛病。

暑假过后,就打算让两个老人把房子卖了,搬进城里住。

  “什么?

也就是要答应那群‘坏人’?

  “什么‘坏人’?

哦,你说谈造纸厂的人啊,你外公什么都跟我说了,随他们吧,挡不住的。

村子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样与世隔绝,这些年发展多快啊……”

  要塞没有了,那宫殿的毁灭也就不远了。

  宽子的心里像刀割一般,觉得他发起的保卫战成果瞬间灰飞烟灭,酸楚涌上心间,顾不得什么男子汉气概,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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