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政府部门的日子.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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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政府部门的日子
我在政府部门的日子
文/周厦
（一）
那年冬天的雪下得有点早，才刚到十一月，雪就开始纷纷扬扬地飘洒起来，落在城市干净的柏油路上，一下子消失地无影无踪。
我记得那是2006年，当时我大学毕业，刚参加工作。
我叫桑兰，女，出生于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属牛，有固定男朋友一名及关系暧昧的男性朋友若干名。
目前未婚，供职于滨海市政府一实权部门，该部门主导经济发展，所有岗位都炙手可热、受人追捧。
坐在我对面的是一位名叫于小冉的海归，比我小两岁，一笑起来露两个浅浅的酒窝，工作刚满一年，工作作风泼辣，敢作敢当。
小冉有写日记的习惯，用她的话讲，这样做的意义就在于：
若干年后，她还能从日记本里查到今天中午的菜谱和晚上活动的内容。
我很敬佩小冉的耐心，据说她已经坚持写了十二年日记，家里的日记本已经有三十四本之多，按每篇300个字算的话，最少也有一百来万字了，等她老了之后，完全可以根据这些日记去回忆自己的一生。
问题是：
到那时候，她还有那么多时间去看么？
（二）
算上驾驶员的话，我们单位刚好有三十八个人。
抛开世俗偏见，这是一个好数字。
但我男朋友显然不是那种脱俗的人，他最恨的数字就是38。
一切缘于他的职业，他是个警察，警号的尾数9438，他很忌讳别人提他的警号，就像小冉很忌讳别人说她脸上的青春痘一样。
当然，9438不是我要说的重点，还是先谈谈我的同事们吧。
先谈领导，单位里有五个局领导，最大的那个叫局长，姓傅。
我猜他肯定不喜欢这个姓，特别是在他当上局长之后，别人还不时叫他“副局”，感觉就像自己没得到提拔一样。
祸不单行的是，我们的常务副局长姓郑，一下子抢光了傅局长的风头。
其他三个都是副局长，分别姓陈、陆、顾，从为数不多的几次接触上看，三个人都是典型的官场中人：
自负、圆滑、缺乏责任感。
我们科室的负责人金大强应该是傅局另一个比较反感的人，他的级别只有正科级，但他的啤酒肚已经有了副厅级的水准，并还在努力向正厅级方向发展。
每次出去考察，接待的人总以为他才是单位一把手，抢着跟他握手，冷落了傅局长，让傅局长无比恼怒。
也许这也是金科长一直没得到提拔的重要原因吧。
跟金大强相反，副科长赵德柱就得宠多了，他人长得又矮又瘦，一看就像给领导拎包的，整天跟着几个局长跑东跑西，大家暗地送他个外号：
“罩得住。
”他居然也坦然受之。
说完领导，再介绍下小兵们，我们科室只有三个兵，除了我和小冉两个女生之外，还有一个老男人，叫沈前，人如其名，是个视钱财如生命的主。
这是时代造就的新一代宅男和吝啬鬼，买东西的时候恨不得别人倒找钱给他，正因为如此，年过三十三岁的他还是单身。
其它科室的极品人物们还没到出场的时间，先放一放吧。
在我写以上文字的时候，沈前一直坐在我斜对面办公桌前哼小曲，时不时还从打印机里抽张纸出来涂鸦几个字，显摆练了无数次的签名，实际上，他除了自己的名字之外，写得像样点的无非还有“已阅”、“经手人”而已。
他一边练字，一边拿眼角的余光来瞟我和小冉，满腹心思的样子。
沈前的眼神有点怪，看得我心里毛毛的，他突然起身走向我，我连忙把文档关掉，打开一份文件阅读起来。
沈前说，小桑，你在忙啥呢？
我说，在学习上级文件呢，咱不是得跟中央保持高度一致么？
沈前半信半疑地嘀咕了句，别是在打小报告吧。
我恍然大悟，这段时间单位里在选拔干部，我和沈前都符合条件，属于竞争对手，敢情他以为我在搞小动作呢。
我没做声，继续佯装看文件。
有时候，沉默是应对误解的最好办法。
（三）
昨天数了下日子，发现我到这个单位已经整整四年零八天了。
可悲的是，我到现在还只是个科员，职务上没有任何晋升。
更可悲的是，我的存款还是零，财务状况糟糕。
最最可悲的是，我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工作。
我很奇怪，像我这样整天无所事事的人，怎么还没有被开除掉。
我记得在外企实习的时候，员工管理是非常严格的，发现上班聊QQ都会被扣奖金直至开除。
而今天，我居然偷了一个上午的菜。
小冉最近喜欢上了开心网的做菜游戏，整天上班就是在忙着烧各种菜肴吸引好友过来吃饭，赚取虚拟货币。
9438对此表示强烈不满，称我们是政府的寄生虫，浪费纳税人的钱。
我能理解他的愤慨，对于他来说，这样轻松的工作环境无疑是奢望，在严格的纪律下，他就像救火队员一样奔波在不同的道路上，面对不同的人，处理各种各样的纠纷。
然而，一个男人就算再不满，也不能冲自己女朋友发泄。
从这点上看，9438确实不是一个理想的男朋友。
（四）
你们也许会问，既然9438不是理想的男朋友，为什么我还要跟他在一起呢？
答案只有一个：
因为他很专一。
大学毕业之前，我谈过两次恋爱，当然，那种恋爱根本就没有结果可言，现在看看，那两个男生简直就像小孩子。
他们的共同特点是：
经常在我面前毫不避讳地夸奖另一个女孩漂亮。
然而，这恰恰是女人最在意的事情。
工作以后，我遇到很多向我主动示好的男人，有政府官员，也有经商的，他们成熟、稳重，有物质基础。
唯一的缺点：
他们太世故，精于计算，面对诱惑往往把持不住自己。
就拿我们单位来说，从局长到员工，离婚率高达50%，大多数离婚都与男人出轨有关，可以说，专一的男人确属稀有。
男人有钱就变坏是个亘古不变的真理。
我们科室的头头金大强就是典型例子，他的离婚经历很有戏剧性。
话说金大强当上科长之后，手里有点权，自然有开始有点钱，不知怎么的，认识了一个开服装店的少妇，随即勾搭成奸。
金大强并不想因为这段婚外情而破坏正常的生活，所以平常行事谨慎，我们也是事发之后，才知道他这段风流韵事。
金大强的婚外情被撞破纯属巧合，那天他去城南建国路情妇家鬼混，正亲热着，接到他那槽糠之妻的查岗电话，金大强自称在城北的小商品市场为单位采购东西，那头糟糠半信半疑。
这个电话打消了金大强的激情，于是他穿上衣服准备回单位。
谁知道车子刚开到小区门口，就被后面的一辆QQ追尾了。
QQ车主态度很好，表示自己承担全部责任，主动提出赔五百块钱。
本来么，金大强开的车子是单位的，回头找个汽修厂一修，发票报销，这五百块钱算是白捡的，可金大强猪油蒙了心，非要对方拿一千块钱私了。
结果私了不成，QQ车主愤然报警。
来处理事故的交警正好是糟糠的表弟，看到表姐夫被追尾，立即向糟糠作了汇报，随后糟糠以迅雷不及电驴之速赶到该小区门口。
于是金大强的谎言就被戳穿了。
我们将这件事称为：
一起追尾引发的离婚案。
所以说，一个男人可以不成熟，可以不浪漫，甚至可以没钱，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他都要保持专一。
（五）
每天上午，沈前总是拿着一根牙签剔着牙踱着小方步走进办公室。
虽然他早餐是在单位食堂吃的，就着点小咸菜喝白粥，没有什么塞得了牙缝的东西，但这种举动无疑拉开了他与其他同事之间的档次。
剔牙是一种姿态，如果你大清早看见一个人眯着眼睛很悠闲地剔着牙，你一定会觉得他生活得很有质量。
沈前最近的心态也很悠闲，一反之前疑神疑鬼的状态，估计是在中层干部竞聘的公关工作上已经取得了阶段性的成果，听赵德柱说，上次陪傅局吃饭，沈前为了表现自己，一口气喝掉半瓶红酒，赢得领导一片喝彩。
这酒品上去了，沈前在领导心目中的人品也自然提升了。
不过沈前的竞争对手不是我们，他那每天剔牙的姿态也不是摆给我们看的，而是给隔壁计划科的同事看的，因为计划科的当家花旦裴佩就是拦在沈前升官路上的最大绊脚石。
裴佩比我大一岁，计划科一般负责整个局里各类材料的撰写和汇总，作为当家花旦的裴佩正应了那句话“文丑，而颜良”，她写出来的东西像八国联军，四拼八凑，乱步成章。
但样子却无可挑剔：
身材高挑，容貌出众，一直是局领导外出喝酒必带的交际花，也是单位里八卦话题的热门人物。
有这么一个竞争对手，沈前的日子当然不好过，前段时间常常在我们面前长吁短叹，自称投错了男儿身，以致报国无门，否则凭他的能力现在起码是个副局长。
这段时间，听说裴佩跟几个要好的局领导闹翻了，沈前乘虚而入，在酒桌上赢得了领导的好感。
对于沈前这样的状态，我和小冉都很默契报以沉默，因为，一个过于自傲的人实际上是极端的自卑。
而一个自卑过头的人你最好不要去惹他。
（六）
正式宣布干部提拔人选的那天似乎热得有些离谱。
上午九点的时候，大家就陆陆续续地走进会议室，主席台上傅、郑、陈、陆、顾几位局长都按次序坐好了，中间坐着一个组织部的孙副部长。
我和小冉走进会议室时，一眼扫了过去，发现其他人都带好了做记录的笔记本，而唯独我们两个人空着两手。
一直以来，传统的教育都在教导我们服从秩序，听从上级的安排。
而这个思想在官场则更得以淋漓尽至地发挥。
下级必须要积极地面对上级，因为，对于上级来说，自己所做的任何事情相对于下级是正确的，就好象是官职的大小也和学识的深浅成正比一样。
对于下级来说，在位的上级领导都是正确的，上级领导所说的话都是重要指示或重要讲话，对不与不对先鼓掌，然后认真地予以记录，会后还要组织学习或领会其精神，仿佛官职的大小也和正确的程度成正比一样。
组织部的孙副部长继承了该部门官员长期以来臃肿肥胖的优良传统，腆着大肚子，肥头大耳。
为了表示他对我们局工作的重视，今天他特意穿了一件白色衬衫，但从轿车下来到我们局三楼会议室的这段路上，他身上的脂肪快速燃烧起来，导致他背上、胸前汗水淋漓，翩翩风度荡然无存。
主席台下，几名有希望晋升的同志们神情各异，有踌躇满志如沈前的，有不动声色如裴佩的，还有满心希望爆冷门的，伸长了脖子等着领导发话。
傅局长咳嗽两声，示意正式开会，他首先代表全局上下感谢孙副部长的大力支持，并请孙副部长替他转达对市委常委、组织部长杨宏华的问候。
一番寒暄后，他请孙部长作重要指示。
孙部长照例咳嗽一声，老成地拿起茶杯喝口水，别看他在上级领导面前时人如其姓，一副孙子样，但开大会作报告可是老手，他从全国人事改革的局势谈起，分析比较了解放前后干部任用的异同，强调了省委省政府对干部选拔工作的重视，介绍了他个人发家奋斗史，最后，他声情并茂地感谢了国家、感谢了领导。
孙部长讲了半天，没一句挠到台下坐着的沈前们痒处，昨晚沈前贪小便宜，在夜宵摊上吃了不少免费的水煮花生，今天上午正闹肚子，开会前就已经往厕所跑了五趟，这会儿还意犹未尽，就等领导宣布结果后去彻底解决问题，孙部长的讲话却没有丝毫停止的意思，沈前咬紧牙关，憋得额头上青筋直爆。
好不容易等孙部长讲完，台下的掌声无比热烈，傅局长接过话筒，第一句话就让沈前差点崩溃。
傅局长说：
“刚才孙部长的讲话很重要，高屋建瓴地指出了人事工作的重要性，既有前瞻性，又兼顾了全局，下面我再简单地补充几句。
”
沈前不由发出一声哀叹。
其实，我能理解领导的做法，提拔干部这么大的事情，总不能领导上台，像音乐风云榜颁奖那样直接宣布结果，然后演员上台领奖，讲两句感谢CCTV、MTV然后走人那么简单吧。
果然，傅局长简单地补充了近一个小时，眼看快到午饭的点了，傅局长和孙部长互相推辞了一番，最后由孙部长宣布人事提拔情况：
“免去赵德柱综合科副科长职务，任命其为局长助理……”
台下一片哗然。
赵德柱一下子从副科级跳到副处级，虽然他看上去很淡定，不过根据我对他的了解，此刻他的心里必定是乐开了花。
“办公室陈少初同志任后勤科副科长……”
“计划科裴佩同志任计划科副科长……”
……
名字一个个地报过去，剩下的职位越来越少，沈前的脸色也渐渐阴沉了下来，看来他已经快忍到极限了。
孙部长还是不紧不慢地念着，终于念到了沈前的名字：
“综合科沈前同志……”
沈前竖着耳朵听着，肚子里不时传来轰鸣声。
“……任综合科副科长。
”
尘埃落定，一片稀稀拉拉的掌声中，沈前突然起身，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向门外的厕所。
留下一群目瞪口呆的领导和观众。
（七）
赵德柱提拔了，沈前提拔了，隔壁计划科的裴佩也提拔了，这本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不过有两个人却很是落寞。
第一个就是金大强，他身为科室的正职，虽然手下兵不多，但长期以来还是以领导自居的，现在手下的副职赵德柱一下子跳到自己头上，成了局长助理，还直接分管这个科室，金大强自然颜面全无。
第二个是沈前，虽然他得到了提拔，但看到竞争对手裴佩同样提拔了，他感到很不满。
其实，这种心理是国人的共性，天底下的好事都只允许自己一个人独享，多一个人都觉得不自在，其实，人家在计划科做副科长，你在综合科做副科长，井水不犯河水，有什么好计较的？
但沈前显然不是这样想的，他经过多方打听，捕风捉影地了解到有些内幕信息，然后在办公室里传播：
“听说那个裴佩前段时间跟相好的局领导闹翻了，本来提拔干部没她的份，不过后来她找了个男朋友，是市委副书记的儿子，这才给她弄了个副科，你们看她那样子，能做好工作吗？
要我说啊，还是女人有优势，只要放得开，肯定有官做，我要是女人，现在早就是副局长了……”
这种话我们起初是不信的，但沈前说的多了，我们也渐渐信其有了，其实，有很多事情都是先入为主，也有很多事情是无中生有到最后弄假成真。
所以说，流言比流产还要厉害些。
自从升任局长助理之后，赵德柱来我们办公室视察的次数明显增多，在衣着上也学着其它局领导的样子，以前他穿牛仔裤，现在穿上了西装裤，穿个格子衬衫，衣摆塞在裤腰里，可惜他的腰身太瘦，穿不出领导那种稳如泰山的气势，怎么看都像个穿了衣服的猴子。
不过既然领导来视察，金大强怎么也得陪着，端茶递水地忙活，末了赵德国还拍着自己的老上级金大强的肩膀：
“老金，好好干，咱们局今年的工作能不能出彩，就看你们科室了，不要辜负了局党委对你们的期望啊……”
金大强敢怒而不敢言，只能等赵德柱走远后，低声骂句：
“小人得志。
”
小人得志的不止是赵德柱，还有沈前。
自从提拔之后，他一直叫嚷着要换办公室，准备搬到隔壁的单人间去办公，但领导不予理会。
沈前只好自我解嘲：
“我还是跟你们两个小姑娘一个办公室，监督你们工作，呵呵。
”
小冉问：
“沈科长，你升官了怎么也得请客意思下吧？
”
虽然这句沈科长叫的沈前心里麻麻的，但提起请客，沈前立即顾左右而言他，把话题支开，我和小冉相视一笑。
过了几天，沈前突然开口问道：
“你们俩今天晚上有空吗？
”
我们纷纷表示有空。
沈前像是做了很大决定似的：
“那晚上请你们吃饭。
”
下午下班后，沈前带着我们穿越了大半个城区，来到一片荒无人烟的城郊结合部，我和小冉还以为他要把我们给卖了，手心攥了一把冷汗。
终于，沈前在一片低矮的平房中找到了饭店，饭店门前挂着牌子：
“如意小炒”，玻璃门上用红字贴着：
“内有空调，楼上雅座。
”
我们三个直奔二楼雅座，所谓雅座，其实就是椅子换成了有靠背的，不像楼下都是塑料圆凳，我们挑了靠窗的位置坐下，从窗外望去，外面一片废墟和工地，一些刚下班的民工们正陆陆续续往如意小炒走来。
身材已经走形的老板娘操着一口湖北口音问我们要吃什么菜，沈前点了三个炒菜，问我们：
“你们自己看，要吃什么就点，千万别跟我客气。
”
我和小冉连忙说够了够了。
沈前很大气地对老板娘说：
“先这样吧，一会不够再点。
”
老板娘含笑而去，这时我听到旁边桌子上两位民工的对白。
民工甲说：
“兄弟，你太客气了，咱俩又不是外人，随便个地方吃吃就行了，还来这么好的饭店，多浪费啊。
”
民工乙说：
“哪里的话呢，难得刘班长有空，平时想请你都请不到呢，今晚怎么说也得多喝两杯。
”
民工甲说：
“那倒也是，不是我吹牛，在我这个位置上，想请我吃饭的人那不是一个两个，这个月我都推掉好几回了……”
我和小冉拼命忍住没有笑出来，看来能装的人还真不少，这两个人要是去我们局当领导，那也是能独当一面啊。
这家如意小炒的饭菜质量实在太差，加上周围环境恶劣，不时传来划拳声、骂娘声，整顿饭我和小冉根本就没动几下筷子，倒是沈前吃得特别勤快，如风卷残云般地吃光了桌子上的饭菜。
付钱的时候，一共是四十三块五毛。
沈前问：
“零头去掉行不？
”
老板娘爽快地说：
“行，那就四十三块。
”
沈前又问：
“发票有不？
”
老板娘的回答依旧爽快：
“没有。
”
沈前掏出钱说：
“那给你四十，本来你开发票还要钱呢。
”
老板娘白了沈前一眼，没做声，把钱丢进抽屉，彭地一声关上。
出门口，沈前嘀咕着：
“这饭菜也不便宜啊，我记得上次路过这里的时候看到有写着打折啊。
”
小冉说：
“这种饭店哪有打折啊，你以为是商场搞活动呢？
”
沈前很肯定地说：
“我看到外墙上写着的，不行，我得去找找，要真的写打折，我还得回去把多余的钱要回来。
”
说完，拉着我们一起饭店四周查看。
在饭店后面的墙壁上，我们终于看到了字，原来是一个圆圈，里面用红色油漆写了一个大大的“拆”字。
沈前自言自语：
“是拆？
不是折？
难道我看错了？
”
我和小冉再也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
（八）
说实话，抛开权力斗争不提，我们单位还是很和谐的，每个月有丰厚的工资和奖金，还可以报销一定额度的发票，报销的额度则根据级别来定，我这样普通的科员一个月可以报一千块，平常请客吃饭的钱就有了。
报销的发票对沈前来说一直是个大问题，他从不请客，从正规途径搞不到发票；他的吝啬注定了他没什么朋友，所以从不正规的途径的希望也破灭了。
为了能报销，他每个月都会破例打一次的，我们这里计程车的起步价是六块，他就刚好坐满里程，然后死皮赖脸地跟计程车师傅要小票，碰到脾气好点的师傅，一下子给他一卷发票；要是运气不好，碰到一个嫌麻烦的，沈前就使一个“拖”字诀，赖在车里不走，直到拿到足够的发票。
这天上午，沈前的情绪有些低落，我和小冉都有些奇怪，又不好意思开口问。
到了午饭的时候，我们听到一个消息：
单位要车改了。
我们单位一共有七辆车子，其中五辆是领导用车，跟我们这些普通科员无份，剩下的两辆中，一辆是面包车，年份悠久，资格老，脾气爆，动不动就罢工，基本无人问津；另一辆桑塔纳三千就成了各个科室竞相争夺的重点。
我们科室是综合类的，一般用不着车子，但金大强为了自己办私事方便，经常指使沈前去抢车子用。
然而沈前的驾照是买来的，开车水平实在令人不敢恭维，每次出去，金大强总是惊得满身大汗，这也促使他养成了系安全带的好习惯。
车改之后，抢车子的矛盾就解决了，单位的公车全部拍卖，取而代之的是每个人可以拿到五百到三千不等的交通补助费。
对此，大多数人是赞成的，但也有反对的声音，其中金大强和沈前的意见最大，因为这样一来，他们就没机会用公车为家里买米、买菜、送小孩上学了，可谓损失惨重。
我不知道单位那些头头们对车改是怎么看的，反正我是挺兴奋的，每个月能额外拿到五百块车补，意味着我可以多添置几件新衣服，反正不车改，单位的车子也与我无关；相反的，小冉对车改根本就漠不关心，好像根本就不在乎那五百块钱似的。
不过也可以理解，小冉的父亲是副市长，母亲是本市最大一家企业的老板，标准的官二代和富二代结合体，自己开的就是奥迪，根本就不在乎那点小钱。
我忽然明白，在任何时候，每个人对满足的定义都是不同的。
（九）
小冉又失恋了。
自从我认识她以来，小冉就一直在换不同的男朋友，一年下来大概换了十七八个，里面有别人介绍的，有网友，还有酒吧里认识的，但每个男朋友的时间都不长，最长的一个坚持了半年，据说是目前为止的记录。
小冉说，再找不到我喜欢的，我就一辈子不嫁人。
外人看来，小冉属于那种很开放，很容易陷入感情漩涡的女孩子，所以单位里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和长舌妇们常常在背后数落小冉。
这些话传到小冉耳朵里，她一点也没生气，只是淡淡地说了句：
“世界这么乱，装纯给谁看？
”
其实，我倒很欣赏小冉在恋爱上的态度，属于比较西化的风格，和我们一直接受的传统教育不一样，她们勇于追求的自己喜欢的和适合自己的，不愿意迁就着过，也不在意所谓主流的意见，她们不轻易对别人付出感情，但一旦遇到正确的人，会毫不犹豫地全身心投入并一直保持忠诚。
可惜现在像小冉这样的女孩子实在太少，大多数的女孩子在选择爱情还是屈从家庭之间，选择了屈从家庭，和一个自己并不能全心爱慕的男人做一对米面夫妻。
在之后的婚姻生活中，闷闷不乐，郁郁寡欢。
我身边太多的姐妹都是这样走上了婚礼的殿堂，很不情愿地穿上婚纱，然后不断地向我抱怨。
我常常在想我和9438之间的关系，我们在一起之后，似乎从来没有什么阻力，从小看的琼瑶电视剧总是告诉我们：
真正的爱情总是要历经波折的，世界上没有一帆风顺的情侣。
如果遇到风浪，9438会不会站在我身前，为我遮风挡雨？
有一天我忍不住问小冉，失恋对她来说，算不算一种打击。
小冉说：
“当然不算，I’manotinjuredwoman（永不受伤的人）。
”
当然，小冉补充道，我渴望能出现一个让我受伤的男人，那样起码能让我真正地恋爱一次。
说这句话的时候，小冉的眼睛里充满了憧憬。
（十）
自此我再也没见过她，也没有关于她的任何消息。
在你的生命里，有一些人跟你的关系象两条平行线，保持着固定的距离却永远也不可能相遇；还有一些人跟你的关系则如同两条交叉线，在经过一个交叉点以后便愈来愈远。
如果说人走每一步都是上天注定的话，那么在每一个交叉路口我们都没有必要停下来瞻前顾后的，没有哪条路是正确的，同样也没有哪条路是错误的。
每个人都在竭力扼杀时间，但到了最后，大家都被时间给扼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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