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军长征追踪》节选.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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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军长征追踪》节选
《红军长征追踪》节选
1985年7月11日雨
红原县刷马路口
雨,时下时停,走了9个多小时,才走完70多里,进入红原县,夜宿刷马路口的一个小旅馆。
从马尔康的卓克基到红原县的刷马路口,沿梭磨河已修了一条公路。
红军当年翻越第三座雪山的路线,与公路是一个方向,基本平行,只是多绕了一些弯。
从毛木初村出来,山路不好走,也看不到寨子,但风景诱人:
路旁树木青翠,野花盛开;中午吃干粮时,还可以采摘野草莓、野樱桃解渴。
后来终于看见了一座寨子,名叫王家寨,住的都是藏族同胞,对我们十分热情。
有一位叫苗尔登的牧民还邀请我们到他家喝马茶(即茶叶和茶树杆枝一起煮的茶),吃面馍馍,尝野兔肉。
这一带村寨少、人少,野生动物较多:
我们从苗尔登家出来,走了约十里路,就遇见一只狗熊,正坐在离我们100多米的岩坡上。
听当地人讲,狗熊不主动伤人,你侵犯了它,他才向你进攻;如果你斗不赢他,只要趴在地上装死,他就作罢,离你而去。
眼前这只狗熊和动物园里的狗熊的动作完全不一样:
他很灵活,发现我们在注意它,迅速爬坡登崖。
但它还是慢了一步,这时突然来了两位猎人,随着猎狗的狂犬和枪声,狗熊滚下山崖,落进树丛中。
不一会儿,树林中又钻出一只狗熊,示威似的瞪着我们。
当身边的猎人又端起枪时,他急忙转身钻进树丛里去了。
按当地习俗,打到猎物,见者有份。
我们要赶路,不想与猎人分享“战果”。
不过,我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猎取可能伤人的野生动物,如何做到合理适度,保持生态平衡。
我沿红军长征路线采访,已途经七省,山高岭大的地方,几乎都有野猪出没,大片成熟的庄家被这帮家伙毁坏。
但在有些山区,群众不打野猪。
他们说,野猪吃蛇,野猪少了蛇就多了,蛇多了就会伤人伤畜。
与我同行的巴桑说,家猪也喜欢吃蛇,他家乡的人就抓蛇来喂猪。
照此说法,让野猪吃蛇,蛇是少了,但老鼠不就会猖獗起来吗?
这个生态平衡的账如何算法,确实值得研究。
我又听说,有的牧场受豺狼的威胁很大,人们正想尽办法将其打尽杀绝;但有人提出了不同的意见,说是若把一种有害动物打绝了,另一种有害动物就会多起来。
猎人们说,只要不打国家保护动物就行了;但也有人说,不在国家保护之列的动物也不能多打。
究竟该不该打,大家都说不清。
看来,如何保护生态平衡的问题,尚需有关部门深入实际,调查研究,特别是对偏僻地区,更需要普及科学知识,进行必要的指导。
1985年7月12日阴
红原县刷马路口
刷马路口地处红原县南端。
红军长征经过时,这里人烟荒芜。
它位于三岔路口,四周都是高山,约半平方公里大的一个山坡上,有一段泉水潺潺流下,南来北往的商贾,都喜欢在此休息和刷马,地名因此而得。
时代变了,这里现已成为成(成都)阿(阿坝县)和刷(刷经寺)马(马尔康)两条公路的交汇点。
它南连成都,北通甘肃,西南接阿坝州首府马尔康,西北可达青海。
同时,刷马路口又被称为通往草地的大门,每天南来北往的车辆很多。
但目前这里的食宿很困难,拥挤不堪,旅客叫苦连天。
刷马路口仅有两个旅馆,一个是国营的,有42个铺位;一个是交通运输部门办的车站旅馆,有60多个铺位。
后者主要为运输公司的驾驶员服务,接待一般旅客的实际上只有国营旅馆一家。
我于昨日傍晚走到刷马路口时,国营旅馆早已满员,只好住在车站旅馆。
从晚上9点钟到今天凌晨4点钟,车辆进进出出,人声嘈杂,铺少客多,闹了一夜。
早晨,我来到国营旅馆,才知道那里更加紧张,地下、走道上都住满了人,不少旅客昨晚在服务员的值班室里坐以待旦。
今天晚上,旅客的境况更糟糕,离刷马路口3公里的一段公路出现塌方,被阻车辆排了一里多长,旅客都拥到这仅有的两个旅馆里来了。
人满为患,有人只好躺在屋檐下休息。
这里仅有的三、四个单位都没有电话,故而与外界联系不上,无法通知公路塌方的消息,直到夜里9点多钟,还有不少车辆从马尔康、成都、青海、甘肃等地源源不断来到这里,滞留了大量的旅客,其中还有国外的旅客。
大家坐在国营小饭店里,为住宿而发愁。
幸好当地区乡和交通部门闻讯赶到现场,组织一部分车辆,把旅客送到刷经寺住宿;不少驾驶员和未被疏散的旅客,就只好坐在车里过夜了。
高寒山区,深夜气温下降至零度,而许多旅客都是从炎热的地方来的,衣着单薄,一个个叫苦不迭。
据了解,这里的食宿难问题已持续多年,我看到的状况还不是最严重的。
很少有单位和个人愿意来这里办旅馆和饭店;已有的旅馆和一家小饭店,房屋窄小破旧,很不适应过往旅客的需要。
上级主管部门曾多次派人来调查,表示要采取措施,扩建旅馆和饭店,但至今不见行动。
许多同志认为,单靠本地的力量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他们盼望得到上级有关部门的帮助。
1985年7月13日晴
红原县康乐乡
进入雪山区以来,我发觉面临的困难已不仅是生病、走路、熬夜和高海拔引起的昏头胀脑,而且还有一个村寨少、人少的问题:
没有人活动的地方,新闻也就少,而每天都要写稿,写什么呢?
写风景,当然也可以,但毕竟不是来旅游的啊。
从刷马路口往北,走了40多里,终于看到一个寨子,寨名叫康乐村,他是康乐乡政府所在地,全村不到20户人家。
对我这个从京广线以东来的人而言,看到乡政府周围几十里没有村庄,有了村庄也只有几十口人,着实感到新鲜。
而当红原县委尹副书记赶来看我并介绍情况后,我才明白,我感到新鲜的东西本身就是巨大的变化:
这些村寨包括红原县城,都是60年代前后才建起来的。
刷马路口是进入草地的大门,大门里面有三个县是红军过草地时经过过的,它们是红原县、若尔盖县、松潘县;大门里面还有三座大雪山,基本都在黑水县境内。
红原县、若尔盖县共有18330平方公里,如此辽阔的地方,红军经过时,牧民流动的帐篷竟不到500座,而今天,这里的常住人口已发展到80070人。
由于人口的增长和经济的发展,经国务院批准,1960年成立了红原县和若尔盖县。
红原县土地面积为8220平方公里,现有人口27029人;我今天到达的康乐乡面积为900多平方公里有7个寨子,1100多人,人口密度在当地也不算小了。
红军经过这里时,全乡范围内只有3户人家,红军只能筹到少量的青稞,许多战士靠挖野菜充饥;有的挖不到野菜,就吃皮带。
饥饿,夺取了许多战士的生命。
据当地有关资料记载,从30年代直到解放前夕,这里一直只有3户人家;现在,全乡已有443户、共有1500多人,分散在7个村。
他们种植大片的油菜,饲养成群的牛羊,去年,全乡人均纯收入已达468元。
原来荒凉的土地,如今充满了生机。
人们赞颂党的领导,也忘不了那些继承红军传统、最先到这里来开发草地的人们:
甘肃武都人党生贵,解放初作为支前民工随军南下,为部队割马草、打柴、种菜,后来留在当地定居。
1958年,他和其他定居草地的20多户支前民公办起了初级社;还有一位名叫昝金龙的支前民工,不仅把自己的青春献给了这块新开垦的土地,儿子也踏着他的脚印来到草地,在一次执行任务中,不幸牺牲;去年,党生贵逝世,女儿党玉英继承父志,留在康乐乡教书,并动员丈夫也在康乐乡定居。
过去,康乐乡单一生产青稞,收成低,群众生活困难。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康乐乡发挥优势,广种油菜,成为阿坝州油菜生产基地,去年油菜籽产量达51万斤。
他们还于1983年从陕西富平县引进奶山羊53只,目前已繁殖到403只,其中190多只已产奶,销到城里加工奶粉,效益很好。
几位正在放牧的妇女对我说,这里水草丰富,奶山羊长得快,可惜的是纯种山羊太少。
她们希望富平县再支援一些纯种奶山羊。
写到这里,我不禁想起自己过去对偏远落后地区的看法:
发展主要靠自己,怎么老是要支援?
现在才明白,这个看法太主观:
在这平均海拔3500米的雪山区,连空气都要比其他地方缺少四分之一至三分之一,生产生活实在不易,确实需要外面的帮助和支援。
望着这些纯朴善良的同胞,我决定用新闻报道来反映他们的困难,表达他们的心声。
1985年7月14日晴
红原县刷经寺
刷经寺往北,是茫茫草地,往东是大雪山—长板山(亚克夏山),也称亚克夏雪山。
当年红军的三大主力都曾经过刷经寺。
中央军委机关和红一方面军的主力在刷经寺停留后,翻越长板山(亚克夏山),前往黑水寺,我即将要走的,也是这条路线。
刷经寺是通司翻译过来的名字,藏名叫“哈尔加郎”,意为“杉树神”,相传是祭祀“杉树神”的寺庙。
由于这座寺庙专门印刷藏文佛经,故名刷经寺。
刷经寺坐落于红军翻越的第三座雪山长板山(亚克夏山)的山麓,海拔3400多米,四季不分明,夏秋多雨,多冰雹,冬春多雪,无绝对无霜期。
7月本是盛夏季节,但我走到这里时,却穿着冬季御寒的衣服。
有趣的是,我原以为既然叫刷经寺,就应该有个寺庙,但找了半天,就是找不着。
原来,当年红军走后,寺庙被一场大火烧毁了。
解放时,这里叫刷经寺镇,现在是区政府所在地。
镇上男女青年打扮入时,少数民族同胞服饰鲜艳,质地又好。
现在的刷经寺镇,已成为阿坝州的科研教学中心:
党和政府为帮助草原人民发展畜牧业,50年代末,就在这里建起了畜牧兽医研究所和畜牧学校;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知识分子政策得到进一步落实,科研和教学工作出现了新局面:
从1978年至1984年7年间,畜牧兽医研究所先后获得国家农委、国家科委和省、州科技成果奖与成果推广奖14项、荣誉奖7项;省兽医生物药品厂不断推出新药,消灭了牛瘟、牛痘和牛肺疫三种牲畜常见疾病;畜牧学校培养了一批畜牧兽医人才;家畜改良指导站积极进行畜种改良和疫病防治工作,取得显著成绩。
全州牲畜饲养总头数已达310多万头;猪、牛、羊肉产量达4200多万斤,牛奶产量达到1.1亿多斤,分别比1983年增长14.6%和18.8%;全州牧业产值在农业总值中的比重已40%以上。
科研教育单位的同志继承和发扬红军光荣传统,把科研成果及时推广到茫茫草地的各个地方。
草地交通不便,气候恶劣,但他们毫不退却,顶着困难上。
有些地方不能乘车,也不能骑马,他们就步行。
我采访了十多位科研人员,他们谈的最多的是党和政府对草地的关心、牧民的勤劳和全国各地对草地的支援,很少谈到他们自己。
这种不图个人名利的献身精神令人敬佩。
我也了解到,这里的科教工作在管理体制上还存在一些问题:
一些单位的业务由省里管,而人财物等却归州里管,有时各部门不能协调一致,影响工作。
其他如科研人员的职业病问题、子女上学难和畜牧兽医学校不能扩大招生等问题,都还没有得到解决。
为了搞好工作,就增设机构;而机构多了,却搞不好工作,甚至阻碍工作。
各个部门都高喊“为人民服务”、“为基层服务”,如果只是高叫高喊,也就罢了,可恨的是在高喊声中,各部门之间因利益和权力而无休止的扯皮,把基层害苦了。
7月的夜晚,我穿着军棉大衣,张大着口,拼命的吞吐空气,以缓解因缺氧造成的胸闷发慌。
我想,某些管事的领导干部,很有必要到这里来生活半个月,因缺氧,就会少喊口号,多办实事的。
1985年7月15日晴
红原县刷经寺
俗话说:
在家天天好,出门日日难,在我途中最难的之一是不容易看到近期的报纸。
红军经过的地方绝大多数路段地处偏僻,至今虽然广义上说,交通已四通八达,情况确实也是二的路段仍在崇山峻岭中。
由于历史原因,沿途还较贫困,报刊定的很少,有时我到村寨里,拣到半张报纸也很高兴,要翻过来掉过去看完它才罢休。
看近日的报纸早成了奢望,但看新闻之心未死。
所发当我看到邮政车从刷经寺区政府门口的公路上穿越而过不停车时,就觉得有点奇怪。
因为在雪山区,刷经寺算得上有规模了,镇上还设有邮电支局,为什么装载报刊的邮车路过不卸车?
向导不无幽默地对我说:
“记者也有少见多怪的时候,这是邮电部门的规矩呀。
”
是什么规矩,我做了一番采访,原来要把寄到刷经寺的报刊信件运到县里,辗转好几天,在返回刷经寺。
刷经寺邮电支局是四川省的转口支局。
从成都发往四川阿坝、红原、若尔盖和青海省久治等四个县的报刊、信函、包裹,都由刷经寺支局转口。
除转口邮件外,直接向刷经寺投递的报刊数量也很大,约占全县的三分之一。
在这些需要直接投递的报刊中只有少数几种是由成都直发刷经寺支局的,这几种报刊可以卸车,当日送到读者手中。
据介绍,这些经过刷经寺而又“过门不入”的报纸有142种,刊物有691种。
我翻看了1984年的报刊订阅单,发现同是四川日报社出版的《四川日报》和《文摘周报》,订阅数时相差不多,又都是从成都发出的,只因为前者被规定为直发,就可以很快分发到读者手中,后者因未被规定邮电支局的同志也说不清楚。
他们说,按规定办事,只好让这些报刊去兜圈子。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出版的报纸和刊物很多。
这些报刊几乎都是这样在路上转圈子,读者意见很大。
他们认为,报刊发行量增加,邮电部门受人力、物力限制,虽经努力,目前也还不可能做到由省局直发到各支局,有些还得由县局转口。
但是同在成都出版的报刊或同时由首都传真到成都出版的报纸,由于上述规定的不合理,投递时间竟相差三天。
办报的写新闻,想不到印成文字后,到了读者门口后还要等几天才能看到,心里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凌晨一点半,我请人到邮电支局去发我今日写的新闻稿,题目是:
“报刊投递绕圈子,读者看报看旧闻。
”这人又给我拿了回来了,说是以为区领导建议我再想一想。
我问想什么,他说:
区领导是好心,邮局是批评不得的,弄不好,更慢咋办?
我说:
“不会的,上级领导会欢迎批评,并让投递改进的,放心吧。
”
其实,我心里也不放心,因为只此一家,别无分店,只要考虑自己方便与赚钱,说不定也会有人给点颜色看看。
不过我想,报刊到这里,本来就是旧闻了,再旧几天也无妨。
1985年7月16日晴
红原县刷经寺
今天沿着红军征粮的路线,转了3个寨子,走了不到70里,又回到刷经寺。
晚上写了一篇题为“硬搭饭勺十万把,四十年内难销完”的新闻稿,刚刚送到邮电局发出去,意犹未尽,想再记几笔。
不到老百姓家里看看,许多情况就不了解。
我发觉,当地牧民的生活大多不错,家家都有几匹马或十来头牦牛,而马匹、牦牛是很值钱的。
手头上有了钱,自然想置办生活用品,可这里的情况是:
牧民想买的,往往买不到。
比如说洗衣机,这里是常年无夏的高寒山区,一般的洗衣机不管用,必须是耐冻的。
这事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可在这里,连小孩都知道,而且还知道他们的父母常为买不到耐冻洗衣机发愁。
刷经寺海拔3400多米,是红原县海拔最低的地方,所以人口相对多一些,文化程度也相对高一些,不少人已有刷牙的习惯。
我在一些家里看到,屋角里散乱的堆着牙膏,还有饭勺。
我原以为是当地的什么新风俗,一问才知道,牙膏和饭勺都是买商品时被强行搭配来的:
丢,舍不得;用,又用不赢。
一位名叫泽旺彭措的老人对我说:
“共产党想得很周到,帮我们定居,办牧场小学,就是这些商品要不得。
”
我们采访了一家民贸商店,经了解,商店的工作还是不错的,从这里去成都进货,要翻越一座海拔5000多米的鹧鸪雪山,很艰苦;商品的花色品种近5000种,确实不易。
为什么牧民还有那么多意见呢?
商品负责人游秀英回答说:
这不是没有来由的,除了商品本身工作需要改进外,也有不少苦衷。
她向我谈了两个问题:
一是商品花色品种虽然多,但群众需要的不多,特别是急需的不多,群众认准的名牌自行车、缝纫机等更少。
她说:
这些商品一直是有商业部专项安排调拨公用的,而今年下半年,上头专项安排供应刷经寺民族商店的自行车、缝纫机都比去年同期减少,自行车减少45辆,缝纫机减少22台。
二是有些商品尽管货源充足,但省里有的供货单位提出搭配要求,商品无法进货,造成一些商品脱销:
目前肥皂已脱销十多天了,不是没有货源,而是因进一车肥皂(共12000条)要搭配省产滞销的某种牙膏4800支,可商店柜台上已有25种牙膏,不敢再进货,只好听任肥皂脱销了;这里属高寒山区,牧民需要耐冻的金属缸洗衣机,但进货50台,却要搭配6700多元当地不需要的商品,其中仅饭勺就要搭配10万把。
游秀英说,当地仅千余户人家,这批饭勺到下个世纪20年代也销不完。
因此,今年以来,当地群众急需的洗衣机、高压锅、尼绒、彩电等全部脱销。
沿途凡有少数民族的地方,都有民族贸易商店,说明了党和国家对少数民族的关心,想不到在商品计划调拨中,一些人却只顾部门利益,把负担转嫁给基层商店和顾客,实在太不应该,同时,这也说明了我们生产和流通中的一些深层次问题。
1985年7月17日小雪
阿坝州畜牧兽医研究所
进入刷经寺以来,给我看病的是曾医生,为我打针输液的是护士周明嫦和李晓钟。
经过他们的精心医治和调理,我的高山反应、胃病、肝病都好多了,精神也清爽了许多。
凌晨1点半钟,我写完新闻稿,和丹泊到门外转了一下,发现天上竟飘起小雪。
7月遇雪,很是难得,特别是同藏族同胞一起夤夜踏雪,更是别有意境。
可是没多久,我的心情有烦乱起来。
因为看见雪,我就不由想起了雪山和草地。
再往前走,等待我的是三座大雪山和茫茫草地,路途的艰苦我倒不怕,让我着急的是:
通讯联系成了大问题,本报每天(除周六、日)刊发在一版右下的“来自长征路上的报告”,说不定会因此而中断。
一路上,我的新闻稿大多是从区、乡邮电所,少数是从县城邮局发出去的。
报社领导找我的唯一办法,是把电话接到县区,托地方的同志转告我,有时也用电报。
再往雪山草地的深处走,渐渐地连飞鸟都难见到,到哪里去找邮电所发稿?
唯一的办法是自带电台。
前些天,我听说州邮电局答应支持我电台,我高兴了好一阵。
但现在才知道,我实在是高兴得太早了:
一是发报机的使用,并不像电影里看到的对着话筒呼叫“长江,长江、”“黄河,黄河,请回答”那么简单,而是有配套的发电机和其他许多部件。
仅一条天线,就有大拇指粗,40多米长。
二是雪山上路难行,草地里有泥潭,而一条天线就得一头牦牛驮运。
究竟需要多少头牦牛和人工?
大家心里还没底;最严重的问题是:
这20多天来,还没找到横穿草地中心无人区的向导。
50年过去,草地变化很大,近几年已修起了公路,但那毕竟是草地的边缘地带,中心无人区究竟是什么样子,谁也说不清。
今天上午,红原县委尹副书记又来看我,他征求我的意见:
“××电影制片厂这些天正在我们这里拍雪山草地的电影,你是否也像他们那样,找片草地看看,写点东西就算了?
”我告诉他:
“电影是艺术作品,实在交代不过去,还可以人工布景;可新闻报道就必须身临其境,有真实的体会,才有真实的反应。
”这个道理,其实尹书记也明白,他是关心我。
而我是铁了心:
一定要沿着红军足迹走原路,看看无人无鸟的草地腹地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我再次请他为我寻找向导,因为到今天为止,还没有一个人向我说得清:
草地中心的情况究竟怎么样。
三是草地里雨水多,发电机用的燃油带多了耗费运力,带少了又怕不够,就算不多不少正好,万一驮油的牦牛陷入泥潭,又如何是好呢?
四是据说译电码和发报的人员只安排了一位,万一这位同志在草地里病了,谁来接手?
草地的平均海拔3600多米,有的地方高达4500米,译电发报员很有可能因缺氧而生病。
我知道我的毛病:
考虑太多、太细,弄得自己很累。
丹泊和牟乃尧、王光前知道我的这些顾虑后,都劝我说:
红军当年那么艰苦,都能走出草地,今天我们阿坝州还不能帮你克服这些困难?
他们是想宽我的心,但我仍打算明天再去过问一下,准备工作必须真正落实了才行。
否则进了草地后遇上麻烦,就无法可想了。
1985年7月18日阴
阿坝州畜牧兽医良种场
今天得到了确切消息:
阿坝州邮电部门已为我进入草地准备好了发电机、发报机和配件等,并派两位经验丰富的译报、发报员随行;等我翻越第三座雪山,四天后走到黑水县城,就能与邮电部门的同志会合。
进入草地的第一个县是红原,县领导告诉我这个消息后,为了让我彻底放心,还谈了他们的准备情况:
一头牦牛驮发电机,一头牦牛驮天线和配件,一头牦牛驮油料,还有一头牦牛驮发电机等。
得知准备工作真正落实了,我又给当地添的麻烦太大太多而难为情,再三向他们表示感谢和歉意。
尹副书记对我说:
“我们这样做是值得的,我们也想借这个机会了解一下,草地中心无人地带到底是什么样子。
”我明白,他主要是为了安慰我,才这样说的。
我决定明天翻雪山,今天去附近寨子采访。
我在了解红一方面军和红四方面军在这一带的活动情况时,意外地看到过去听说过的一个宗教仪式:
磕长头。
磕长头是藏传佛教地区信徒和教徒们一种虔诚的拜佛仪式。
我一个月前翻阅夹金山后,就从藏民罗尔朴、泽旺彭措等人那里听说过,而亲眼看到则是今天的事,地点在刷经寺北30多里的公路上。
这条公路从北边的甘肃迭部县进入四川的若尔盖县、红原县、马尔康县,继而通往甘孜州,翻过4889米的雀儿山口,进入昌都,最后到达拉萨。
我看到的是一位男子,约有50多岁(丹泊说,高原上的人皮肤黑,此人实际年龄顶多45岁),身着肥腰、长袖、大襟的黑色夹袍,前面还挂着少量衣物,膝盖上有护膝,手上带着棉手套,一步一磕,身子完全平伸,扑向地面,额头轻叩地面;然后收起朝下的掌心和身子,站起后立正,口中念念有词,双手合什,高举过头;然后再如此循环。
我发觉他在做这个动作是十分虔诚认真,没有丝毫的马虎。
我不禁想:
此去拉萨的路途上,大都是几十里、几百里没有人烟的荒野,而且寒冷异常,他吃什么,住哪里?
后来我发现,在他后边100多米的地方,有一个人推着手推车跟着,车内堆着不少东西。
向导告诉我,那位也是信徒,主管磕长头信徒沿途的衣食住行。
我看到一辆汽车开过来,尽管司机尽量减速,还是卷起来一路的灰尘,但磕长头的男人,似乎看都没看见。
据了解,磕长头与藏传佛教有关,也与汉族的磕头有联系。
跪拜礼是中国封建社会中使用年代最长的一种礼节,在今天较偏僻的农村里,跪拜之礼仍然存在。
小孩子到亲戚家去拜年,得向老人跪拜,双手合什,然后站起,才能伸手去接压岁钱或花生、瓜子之类的东西。
1985年7月19日大雨
黑水县马河坝
天刚亮,我就从刷经寺出发,去翻越红军长征时翻越的第三座雪山—长板山(亚克夏山)。
走了13多个小时,行程90多里,傍晚抵达黑水县的马河坝。
长板山,又名亚克夏山,位于红原县与黑水县交界处。
山垭口海拔4400多米,比夹金山垭口高280多米,比梦笔山垭口高300多米。
1935年7月2日,红一方面军一军团和红四方面军三十军各一部组成先头部队,从红原县刷经寺开始登长板山(亚克夏山),当天翻过垭口,到达黑水县的马河坝寨;7月9日,中央军委率领红一方面军主力和红四方面军一部翻越此山。
当年红军登山有两条路线;一条从马尔康县的马塘村出发,经红原县的刷马路口,进芦花沟;另一条是从刷经寺登山。
当年山里到处是冰窖雪坑,几乎无路可寻,现在仍然只有两条小道。
而这两条小道到了海拔4000米处就到头了,可见再往上,已少有人走了。
我看到,牧人赶着牦牛群,也大多在雪线一下活动。
虽然没有路了,但可以抬头看见白雪皑皑的天际上有一个垭口,它告诉了我们翻山的大方向。
早上开始登山时,但见风和日丽,高处雪峰皑皑,景色极为壮观。
不料一个多小时后,突然风起云涌,大雨倾泻。
由于山上空气稀薄,风寒雨骤,我爬到海拔近4000米的雪线时,发现山上只有草甸和少量灌木,最高的植物也不会超过半米。
山坡上盛开着五颜六色的野花,望不到尽头;风一吹,花儿似彩色的地毯,波浪般的涌向天际,壮丽无比。
今天登长板山(亚克夏山),没有遇到大雪,只有遇到大雨,这和登夹金山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长板山(亚克夏山)的大雨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说来,十分钟就到了,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说去也很干脆,大雨浇上十多分种,云就渐渐散去,不久又露出蓝天,如此不断反复。
有好几次,我们还看到了彩虹。
不是在我们的头上,而是在我们的脚下,让人觉得仿佛置身天界。
长板山(亚克夏山)的雨点之大,也是很少遇见过的:
似冰雹,清晰可数,落在伞上,能打出一个个凹凹的印子;可它毕竟不是冰雹,必须有遮挡物,而布雨伞却又承载不了它的冲击力;穿雨衣也不行,爬山出的汗水蒸发不出去,身上老是湿漉漉的,十分难受;而当歇一会儿喘口气的时候,寒风一扫,顿感透心的冰凉。
雨伞和雨衣都不顶用,什么顶用呢?
当地人自有办法:
向导唐荣明、陈茂德在身边随手摘了两片似“芋头叶”的叶片给我,让我一片盖在头上,另一片如打雨伞似的举在手里,哪边来风挡哪边。
这一招果然很灵:
仅管雨点还在一个劲地狂砸,但因为叶片的直径比伞面还大,很光滑,又硬实,雨点打上去一下就滑走了,停留不住。
这种植物的名字,连向导也说不清,只知道牧人称它为“格霍”。
它看似美人蕉,但叶片基本上是圆的,跟芋头叶片相比,一样的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