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尔扎克论文艺.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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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尔扎克论文艺
1、在法国，才智使情感窒息。
这一民族缺陷使艺术深受其害。
我们对艺术本身理解得十分透彻，也不缺少欣赏艺术作品的灵气，但是我们缺乏感受。
我们去滑稽剧院，去看画展，因为这很时髦。
我们鼓掌，我们很有品位地议论，可是我们走出去时依然故我。
听了一曲三重奏、一首卡伐蒂娜咏叹调，一百个人中很难有三四个人为你陶醉，或者从音乐中唤起对某些生活片段的联想，某些情思，刚逝去的青年时期回忆和甜蜜的诗意。
总之，几乎所有进博物馆的人都是走马观花，很难遇到一个人在一幅艺术作品面前凝神静观流连忘返。
这种精神上的不稳定性，使我们把运动当成目的，喜欢变化，贪婪地追求视觉快乐，其来由是否我国变化极快的气候——几天之内我们可以相继生活在应该灰濛濛的天空下，北方的烟雾迷漫之中和意大利明媚的阳光下——呢？
——P3
2、我们之所以从来不理解那些拥有巨大创作才能的人，可能正是他们与我国世代的文明不相谐的缘故。
我们这段开场白的想法因何而来？
乃因法国对于为民族增了光的人一般都不大尊重。
——P4
3、有思想的人，才是有至高无上权力的人。
国王左右民族不过一朝一代，艺术家的影响却可以延续好几个世纪。
他可以使事物改观，可以发起一定模式的革命。
他能左右全球并塑造一个世界。
——P4
4、那么，在我们这个看来如此开明的世界中，人们对待艺术家、诗人、画家、音乐家、雕塑家、建筑家的蔑视，来自何方呢？
国王给他们十字章，绶带，荣誉称号，这都是些一天比一天不值钱的使人高兴却毫无价值的东西，实际上没有给艺术家增添任何东西。
与其说他们获得了荣誉，不如说他们提高了这些东西的价值。
至于金钱，政府给艺术界的钱从未像现在这样少得可怜。
——P4
5、不论艺术家的本领是来自对人所共有的能力的不断运用，还是来自畸变的头脑，天才总是一种人类痼疾，正如珍珠是蚌的一种病态；抑或他的一生担负着这样的使命，即传播上帝惟独刻在他头脑中的一篇文字、一种思想，众所周知，就连艺术家本人也解释不了自身才智的秘密。
他在某些情势的逼迫下工作，而这些情势的形成则是一个谜。
艺术家无法控制自己。
他在很大程度上受一种随心所欲的力量所摆布。
——P6—7
6、某一天，不知不觉间，一阵风吹过，他懈怠下来。
即使给他一个帝国，万贯家财，他也不会去碰一碰自己的画笔，不会去捏塑一块蜡，也不会写一行字。
如果他试图创作，那么这手执画笔、蜡块或鹅毛笔的，决不是他本人，而是另一个人，是他的替身，他的索西：
那个骑着马，玩文字游戏，嗜酒贪睡，只知编造些荒谬绝伦的东西的家伙。
——P7
7、一天晚上，走在街心，一天早晨，起床之际，或者正在寻欢作乐时，忽然一块热炭触及这个头脑，这双手，这个舌头。
骤然间，一句话唤醒了一套想法，这些想法产生了，扩大了，发酵了。
一步悲剧，一幅油画，一尊雕像，一出喜剧，匕首，色彩，轮廓，插科打诨全显现出来。
这是一种幻觉，像生与死那样一闪而过，那样短暂，像深渊那样深，像大海的喧嚣那样美。
这是叫人头晕目眩的丰富色彩；这是可与皮格马里翁的作品相媲美的一组雕像，这是占有了连撒旦的心也会为之融化的女子；这是连垂死的肺痨患者也会为之笑逐颜开的场景。
熔炉中烈火熊熊，这是艺术家在工作；寂静和孤独打开了他们的宝藏，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
终于，孕育创造的极大快乐，淹没了分娩时撕人心肺的痛苦。
——P7
8、这就是艺术家：
他是某种专横意志的驯服工具，他冥冥中服从者一个主子。
人们以为他逍遥自在，其实他是奴隶。
人们看到他躁动不安，放荡不羁，一切全凭兴之所至，其实他完全无能为力，不能左右自己，他处于死亡状态。
他那巨大的权力与微不足道的生命永远形成鲜明的对照：
他往往要么是神祗，要么是行尸走肉。
——P7—8
9、确实，一种思想常常是珍宝。
但是，与我们整个地球上钻石矿十分稀少一样，这些思想也是十分罕见的。
必须长时间地寻找，或者更确切地说，必须等待。
必须在思考的巨大洋面上游弋并抛出测探器。
一件艺术品也是一种强有力的思想，相当于发明彩票赌博，相当于使世界拥有了蒸汽的物理发现，相当于取代整理、对比事实的旧研究体系的生理分析。
因此，一切源于智力的东西都是并驾齐驱的，拿破仑是与荷马一样伟大的诗人。
他也写诗，正如荷马也打过仗一样。
夏多布里昂是与拉斐尔同样伟大事物画家，普桑是与安德烈·谢尼耶同样伟大的诗人。
——P8
10、一位诗人，一位画家，一位雕塑家之所以赋予他们的一件作品以严格的现实性，那是因为在进行创作的那一刹那，他产生了这样的意图。
艺术家最好的作品便是这些，而他们刻意求精的作品则与此相反，是最糟糕的作品，因为他们和这些理想的面孔提前生活在一起太久了。
他们感觉过于充分，反而表现不出来。
——P9
11、所以，首先，艺术家不属于黎塞留所说的“利禄之辈”，他们没有那种使商人全部思想活跃起来的、对财富的可敬贪婪。
即使他去奔钱，那也是为了一时之需。
吝啬便是天才的死亡。
一个创造者的心灵必须轻财仗义，诸如吝啬这般庸俗的情感不会在他心中找到位置。
他的天才便是永恒的奉献。
——P10
12、这还不算什么。
一个惯于将自己的灵魂当镜子，让整个宇宙映入其中，使各个地域及其风俗，人们及其情欲都按照他的意愿显现出来的人，肯定缺乏我们称之为“品格”的那种逻辑，那种固执。
他有些“婊子”气。
他像孩子一样，对于一切使他惊异的事物都很着迷。
他设想一切，感受一切，他看得见人类这块硬币的正反两面，芸芸众生却将这种巨大的本领称之为错误判断。
因此，艺术家可能在战斗中是懦夫，在绞刑架上却很勇敢。
他会怀着偶像崇拜热爱他的情妇，却又并无明显理由地离开她。
他对蠢人们为之沉醉、着迷且加以神化的最愚蠢的事情，很坦率地表明自己的想法。
——P10—11
13、事情还不止于此。
思维在某种程度上是一种反常的东西。
在人类原始阶段，人是“完全外在”的。
而艺术却是思维的过度。
我们自己发现不了这一点，因为我们就像继承了大批财富而根本想不到当初他们的父母是怎样辛辛苦苦积攒起这些财富的子女一样，接受了二十个世纪的遗言。
如果我们希望对艺术家作出充分的解释，就不该忽视他的种种不幸和他与大地共处中的种种怪事，不该忽视艺术中有某种超自然的成分。
最美的作品从来不能为人所理解。
它的质朴本身就会遭到排斥，因为欣赏者必须掌握打开艺术之门的暗号。
内行人津津有味领略的妙处，原来深藏在一座宝殿中，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懂得说“芝麻，开门！
”的。
——P11
14、当塔尔玛道出一句台词，将两千名观众的心吸引在同一种情感的宣泄之中，这句台词犹如一个无比巨大的象征，这便是一切艺术的综合。
一句台词概括了史诗时代的诗歌。
对于每个想象力丰富的人，这里面既有画面或故事，又唤起了形象深刻的美感。
这就是艺术品。
它在小小的空间惊人地集中了大量思想，它是一种概括。
——P11—12
15、艺术家的使命是捕捉住最不相干的事物之间的联系，将两件极平凡的事情结合在一起使之产生神奇的结果，这一来艺术家便显得常常是在胡说八道。
整个公众看到是红色的地方，艺术家看到的却是蓝色。
他是那样深谙事物内在的因，以致他会诅咒一个美女为一件祸事而庆幸；他赞美某一缺点，为某一罪行辩护；他具有疯病的所有症状，他使用的方法看上去距离目的之远，恰如事实上离目的之近。
——P12
16、在他身上安于命运是一种高贵品质。
在这方面，基督是最精彩的范例。
他应在大地上撒播天国的光辉而牺牲性命，上了十字架，并在十字架上从人变成神。
这一宏伟景象的展现，已经超越了宗教，成为人类荣光的永恒模式。
但丁遭流放，塞万提斯进救济院，弥尔顿蛰居茅舍，柯勒乔在一笔铜钱的压力下劳累而死，普桑怀才不遇，拿破仑被送到圣赫勒那岛，这些人都是基督被钉上十字架所呈现的伟大而神圣的画面中的形象，他们，死而复生，将那可以死去的躯体留在地上以便在天上进行统治。
他们既是人，又是神；先是人，后是神。
对大多数人来说，是人；对几位忠实信徒来说，是神；先是不大被理解，尔后骤然间备受崇拜；最后，只有在自己的鲜血中接受洗礼，才成为神。
——P13
17、进一步分析使艺术家受到谴责的原因时，我们会找到另一个原因，仅此一条就足以使他见弃于他所生活的外在世界。
实际上，一位艺术家总是某一真理的传播者，是上帝的使者。
上帝利用他，通过他，使我们每个人都在盲目地去完成的大业中得到新的发展。
纵观人类思想史，新的发现、对人类命运影响最大的真理与原则，总是引起强烈的反感和愤怒，一向如此。
在社会上位居显要的大批蠢人宣称有的真理是有害的，似乎揭示一个新的思想不是神意所为，似乎恶本身不会向我们肉眼看不见的善一样进入他的视野。
于是，各种偏见的怒火一律落在艺术家，落在创造者，落在工具的头上。
拒绝接受基督教真理的人，将基督教真理进入血泊之中的人，对于发展了福音书的哲学家，对于将本国的文学与民族信仰的原则融合为一体的诗人，对于重振某一画派的画家，对于纠正了某一谬误的物理家，对于推翻了早已僵化的愚蠢教学的天才，对于所有这些人的有益思想，是一定要反对和进行攻击的。
这种对真理的传播，这种内心的信念，几乎所有不假思索的人对于天才人物进行的严厉指责均由此而来。
——P14
18、所以，艺术家极度的自尊是他们的财富。
他们的仇恨是美德。
他们在科学上的不和，在文学上的争论，则是他们的才能从中而来的信仰。
虽然他们相互说坏话，某一种真正的强烈感受很快就会把他们聚合在一起。
虽然他们的首要情感是嫉妒，但是这种嫉妒正好证明了他们对艺术的狂热。
他们很快就会倾听内心的声音，这内心的声音强大而公正，向他们宣布公平合理的判决和真诚的赞美。
——P15
19、一位诗人，他的艺术屈从于每个人的悟性，他要忍受每一颗心灵粗暴无礼的对待，他不得不使用通俗的语言来解释其意义完全属于悟性方面的秘密，在这样的情况下，诗歌怎么能够大放光彩，诗人又怎么能被人当作不同寻常的人来尊敬呢？
有一种诗不依存于思想，只存在于词藻和音韵之中，存在于元音和辅音的衔接之中。
但也有一种诗思想充实，它完全可以超越构成文字诗歌的那些东西而存在。
对于无知的芸芸众生，怎么能叫他们明白这些？
——P16
20、现在让塔尔玛来赋予“以所有最神圣的事物的名义起誓，诸位陪审员先生，我是无罪的！
……”这句话以独特的节奏，让他在最后几个词上将人类嗓音的一切抑扬顿挫发挥出来，再给这些词加上动作，发出句首的祈求时，他眼望苍天，向青年高举起手臂，让“各位陪审员先生”这几个词通过激动人心的语气，在人心中唤起将人与生命联成一体的联想，那么，这个句子也会产生极大的诗意。
总而言之，可能在某一出戏里，这个句子便是这出戏的关键。
通过并列、并置，这一句也可以成为富有诗意的句子。
——P16—17
21、最接近自然状态的野蛮人和民族，对待出类拔萃之人的态度，要比最开化的民族伟大得多。
在他们那里，具有第二视觉的人，歌颂英雄及其伟绩的吟游诗人，即兴创作的诗人均被看成是得天独厚的造物。
他们的艺术家在盛宴上总有一席之地，他们受到所有人的保护，他们的乐趣得到尊重，他们的休息和晚亦有保障。
这种现象在开化民族中极为罕见，最常见的倒是，哪里有光辉闪耀，人们便赶往哪里去扑灭这光辉，因为他们以为这是火灾。
——P18
22、描写事件产生的原因，表现历史家所忽视的人类心灵的神秘运动，这才是施展才干的地方。
小说的人物比历史人物更需要宣示他们行为的理由。
历史人物要求生命，而小说人物已经有了生命。
历史人物无论行径如何古怪，其存在也不需要证明，而小说人物的存在则需要大家一致认可。
——P31
23、所谓文学的真实性，是要选择事件和人物，将这些事件和人物提高到这样一个视角上，使人人见了都觉得真实。
因为每个人都有其特殊的真实，而每个人都应该能够从小说家塑造的典型人物普遍的色彩中辨认出自己的肤色。
——P31
24、我喜欢这样简单的题材，它说明作者的构思雄劲有力，而且题材本身也蕴含着丰富的内容。
——P35
25、铅字印刷的文字从来不曾像库柏的小说这样严重侵犯了绘画的特权。
这些描写简直就是一所学校，所有文学上的风景画家都应该都那里求学，那里有艺术的全部奥秘。
这部魔幻般的散文做给人们展示了奥斯威戈河和两岸风光，展示了森林和林中的树木，这些景物之所以栩栩如生，是因为作品不但描写了整体，而且描写了微笑的细节。
广袤的荒蛮之地，随着你身临其境而突然变得趣味盎然。
这个天才作家一会让你飞临汪洋大海，浩瀚的大西洋使你心旷神怡；一会又让你在林中、水下、岩洞里目睹印第安人的身影，叫你激动得打颤。
当孤独的精灵和你喃喃细语时，当葱茏的千年老林里凉爽静谧的空气叫你无限神往时，当你翱翔在这片生机勃发的草木之上时，你的心不禁猛烈的激荡。
危险一页接着一页地出现，却显得天衣无缝，没有任何斧凿痕迹，你仿佛亲自在大树下俯身察看印第安人的足迹。
一切事件都与险峻的地势密切相关，所以你必须全神贯注地观察崖壁、树丛、瀑布、树皮船、灌木林。
你恍若踏上了这片土地，它化成了你，或者是你化成它，这种奇妙的变形是天才作家的功力，谁也说不清道不明。
你根本无法将土地、草木、河流、宽阔的水面和流势与你内心的情绪分开。
终于，在你不断审度的宏伟场景中，小说的人物变得像真实生活的人一样平凡无奇。
——P36
26、这种雕虫小技反映了思想的贫乏和枯竭，伟大的司各特从来不滥用。
所谓天才，应该是在每一个情境中都能够让展现人物性格的语言喷涌而出，而不是拿每种情境中都适用的一句话来打扮人物。
表现人物乐观也好，阴郁也好，尖刻也好，这都无可非议，但是，乐观、阴郁、尖刻都应该从性格特点中体现。
在给你的人物画像之后，请叫他开口说话，但是老叫他讲同样的话，那就显得无能了。
——P37—38
27、看到有识之士把句自己混同于芸芸众生，我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悲凉。
——P39
28、司各特和库柏无疑都是伟大的历史学家，因为他俩都与冷静的心。
他们不愿意写激情，而激情乃是心灵神圣的流露，比人类为维护社会而刻意创造的道德情操崇高得多。
——P39
29、库柏的伟大的是他所描写的自然伟大品格的反映，而瓦尔特·司各特的伟大更具个人特色。
——P40
30、司各特从来不曾拿重大事件作为小说的题材，但是他通过描绘整个时代的精神和风俗，仔细解释了重大事件的起因。
他站在社会中间，而不是高踞于重大政治事件的云端。
——P42
31、欧仁·苏用了上百页篇幅讲述塞威纳人反抗路易十四的斗争史，准确地解释了撤消南特敕令的原因，结果他的小说变成了对这篇序言的阐释。
当司各特感到有必要通过阐述自己的见解帮助读者熟悉某个历史时期的时候，他就把这些见解融会到小说里，或者借小说人物之口说出来。
——P42
32、贝尔先生在近期发表的一部杰作中，一方面画了一幅精彩的军事速写，另一方面也感觉到了我所强调的困难。
他没有花气力面面俱到地描写滑铁卢战役，而是通过后卫部队做作侧面的反映，描写了两三个败退的场面。
但是，作者的笔力雄浑遒劲，所以我们能够浮想联翩，使整个战场以及法军大溃退的景象尽收眼底。
这个章节反映了作者深谙文学创作艰难之所在。
我现在就要告诉您，我认为《巴马修道院》的作者是当代最深刻的思想家之一，也是最优秀的作家之一。
他的重要性将会超过目前人们的估计。
——P44
33、当小说的人物是虚构的时候，小说的艺术关键就是在一切细节上真实可信。
——P47
34、读瓦尔特·司各特的作品，听见剽悍的喀麦隆人讲话，我们会发抖，读欧仁·苏先生的作品，我们却一点也激动不起来。
原因如下：
欧仁·苏先生没有对话在历史小说中的作用，加尔文教徒讲的话没有任何效果，因为这些话是贴上去的，不像瓦尔特·司各特的作品，人物的话是事实的萌芽或果实。
所以，欧仁·苏先生没法叫我们相信他的人物讲的话。
——P47
35、欧仁·苏写小说就像饮食起居，全凭自然机制的驱动，不下功夫，也不花气力。
句子单调得叫人绝望。
没有见解，没有思想，没有使法国作家区别于其他作家的那种犀利明快的特点，文章之疲塌松散简直无可救药。
欧仁·苏先生一旦找到一种形式，便仿佛厨娘找到一个模子，不论什么奶油都往里面放。
——P49
36、他们发现一件小事就如获至宝，不问三七二十一便塞进自己的书里，他们把特殊的事物普遍化，而不是把普遍的事物特殊化，这后一条却正是司各特的基本原则。
——P52
37、历史小说的宗旨是表现时代精神，而不是借描写孤立的、特殊的事件歪曲时代精神，这类事件在事物变化、思想运动以及事件演变中是没有地位的。
——P53
38、这部长篇作品有一些章节说明假如作者能得到积极的指导、中肯的建议、批评的匡正，重视学识而又不过分的话（瓦尔特·司各特在这方面一贯约束自己），他是可以有所作为的。
——P53
39、倘若雨果先生涉足政治的话，那么你事先就应该知道，他一定会身手不凡。
他是个全才，不但天赋过人，而且很精明。
但是，他和现时的政治家不同，尽管精明，却精明得正派，讲究尊严。
他的遣词造句美奂美伦，在我们所期望的范围内，他是听众最多、头脑也最清醒的歌手。
——P57
40、从这套理论出发，他已经写了若干著作，相当乏味，而且他有本事换着花样叫你乏味。
能够叫乏味不重样，也算得一件丰功伟绩了。
——P59
41、读圣勃夫先生的著作，总有倦意阵阵袭来，就像冰凉的细雨飘落身上，一直透进肌骨。
思想平庸繁琐而又捉摸不透的句子一句一句洒下来，叫你的头脑充满这种湿漉漉的法语，苦不堪言。
有时，倦意会涌上你的眼睛，叫你中了邪似的昏然入睡。
——P59
42、我向您发誓，不管是谁，都责无旁贷地应该提醒圣勃夫先生，叫他写完第一卷就打住，这无论于他自己的名声，还是于图书馆的书架，都有好处。
——P60
43、我说“勇敢地”，事出有因，已经有人在我前一封信里发现了怨恨和不公。
怨恨嘛，是有的。
确实，我对那些坏书，那些不用标准法语写作的作家，那些没用而叫人生厌的作品真实恨之入骨。
说到不公，对一个按照事实讲话的批评家，纯属无中生有。
这个批评家绝不妄下断语，而是言必有据；他不歪曲作者编写的故事，而是把故事如实讲出来并与之直面相对，他细心分析每一句话，进行实事求是的考察，看到精彩之处便拍手叫好，碰到废话、败笔、笑柄和可以其弃如敝屣的东西，自然也有权利揶揄嘲笑。
——P61
44、我们这个时代的弊病是思想桀骜不驯，缺乏尊卑名分。
现在，一个贵族院议员绝对一钱不值。
二十岁的年轻人，在学校向教室抛纸团，出了校门嘲笑部长，攻击伟大的诗人、作家、政治家，朝他们高叫：
“靠边站，让我来！
”各种野心找不到出路，因而但凡有一点才能便生出各式各样的欲望。
年轻人于是试图联手打天下。
目前法国是既没有尊严，也没有头衔。
什么样的地位也保护不了人。
——P92
45、傅立叶把激情看作引导人的动机，因而也是引导社会的动机，这无疑是正确的。
我们不可能设想效果和原因没有关系，而激情既然是灵魂的行为，它从本质上说就是神圣的，因而就其自身而言不可能是恶的。
在这一点上，傅立叶和耶稣，和一切伟大的改革者一样，向世界的历史宣战。
照傅立叶的看法，使激情具有破坏性的惟有激情在其中运动的社会环境。
他设计了浩大的工程，使环境和激情相适应，推倒一切障碍，防止任何纷争。
规范冲动的激情，把它驾在社会这辆马车上，就是不让原始的欲望放任自流，这难道不是在进行精神的工作而非物质的工作么？
这是傅立叶思想的根本意义，就像不朽的灵魂具有神圣性汉斯基督教的根本意义一样。
——P94—95
46、爱情就是爱情。
爱情是不讲信义的，残酷的。
它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谁也说不清道不明。
在所有的人类情感中，爱情之所以最受青睐，就是因为爱情是不自觉的。
没有母爱的女人是魔鬼，因为自然要求女人有慈母之心。
乡土之情是勉强的感情，宗教感情是天生的感情，赌博的激情是可有可无的。
如果说我们先天就具备爱情这种感情的话，我们却不能实际地控制它。
女人的命运和惟一的光荣是叫男人心旌动摇，但是男人却从来不能保证这个现象能够持久。
女人对爱情的控制能力要大大超过男人。
在这方面，自然和社会都处于永恒的矛盾之中。
因此，为了克服矛盾，任何一种社会都建立在奴役妇女的基础上。
妇女只要为了爱情而回归自然，她们就会感受到初始的命运给她们带来的痛苦。
——P103
47、在狄德罗的作品里，两个情人同样不幸，同样爱着对方。
他们的爱情之所以毁灭，仅仅是因为他们同居了，一种不合法的结合。
倘若他们真的结婚，那他们将会成为世界上最不幸的人。
分手对于他们来说其实倒是不幸中的大幸。
——P104
48、我们对一个故事感兴趣，必定是因为叙述故事的方式。
每一个主题都有它特有的形式。
——P104—105
49、我要不断地声明，自然的真实不是，也永远不会是艺术的真实。
倘若自然和艺术在某一部作品里完全吻合，那是因为具有无限偶然性的自然此时符合了艺术的条件。
艺术家的才能就表现在是否善于选择能够转换成文学真实的自然事件，而且假如他不能把这些事件焊接在一起，不能用这些金属材料一气呵成地完成一件色调和谐的塑像，那么他的作品就失败了。
——P105—106
50、这部令人爱不释手的作品中，德·缪塞先生的散文轻盈飘逸，充满事实、思考和观察，与梅里美先生和贝尔先生的散文十分接近，而且文笔清澈纯净。
故事——在这样的作品里已经达到历史的高度——具有强烈的戏剧性，强烈的真实性，扣人心弦，总之，赏心悦目。
——P116
51、一句话，散文很实在，而诗必须有一种难以言传的升华。
所以，散文和诗混合，结果就不是在路上受点颠簸，而是大起大落。
显然，思想受不了这样的运动。
谁也不愿意尝试，特别当诗极富诗意的时候。
——P116
52、德·缪塞先生是地道的法兰西性格，善于做清晰、鲜明的概括，思想丰富，精练，内涵充实，像金路易一样熠熠发光。
通过这些思想，他把一幅肖像、一个事件、一幕场景和道德、人生、哲理联系起来。
这种优点为真正才华横溢的人所独专。
——P117
53、德·缪塞先生是否把它们升华到了典型的高度呢？
他是否表现了某种与心灵有千丝万缕联系共性呢？
没有。
我提出一些伟大作品和他的作品比较，是因为我看出来，他只要多几分思索，多几分勤奋，题材能够比这几部作品考虑得更细，更深刻，就能够写出伟大的作品来，成为文学的骄傲和旗帜。
拉伯雷、塞万提斯、斯特恩、萨特日都赋予了作品以这样的思想。
天才具有一种独特的气质，哪怕再小的创造也会体现出来。
——P118
54、具有旷世之才的人，比如德·缪塞先生，应该研究人类精神种种现象的原因，从而为人类精神的神圣词典增添新的词汇。
就文学而言，游戏、愉悦是不够的，必须赋予娱乐某种意义。
为讲故事而讲故事，这是文学上的阿拉伯风格。
但是阿拉伯风格只有在拉斐尔的笔端才能化出杰作，平庸的画家可以学阿拉伯风格，却只能给咖啡馆作画。
惟有天才能够赋予阿拉伯风格以意义，这种意义即使很模糊，却照样勾摄目光，有如雪茄的烟雾引人沉思。
——P119
55、创作伟大作品的人都曾认真研究了人类认识的氛围。
可以这么说，他们仰望天宇，给时代诊脉，察觉时代的病症，又观其气色，识其脏腑；他们的作品或人物如号角，嘹亮而辉煌，在一定时期内，得到同时代的思想、鲜活的幻想、未被描写的激情的响应。
用一个有趣的字眼说，人们普遍感到需要他们的作品，这是一种不可遏止、悄无声息的要求。
天才人物能够听到这些无声的感应，或者说他呢能够估算到。
——P119—120
56、从前，一本好书本身就是自我辩护。
但是，现在谁的作品能抗得住批评呢？
谁能指望公众的评论呢？
谁想一想统计的结果就知道了。
——P182
57、如果没有人为案子辩护，那么文学会沦落到什么地步呢？
我们有个最高法院，那就是未来的岁月。
能够出庭的人有多么幸福啊！
——P182
58、但是，先生，究竟什么叫做生活呢？
事实上生活就是一堆细小的情况，最伟大的热情就受这些细小情况所制约。
在现实当中，一切都是平庸渺小的，但在理想的崇高领域，一切都变得伟大起来。
——P184
59、我想，一个见信于人的作家，如果能使读者认真地思考问题，便是做了一件大有益的事；但他应当保留对读者说话、使读者听他说话的权利；而我们只有像获得这种权利时那样，能使读者感兴趣，才能保留住这种权利。
——P187—188
60、您说：
“《人间喜剧》中的奸邪歹人自得其乐，而且也让我们消闲解闷，对这样的人我们关心太过了。
”先生，如果邪恶没有极大的诱惑力，如果像《圣经》里所会所的，撒旦不是最美的天使，那么谁还会让妓女吞噬了家财，让爱欲戕害了身体，让荒淫放荡毁灭了生命，让怠惰断送了才华呢？
——P188
61、提高时代的德性，每个作家都应引为己任，否则他不过是个逗乐的人罢了；但是，评论界是不是给被它指责为不道德的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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