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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赋名篇汇总
吊屈原赋
《吊屈原赋》是汉代文学家贾谊的作品。
汉文帝四年(公元前176年),贾谊被贬为长沙王太傅,及渡湘水,历屈原放逐所经之地,对前代这位竭诚尽忠以事其君的诗人的不幸遭遇深致伤悼,遂作此赋。
此赋描写出一个善恶颠倒,是非混淆的黑暗世界,表现对屈原深深的同情。
作者也流露出对自己无辜遭贬的愤慨,但他不赞同屈原的以身殉国,认为屈原最终的不幸在于他未能“自引而远去”。
作者主张“远浊世而自藏”,以此保全自己,这才合乎“圣人之神德”。
此赋是汉初文坛的重要作品,是以骚体写成的抒怀之作,也是汉人最早的吊屈之作,开汉代辞赋家追怀屈原的先例。
作品原文
谊为长沙王太傅,既以谪去
(2),意不自得。
及渡湘水(3),为赋以吊屈原。
屈原,楚贤臣也。
被谗放逐,作《离骚》赋(4)。
其终篇曰:
“已矣哉!
国无人兮,莫我知也。
”遂自投汨罗而死(5)。
谊追伤之,因自喻(6)。
其辞曰:
恭承嘉惠兮,俟罪长沙(7)。
侧闻屈原兮(8),自沉汨罗。
造讬湘流兮,敬吊先生(9)。
遭世罔极兮,乃殒厥身(10)。
呜呼哀哉!
逢时不祥(11)。
鸾凤伏窜兮,鸱枭翱翔(12)。
闒茸尊显兮,谗谀得志(13)。
贤圣逆曳兮,方正倒植(14)。
谓随、夷溷兮,谓跖、蹻为廉(15);莫邪为钝兮,铅刀为铦(16)。
吁嗟默默,生之亡故兮(17)。
斡弃周鼎,宝康瓠兮(18)。
腾驾罢牛,骖蹇驴兮(19)。
骥垂两耳,服盐车兮(20)。
章甫荐履,渐不可久兮(21)。
嗟苦先生,独离此咎兮(22)。
谇曰(23):
已矣(24)!
国其莫我知兮,独壹郁其谁语(25)?
凤漂漂其高逝兮,固自引而远去(26)。
袭九渊之神龙兮,沕深潜以自珍(27)。
偭蟂獭以隐处兮,夫岂从虾与蛭螾(28)?
所贵圣人之神德兮,远浊世而自藏。
使骐骥可系而羁兮,岂云异夫犬羊(29)?
般纷纷其离此尤兮,亦夫子之故也(30)。
历九州而相其君兮,何必怀此都也(31)?
凤凰翔于千仞兮,览德辉而下之(32)。
见细德之险征兮,遥增击而去之(33)。
彼寻常之污渎兮,岂容吞舟之巨鱼(34)?
横江湖之鱣鲸兮,固将制于蝼蚁(35)。
词句注释
(1)屈原:
战国时期楚国文学家,后自沉于湘水支流汨罗江。
(2)长沙王:
指西汉长沙王吴芮的玄孙吴差。
太傅:
官名,对诸侯王行监护之责。
谪(zhé):
贬官。
(3)湘水:
在今湖南境内,注入洞庭湖。
贾谊由京都长安赴长沙必渡湘水。
(4)《离骚》赋:
楚辞既称辞也称赋。
(5)汨罗:
水名,湘水支流,在今湖南岳阳市境内。
(6)因自喻:
借以自比。
(7)恭承:
敬受。
嘉惠:
美好的恩惠,指文帝的任命。
俟罪:
待罪,这里是谦词。
(8)侧闻:
谦词,说不是正面听到,尊敬的说法。
(9)造:
到。
讬(tuō):
同“托”,寄托。
先生:
指屈原,古人单称先生而不称名,表示尊敬。
(10)罔极:
没有准则。
殒(yǔn):
殁,死亡。
厥:
其,指屈原。
(11)不祥:
不幸。
(12)伏窜:
潜伏,躲藏。
鸱枭:
猫头鹰一类的鸟,古人认为是不吉祥的鸟,此喻小人。
翱翔:
比喻得志升迁。
(13)闒(tà):
小门。
茸:
小草。
(14)逆曳:
被倒着拖拉,指不被重用。
倒植:
倒立,指本应居高位反居下位。
(15)随:
卞随,商代的贤士。
夷:
伯夷。
二者都是古贤人的代表。
溷(hún):
混浊。
跖:
春秋时鲁国人,传说他是大盗。
蹻(jué):
庄蹻,战国时楚国将领,庄蹻接受楚顷襄王之命开辟云南,后来退路被秦国斩断,他回不来就在云南做了王,客观上背叛了楚国。
传说中这两个人成为“坏人”的代表。
(16)莫邪(yé):
古代宝剑名。
铅刀:
软而钝的刀。
铦(xiān):
锋利。
(17)默默:
不得志的样子。
生:
指屈原。
无故:
《文选》注谓“无故遇此祸也”。
(18)斡(wò):
旋转。
斡弃:
抛弃。
周鼎:
比喻栋梁之材。
康瓠(hù):
瓦罐,比喻庸才。
(19)腾驾:
驾驭。
罢(pí):
.疲惫。
骖:
古代四马驾一车,中间的两匹叫服,两边的叫骖。
蹇:
跛脚。
(20)服:
驾。
《战国策·楚策》:
“夫骥之齿至矣,服盐车而上太行,中坂纤延,负辕不能上。
”骥是骏马,用骏马来拉盐车,比喻糟蹋有才能的人。
(21)章甫:
古代的一种礼帽。
荐:
垫。
履:
鞋。
章甫荐履:
用礼帽来垫鞋子。
渐:
逐渐,这里指时间短暂。
(22)离:
通“罹”,遭遇。
咎:
灾祸。
(23)讯曰:
告曰。
相当于《楚辞》的“乱曰”。
(24)巳矣:
“算了吧”之意。
(25)壹郁:
同“抑郁”。
(26)漂漂:
同“飘飘”,飞翔貌。
高逝:
飞得高高的。
自引:
自己升高。
(27)袭:
效法。
九渊:
九重渊,深渊。
沕(wù):
深潜的样子。
(28)偭(miǎn):
面向。
蟂獭(xiāotǎ):
水獭一类的动物。
从:
跟随。
虾(há):
蛤蟆。
蛭(zhì):
水蛭,蚂蟥一类。
螾:
同“蚓”,蚯蚓。
这两句是说面向蟂獭一类动物隐居,不与蛤蟆、水蛭、蚯蚓一类小虫为伍。
(29)系:
用绳系住。
羁:
用络头络住。
这两句的意思是能够停留的地方就停留,就像犬、羊哪样。
(30)般:
久。
纷纷:
乱纷纷的样子。
尤:
祸患。
夫子:
指屈原。
意思是说屈原自己该走不走,长久停留在那乱纷纷的地方,怎么不会遭祸呢。
(31)历:
走遍。
相:
考察。
此都:
指楚国都城郢。
这是贾谊为屈原提的建议,要他到处走一走,看到有贤君才停下来帮助他。
(32)千仞:
极言其高。
仞,七尺为一仞。
览:
看到。
德辉:
指君主道德的光辉。
(33)细德:
细末之德,指品德低下的国君。
险征:
危险的征兆。
曾击:
高翔。
曾,高飞的样子。
去:
离开。
(34)污渎:
污水沟。
(35)鱣(zhān):
鲟一类的大鱼。
鲸:
鲸鱼。
固:
本来。
《庄子·庚桑楚》:
“吞舟之鱼,砀而失水,则蝼蚁苦之。
”[2]
白话译文
贾谊做了长沙王的太傅,已经由于被贬谪离开京城,自己感到很不得意;等到坐船渡过湘水的时候,就写了一篇赋来凭吊屈原。
屈原是楚国的贤能之臣。
遭受谗言的诬陷而被放逐,作了离《离骚》这篇文章,文章的结尾说:
“算了罢,国家没有一个正直贤能的人,没有一个人了解我啊”于是就跳到汨罗江自杀了。
贾谊我追念感伤这件事情,借此来比喻自己,那文章的词句说:
恭敬地承受这美好的恩惠啊,到长沙去做官。
途中听说屈原啊,自己沉到汨罗江自杀了。
到了这湘江后写一篇文章投到江水中啊,(我)恭敬的凭吊屈原先生,(你)遭受了世间无尽的谗言啊,乃至毁灭了自己的生命。
唉!
唉!
遭逢的时代不好啊。
鸾鸟凤凰躲避流窜啊,猫头鹰却在高空翱翔。
宦官内臣尊贵显耀啊,用谗言奉承阿谀的人能得志;贤才能臣无法立足啊,端方正派的人却郁郁不得志。
世人都认为卞随、伯夷恶浊啊,认为盗跖、庄蹻廉洁,(认为)宝剑莫邪粗钝啊,铅质的刀锋利。
慨叹抱负无法施展,屈原你无故遇祸啊!
这就好比是抛弃了周鼎,而把瓦盆当成了宝物啊;乘坐、驾驶疲牛,使跛驴作骖啊,反让骏马吃力的去拖盐车啊;帽冠低居在下,鞋履反高高再上;这种倒行逆施的行为是不会长久的。
慨叹先生你真不幸啊,竟遭遇到这样的祸难!
”
总之:
算了吧!
整个国家没有一个人了解我啊,一个人独自忧愁抑郁能够和谁说呢?
凤凰飘飘然向高处飞去啊,自己本来就打算远走高飞。
效法深渊中的神龙啊,深深地潜藏在渊底来保护自己;弃离了蟂獭去隐居啊,怎么能够跟从蛤蟆与水蛭、蚯蚓?
我所认为珍贵的东西是圣人的神明德行啊,要远离污浊的世界而自己隐居起来;假使骐骥也能够被束缚而受羁绊啊,怎么能够说与狗和羊有分别呢?
盘桓在这样混乱的世上遭受祸难啊,也是您的原因。
无论到哪里都能辅佐君主啊,又何必留恋国都呢?
凤凰在千仞的高空翱翔啊,看到人君道德闪耀出的光辉才降落下来;看到德行卑鄙的人显出的危险征兆啊,就远远的高飞而去。
那窄窄的小水沟啊,怎么能够容下吞舟的巨鱼?
横行江湖的鳣鱼、鲸鱼,(出水后)也将受制于蝼蚁。
[3]
创作背景
这篇《吊屈原赋》,是贾谊因统治阶级内部矛盾而受毁谤与排挤,在汉文帝三年(前177年)被贬为长沙王太傅以后所作。
贾谊十八岁即以能“诵诗属书”而著名于郡中,经太守吴廷尉的引荐,被文帝召为博士,不久即赴任太中大夫。
贾谊希图革新政治,提出“改正朔,易服色,法制度,定官名,兴礼乐”等一系列建议,受到汉文帝的赏识,一度欲提拔他任公卿之位,但遭到周勃、邓通等将相大臣的诋毁,说他“年少初学,专欲擅权,纷乱诸事”,终于未受重用。
汉文帝四年(前176年),贾谊被调出京城,改任长沙王太傅。
于是,在屈原之后,又一位杰出的文学家走向长沙。
长沙,在当时中原人的眼中是一个多雨潮湿的荒僻之地,而诸侯王太博这个职位只对诸侯王负有辅导之责,并没有处理实际政事的权力,所以,贾谊怀着忧郁的心情缓缓南下。
当他来到湘江边上时,屈原投江自沉的情景不由在脑海中展现开来。
距当时100余年前,忠洁不阿的屈原受谗流放该地,此时自己也遭诬陷谪遣长沙,这是非常相似的境遇。
贾谊触景感慨,写下了汉赋名篇《吊屈原赋》。
鵩鸟赋
《鵩鸟赋》是汉代文学家贾谊的赋作,为贾谊谪居长沙时所作。
此赋借与鵩鸟问答以抒发了自己忧愤不平的情绪,并以老庄的齐生死、等祸福的思想以自我解脱。
全赋情理交融,文笔潇洒,格调深沉。
作者因物兴感,由感生理,由理见情;且笔力劲健,一气呵成。
鵩鸟赋(并序)
谊为长沙王傅三年,有鵩飞入谊舍。
鵩似鸮,不祥鸟也。
谊即以谪居长沙,长沙卑湿,谊自伤悼,以为寿不得长,乃为赋以自广也。
其辞曰:
单阏之岁兮⑴,四月孟夏,庚子日斜兮,鵩集予舍。
止于坐隅兮,貌甚闲暇。
异物来萃兮,私怪其故。
发书占之兮,谶言其度⑵,曰:
“野鸟入室兮,主人将去。
”请问于鵩兮:
“予去何之?
吉乎告我,凶言其灾。
淹速之度兮⑶,语予其期。
”鵩乃叹息,举首奋翼;口不能言,请对以臆:
“万物变化兮,固无休息。
斡流而迁兮⑷,或推而还。
形气转续兮,变化而蟺。
沕穆无穷兮⑸,胡可胜言!
祸兮福所依,福兮祸所伏;忧喜聚门兮,吉凶同域。
彼吴强大兮,夫差以败;越栖会稽兮,勾践霸世。
斯游遂成兮,卒被五刑;傅说胥靡兮,乃相武丁。
夫祸之与福兮,何异纠纆⑹;命不可说兮,孰知其极!
水激则旱兮,矢激则远;万物回薄兮,振荡相转。
云蒸雨降兮,纠错相纷;大钧播物兮,坱圠无垠。
天不可与虑兮,道不可与谋;迟速有命兮,焉识其时!
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
合散消息兮⑺,安有常则?
千变万化兮,未始有极!
忽然为人兮,何足控抟;化为异物兮⑻,又何足患!
小智自私兮,贱彼贵我;达人大观兮,物无不可。
贪夫殉财兮,烈士殉名。
夸者死权兮⑼,品庶每生。
怵迫之徒兮⑽,或趋西东;大人不曲兮,意变齐同。
愚士系俗兮,僒若囚拘;至人遗物兮⑾,独与道俱。
众人惑惑兮,好恶积亿;真人恬漠兮⑿,独与道息。
释智遗形兮,超然自丧;寥廓忽荒兮,与道翱翔。
乘流则逝兮,得坻则止;纵躯委命兮,不私与己。
其生兮若浮,其死兮若休;澹乎若深渊之静,泛乎若不系之舟。
不以生故自宝兮,养空而浮;德人无累兮,知命不忧。
细故蒂芥,何足以疑!
“[1]
词句注释
⑴单(chán)阏(è):
卯年的别称。
这是古代太岁纪年法。
⑵谶(chèn):
预示吉凶的话。
⑶淹速:
指寿命的长短。
⑷斡(wò)流:
运转。
⑸沕(wù)穆:
精微深远貌。
⑹纠纆(mò):
二、三股捻成的绳子。
这里比喻祸福纠缠在一起。
⑺合散:
指生死。
⑻异物:
指死亡。
⑼夸者:
指贪求虚名的人。
⑽怵迫:
怵指为利益所诱,迫指为贫贱所迫。
⑾至人:
指至德之人。
⑿真人:
指得道之人。
[1]
白话译文
贾谊在长沙做了三年太傅,有只鵩鸟飞进他的住所。
鵩鸟长得很像猫头鹰,是不祥的鸟。
贾谊因为被贬到长沙,长沙气候很潮湿,此时看到猫头鹰,认为自己寿命已不长了,于是写了一篇赋来自我安慰。
赋文说:
汉文帝六年,丁丑年,四月孟夏时节。
四月里的一天太阳西斜时,有一支鵩鸟停在我的屋子上。
它停在座位的一角,形态非常从容不惊。
有怪物停栖于此,我心中暗中怀疑它飞来的缘故。
打开书本占卜它,预示说到它吉凶的定数:
“有野鸟进入我的房屋,主人即将离去。
”我请求向鵩鸟发问:
“我将要到哪里去呢?
如果有吉事,你就告诉我,即使有凶事,也请你把什么灾祸说明。
死生迟速的吉凶定数啊,请告诉我它的期限吧。
”鵩鸟就叹息着,昂起头张开翅膀,口却不能说话,而请用胸中所想的来对答:
“时间万物的变化,本来就没有停止。
运转迁移,或推移回还,万物变化运转,反复无定。
形与气互相移转连续变迁蜕化,精微深远,没有穷尽。
福是祸的诱因,祸是福的根源。
忧与喜聚集在一门之中,吉与凶同在一个区域。
吴国很强大,夫差却失败了,越国栖息于会稽山,但勾践却称霸于世。
李斯游于秦国,身登相位,达到成功,最终却身受五刑而死。
傅说在傅岩操服劳役,殷高宗武丁以为他是贤人,用他为相。
福祸相互依附纠缠,如同绳索绞合在一起,天命不可解说,谁知道他的究竟?
水流矢飞,为外物所激,则或悍或远,发生变化,万物往返相激,震荡转化,人事也有时因祸而至于福,互相影响,反复无常。
云因势而上升为雨,雨因冷而下降为云,事物的变化复杂纷纭。
自然界造化推动万物,使之运行变化是无边无际的。
天和道,其理深远,不可预为思虑谋度,死生迟速有命,哪能预知它的期限!
天地像一个冶金之匠炉,造化像一个冶金之匠,阴阳所以铸化为物故喻为炭,物由阴阳铸化而成故喻为铜。
聚散灭生怎么会有一定的法则?
千变万化未必有终极。
偶然为人,哪里值得贪恋珍惜,而死亡又有什么值得忧患的呢?
智慧浅小的人,只顾自身,以他物为贱,以自己为贵。
在达人看来,自己和万物可以相互适应,故没有一物不合适。
贪婪的人为财而死,刚烈之士为名誉而死。
贪求虚名的人,死于权势,一般人贪求生命。
为权力所诱为贫贱所迫的人,东奔西走,趋利避害;与天地合其德的伟人不为物欲所趋,对亿万变化的事物都等量齐观,一视同仁。
愚笨的人为俗界所牵连,困窘得如罪人之受拘束;有至德的人遗弃物累,独和大道同行。
众人惑乱之甚,所爱所憎,积聚甚多;得天地之道的人安然宁静,独和大道相处。
放弃智虑,遗弃形体,超脱于万物之外自忘其身,深远空阔,与道浮游。
人生如木浮水,行止随流;把自己的身躯完全托付给命运,任凭自然,不私爱身躯把它归于自己作为私物,活着仿佛随波逐流,死去好像休憩长眠。
深邃得好像深渊潭水般幽然,漂浮得好像没有羁绊的小舟般自在,涵养空虚之性而浮游,德人不被万物牵累,知天命而不忧愁。
因此像鵩鸟飞入舍内这种琐细小事,又有什么值得疑虑的啊!
”[2]
创作背景
《鵩鸟赋》作于贾谊任长沙王太傅三年时。
赋前小序说明写作《鵩鸟赋》的缘由。
根据《史记·屈原贾生列传》和《汉书·贾谊传》所载:
有一天有鵩鸟(俗称猫头鹰)飞到贾谊的屋子里,他认为猫头鹰是不祥之鸟,本来被贬就心情不好,又不适应长沙潮热的气候,觉得自己命不久矣,于是写下这篇《鵩鸟赋》以自遣。
------------------------------------------------
七发
《七发》是汉代辞赋家枚乘的赋作,有浓厚的黄老道家色彩。
这是一篇讽谕性作品,赋中假设楚太子有病,吴客前去探望,通过互相问答,构成七大段文字。
吴客认为楚太子的病因在于贪欲过度,享乐无时,不是一般的用药和针炙可以治愈的,只能“以要言妙道说而去也”。
于是分别描述音乐、饮食、乘车、游宴、田猎、观涛等六件事的乐趣,一步步诱导太子改变生活方式;最后要向太子引见“方术之士”,“论天下之精微,理万物之是非”,太子乃霍然而愈。
作品的主旨在于劝诫贵族子弟不要过分沉溺于安逸享乐,表达了作者对贵族集团腐朽纵欲的不满。
此赋是汉大赋的发端之作,对后世有很大影响,它以主客问答的形式,连写七件事的结构方式,为后世所沿习,并形成赋中的“七体”
七发
(1)
楚太子有疾,而吴客往问之
(2),曰:
“伏闻太子玉体不安,亦少间乎(3)?
”太子曰:
“惫!
谨谢客。
”客因称曰(4):
“今时天下安宁,四宇和平,太子方富于年(5)。
意者久耽安乐,日夜无极,邪气袭逆,中若结轖(6)。
纷屯澹淡,嘘唏烦酲,惕惕怵怵,卧不得瞑(7)。
虚中重听,恶闻人声,精神越渫,百病咸生(8)。
聪明眩曜,悦怒不平(9)。
久执不废,大命乃倾(10)。
太子岂有是乎?
”太子曰:
“谨谢客。
赖君之力,时时有之,然未至于是也(11)”。
”客曰:
“今夫贵人之子,必宫居而闺处,内有保母,外有傅父,欲交无所(12)。
饮食则温淳甘膬,脭醲肥厚(13);衣裳则杂遝曼暖,燂烁热暑(14)。
虽有金石之坚,犹将销铄而挺解也(15),况其在筋骨之间乎哉?
故曰:
纵耳目之欲,恣支体之安者,伤血脉之和(16)。
且夫出舆入辇,命曰蹶痿之机(17);洞房清官,命曰寒热之媒(18);皓齿蛾眉,命曰伐性之斧(19);甘脆肥脓,命曰腐肠之药(20)。
今太子肤色靡曼,四支委随,筋骨挺解,血脉淫濯,手足堕窳(21);越女侍前,齐姬奉后;往来游醼,纵恣于曲房隐间之中(22)。
此甘餐毒药,戏猛兽之爪牙也(23)。
所从来者至深远,淹滞永久而不废,虽令扁鹊治内,巫咸治外(24),尚何及哉!
今如太子之病者,独宜世之君子,博见强识,承间语事,变度易意,常无离侧,以为羽翼(25)。
淹沈之乐,浩唐之心,遁佚之志(26),其奚由至哉!
’’太子曰:
“诺。
病已,请事此言(27)。
”
客曰:
“今太子之病,可无药石针刺灸疗而已,可以要言妙道说而去也(28)。
不欲闻之乎?
”太子曰:
“仆愿闻之。
”
客曰:
“龙门之桐(29),高百尺而无枝。
中郁结之轮菌,根扶疏以分离(30)。
上有千仞之峰,下临百丈之溪。
湍流遡波,又澹淡之(31)。
其根半死半生。
冬则烈风漂霰、飞雪之所激也,夏则霄霆、霹雳之所感也(32)。
朝则鹂黄、鳱鴠鸣焉,暮则羁雌、迷鸟宿焉(33)。
独鹄晨号乎其上,鹍鸡哀鸣翔乎其下(34)。
于是背秋涉冬,使琴挚斫斩以为琴,野茧之丝以为弦,孤子之钩以为隐,九寡之珥以为约(35)。
使师堂操《畅》,伯子牙为之歌(36)。
歌曰:
‘麦秀蔪兮雉朝飞,向虚壑兮背槁槐,依绝区兮临回溪(37)。
’飞鸟闻之,翕翼而不能去;野兽闻之,垂耳而不能行;蚑、蟜、蝼、蚁闻之,柱喙而不能前(38)。
此亦天下之至悲也,太子能强起听之乎?
”太子曰:
“仆病未能也。
”
客曰:
“犓牛之腴,菜以笋蒲(39)。
肥狗之和,冒以山肤(40)。
楚苗之食,安胡之飰,抟之不解,一啜而散(41)。
于是使伊尹煎熬,易牙调和(42)。
熊蹯之胹,芍药之酱(43)。
薄耆之炙,鲜鲤之鱠(44)。
秋黄之苏(45),白露之茹。
兰英之酒,酌以涤口。
山梁之餐,豢豹之胎。
小飰大歠(46),如汤沃雪。
此亦天下之至美也,太子能强起尝之乎?
”太子曰:
“仆病未能也。
”
客曰:
“钟、岱之牡,齿至之车(47),前似飞鸟,后类距虚(48)。
穱麦服处,躁中烦外(49)。
羁坚辔,附易路(50)。
于是伯乐相其前后,王良、造父为之御,秦缺、楼季为之右(51)。
此两人者,马佚能止之(52),车覆能起之。
于是使射千镒之重,争千里之逐(53)。
此亦天下之至骏也,太子能强起乘之乎?
”太子曰:
“仆病未能也。
”
客曰:
“既登景夷之台,南望荆山,北望汝海,左江右湖(54),其乐无有。
于是使博辩之士,原本山川,极命草木,比物属事,离辞连类(55)。
浮游览观,乃下置酒于虞杯之宫(56)。
连廊四注,台城层构,纷纭玄绿(57)。
辇道邪交,黄池纡曲(58)。
溷章、白鹭,孔鸟、鶤鹄,鵷雏、鵁鶄,翠鬣紫缨(59)。
螭龙、德牧,邕邕群鸣(60)。
阳鱼腾跃,奋翼振鳞(61)。
漃漻薵蓼,蔓草芳苓(62)。
女桑、河柳,素叶紫茎(63)。
苗松、豫章,条上造天(64)。
梧桐、并阊,极望成林(65)。
众芳芬郁,乱于五风(66)。
从容猗靡,消息阳阴(67)。
列坐纵酒,荡乐娱心。
景春佐酒,杜连理音(68)。
滋味杂陈,肴糅错该(69)。
练色娱目,流声悦耳(70)。
于是乃发《激楚》之结风,扬郑、卫之皓乐(71)。
使先施、徵舒、阳文、段干、吴娃、闾娵、傅予之徒,杂裾垂髾,目窕心与(72)。
揄流波,杂杜若,蒙清尘,被兰泽,嬿服而御(73)。
此亦天下之靡丽、皓侈、广博之乐也(74),太子能强起游乎?
太子曰:
“仆病未能也。
”
客曰:
“将为太子驯骐骥之马,驾飞軨之舆,乘牡骏之乘(75)。
右夏服之劲箭,左乌号之雕弓(76)。
游涉乎云林,周驰乎兰泽,弭节乎江浔(77)。
掩青苹,游清风(78)。
陶阳气,荡春心(79)。
逐狡兽,集轻禽。
于是极犬马之才,困野兽之足,穷相御之智巧(80),恐虎豹,慴鸷鸟(81)。
逐马鸣镳,鱼跨麋角(82)。
履游麕兔,蹈践麖鹿,汗流沫坠,寃伏陵窘(83)。
无创而死者,固足充后乘矣(84)。
此校猎之至壮也(85),太子能强起游乎?
”太子曰:
“卜病未能也。
”然阳气见于眉宇之间,侵淫而上,几满大宅(86)。
客见太子有悦色,遂推而进之曰:
“冥火薄天,兵车雷运,旌旗偃蹇,羽毛肃纷(87)。
驰骋角逐,慕味争先(88)。
徼墨广博,观望之有圻(89);纯粹全牺,献之公门(90)。
太子曰:
“善!
愿复闻之。
”
客曰:
“未既。
于是榛林深泽,烟云闇莫,兕虎并作(91)。
毅武孔猛,袒裼身薄(92)。
白刃磑磑,矛戟交错。
收获掌功(93),赏赐金帛。
掩苹肆若,为牧人席(94)。
旨酒嘉肴,羞炰脍灸,以御宾客(95)。
涌觞并起(96),动心惊耳。
诚不必悔,决绝以诺(97);贞信之色,形于金石(98)。
高歌陈唱,万岁无斁(99)。
此真太子之所喜也,能强起而游乎?
”太子曰:
“仆甚愿从,直恐为诸大夫累耳。
”然而有起色矣。
客曰:
“将以八月之望,与诸侯远方交游兄弟,并往观涛乎广陵之曲江(100)。
至则未见涛之形也,徒观水力之所到,则恤然足以骇矣(101)。
观其所驾轶者,所擢拔者,所扬汩者,所温汾者,所涤汔者,虽有心略辞给,固未能缕形其所由然也(102)。
怳兮忽兮,聊兮栗兮,混汩汩兮,忽兮慌兮,俶兮傥兮,浩瀇瀁兮,慌旷旷兮(103)。
秉意乎南山,通望乎东海(104)。
虹洞兮苍天,极虑乎崖涘(105)。
流揽无穷,归神日母(106)。
汩乘流而下降兮(107),或不知其所止。
或纷纭其流折兮,忽缪往而不来(108)。
临朱汜而远逝兮,中虚烦而益怠(109)。
莫离散而发曙兮,内存心而自持(110)。
于是澡概胸中,洒练五藏,澉澹手足,頮濯发齿(111)。
揄弃恬怠,输写淟浊,分决狐疑,发皇耳目(112)。
当是之时,虽有淹病滞疾,犹将伸伛起躄,发瞽披聋而观望之也(113),况直眇小烦懑,酲醲病酒之徒哉(114)!
故曰:
发蒙解惑,不足以言也(115)。
”太子曰:
“善,然则涛何气哉(116)?
”
客曰:
“不记也。
然闻于师曰,似神而非者三(117):
疾雷闻百里(118);江水逆流,海水上潮(119);山出内云,日夜不止(120)。
衍溢漂疾(121),波涌而涛起。
其始起也,洪淋淋焉,若白鹭之下翔(122)。
其少进也,浩浩溰溰,如素车白马帷盖之张(123)。
其波涌而云乱,扰扰焉如三军之腾装(124)。
其旁作而奔起也,飘飘焉如轻车之勒兵(125)。
六驾蛟龙,附从太白。
纯驰皓蜺,前后络绎(126)。
顒顒卬卬,椐椐强强,莘莘将将(127)。
壁垒重坚,沓杂似军行(128)。
訇隐匈磕,轧盘涌裔,原不可当(129)。
观其两旁,则滂渤怫郁,闇漠感突,上击下律(130),有似勇壮之卒,突怒而无畏。
蹈壁冲津,穷曲随隈,逾岸出追(131)。
遇者死,当者坏(132)。
初发乎或围之津涯,荄轸谷分(133)。
回翔青篾,衔枚檀桓(134)。
弭节伍子之山,通厉骨母之场(135),凌赤岸,篲扶桑,横奔似雷行(136),诚奋厥武,如振如怒(137),沌沌浑浑(138),状如奔马。
混混庉庉,声如雷鼓(139)。
发怒庢沓,清升逾跇,侯波奋振,合战于藉藉之口(140)。
鸟不及飞,鱼不及回,兽不及走(141)。
纷纷翼翼,波涌云乱,荡取南山,背击北岸。
覆亏丘陵,平夷西畔(142)。
险险戏戏,崩坏陂池(143),决胜乃罢。
瀄汩潺湲,披扬流洒(144)。
横暴之极,鱼鳖失势,颠倒偃侧,沋沋湲湲,蒲伏连延(145)。
神物恠疑,不可胜言。
直使人踣焉,洄闇凄怆焉(146)。
此天下恠异诡观也(147),太子能强起观之乎?
”太子曰:
“仆病未能也。
”
客曰:
“将为太子奏方术之士有资略者(148),若庄周、魏牟、杨朱、墨翟、便蜎、詹何之伦(149),使之论天下之精微,理万物之是非(150)。
孔、老览观,孟子筹之(151),万不失一。
此亦天下要言妙道也,太子岂欲闻之乎?
”
于是太子据几而起(152),曰:
“涣乎若一听圣人辩士之言(153)。
”涊然汗出,霍然病已(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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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句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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