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蒙古赤峰宝山辽壁画墓寄锦图略考文档格式.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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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妇身后还有4名侍女,前两人手捧笔、砚及包裹,侧身对视,彼此交谈。
后两人各端椅、盒侍立于旁(彩色插页伍:
2;
图四七)。
侍女发型、装束与贵妇相似,但服装的花纹、色彩各不相同。
画面内容大全如上。
与北壁的“杨贵妃教鹦鹉图”一样,南壁的榜题诗也是了解壁画内容的关键。
据报告称,壁画:
“左上角黄地竖框内有墨书诗词一首:
‘□□征辽岁月深,苏娘憔[悴]□难任,丁宁织寄迴[文][锦],表妾生平缱绻心。
’”尽管略有阙文,但全诗文意比较清楚。
即苏娘夫婿远行征辽,年深不归。
苏娘想念无已,精心织成迴文锦,寄与远方的征人,表达爱恋之情。
报告应该是依照文意将壁画定名为“寄锦图”。
榜题诗提供了探讨壁画内容的两个重要线索,一是苏娘其人,一是织寄迴文锦其事。
在晋唐时期的诗文及口语中,多以“娘”为妇女的通称。
如晋人王凝之妻谢道韫才思出众[3],在那时和后世,人们都将她称作“谢娘”。
唐诗人韩翃诗称“二十青宫吏,成名似者稀。
承颜陆郎去,携手谢娘归。
”[4]李贺诗“春迟王子态,莺啭谢娘慵。
”[5]都是以“谢娘”指谢道韫。
又,梁元帝妃徐昭佩与暨季江私通,季江称徐昭佩“徐娘虽老犹尚多情”,也以“徐娘”代指徐昭佩[6]。
更具典型意义的是,梁临川郡王萧宏性情畏懦,而恣容端美,北人将他讥称为“萧娘”[7]。
此类例证甚夥,不赘举[8]。
可知榜题诗中的“苏娘”是指某苏姓的女子,而不是画面的主人公名为苏娘。
所谓迴文,是古代诗词的一种文体,回旋往复,都可朗诵成文。
听说这种文体是道原所创[9]。
顾名思义,迴文锦确实是带有迴文图案的织锦。
晋唐时期闻名的苏假设兰的故事,恰好与榜题诗提供的两个线索契合。
据唐初修撰的《晋书》记载:
“窦滔妻苏氏,始平人也,名蕙,字假设兰。
善属文。
滔,苻坚时为秦州刺史,被徙流沙,苏氏思之,织锦为迴文旋图诗以赠滔。
宛转循环以读之,词甚凄惋,凡八百四十字,文多不录。
”[10]一望可知,二者反映的应是同一传统故事题材,苏娘确实是苏假设兰。
唯一不同的是,榜题诗称苏娘夫婿“征辽”远行,而在《晋书》中窦滔是“被徙流沙”。
这是咱们应该着重加以说明的问题。
苏假设兰织寄迴文锦的传奇,在晋唐时期曾广为流传。
东晋王隐撰著的《晋书》中,就已显现了那个故事,称:
“窦滔妻苏氏,善属文。
符[苻]坚时为秦州刺史,被徙流沙,苏氏思之,织锦为迴文诗以寄滔,循环宛转以读之,词甚凄切。
”[11]要紧情节与上文所引唐朝官修《晋书》大体相同,但细节较疏略。
唐人李善(630—689年)在注释江淹《别赋》时,也曾引用《织锦迴文诗序》称:
“窦韬(滔)秦州被徙流沙,其妻苏氏,秦州临去别苏,誓不更娶,至沙漠,便娶妇,苏氏织锦,端中作此迴文诗以赠之。
符[苻]国时人也。
”[12]《织锦迴文诗序》作者不详,与上引两种《晋书》的记载相较,《诗序》中演绎出了窦滔临别立誓不娶,旋又背誓娶新妇的情节。
窦滔的家世之外,武那么天记叙的故情形节加倍曲折完整,人物形象也更为生动饱满,专门是增加了许多细节描述。
尤可注意的一点是,在武那么天笔下,苏假设兰织寄迴文锦与窦滔谪戍流沙并无关联。
据称,苏假设兰仪容妙丽,知识精明,16岁嫁与窦滔。
窦滔该通经史,允文允武,迁秦州刺史,因忤旨谪戍敦煌。
在苻坚攻克襄阳后,拜滔为安南将军,镇守襄阳。
苏假设兰“性近于急,颇伤吃醋”,窦滔在别宅置宠姬赵阳台,妙善歌舞。
苏假设兰得知后,对赵阳台痛加捶辱,引发窦滔不满,而阳台又“专形苏氏之短,谄毁交至”,使窦滔与苏假设兰的关系更为紧张。
窦滔前去襄阳赴任时,曾邀苏假设兰同往,“苏氏忿之,不与偕行。
滔遂携阳台之任,断其音问。
苏氏悔恨自伤,因织锦迴文。
”窦滔见到迴文锦后,“感其妙绝”,于是将赵阳台遣返关中,以车骑礼迎假设兰,两人和好如初。
从流传进程来看,那个故事始终没有定型,而且时期愈晚,附益的细节越多,情节越复杂,不仅增添了赵阳台那个人物,寄迴文锦的地址也由流沙移到了襄阳。
武那么天在文中专门指出:
“苏氏著文词五千余言,属隋季丧乱,文字散落,追求不获,而锦字迴文,盛见传写,是近代闺怨之宗。
”也确实是说,苏假设兰的故事广为流传,已经成为“闺怨”的表徵。
上引江淹《别赋》“织锦曲兮泣已尽,迴文诗兮影独伤”,确实是用那个典故来描述闺怨别情[14]。
梁元帝《荡妇秋思赋》:
“妾怨迴文之锦,君思出塞之歌,相思相望,路远如何?
”他在《寒闺诗》中也有“愿织迴文锦,因君寄武威”的描述[15]。
入唐以后,类似的描述更为常见。
诗人窦巩《参军别家》:
“自笑儒生著战袍,书斋壁上挂弓刀。
现在即是征人妇,好织迴文寄窦滔。
”[16]施肩吾《望夫词》:
“手爇寒灯向影频,迴文机上暗生尘。
自家夫婿无消息,却恨桥头卖卜人。
”[17]李频《古意》:
“白马游何处,青楼日正长。
凤箫抛旧曲,鸾镜懒新妆。
玄鸟深巢静,飞花入户香。
虽非窦滔妇,锦字已成章。
”[18]都是以苏假设兰织寄迴文锦的典故来表现闺怨的佳制。
元稹《春别》“幽芳本未阑,君去蕙花残。
河汉秋期远,关山世路难。
云屏留粉絮,风幌引香兰。
肠断迴文锦,春深独自看。
”[19]更是巧妙地以“蕙花残”暗喻苏蕙“肠断回文锦”的凄苦境状。
其他如李白“织锦作短书,肠随回文结。
相思欲有寄,恐君不见察。
”[20]李绅“东家少妇机中语,剪断迴文泣机杼。
”[21]徐夤“飞书一幅锦文迴,恨写深情寄雁来。
”[22]也都是运用那个典故表述闺怨的显例。
与苏假设兰织寄迴文锦的故事一样,“征辽”也是唐朝描述闺怨的重要意象。
如所周知,隋唐时期多次征发民力,在东北地域大规模用兵,战争给广大民众带来了深重的灾难,而“征辽”也就成了闺怨别情的象征。
于濆《辽阳行》:
“辽阳在何处,妾欲随君去。
义合齐死生,本不夸机杼。
谁能守空闺,虚问辽阳路。
”[23]沈佺期“妾家临渭北,春梦著辽西。
何必朝鲜郡,年年事鼓鼙。
”[24]郑遂初“荡子戍辽东,连年信不通”。
[25]权德舆《秋闺月》“此夜不堪肠断绝,愿随流影到辽东。
”[26]令狐楚《闺人赠远》“朦胧残梦里,犹自在辽西。
”[27]白居易《闺妇》“辽阳春尽无消息,夜合花前日又西。
”[28]在这些诗文中,“征辽”只是表述闺怨别情的象征之物,与真正参加征辽与否,并无直接关系。
最有趣味的是,诗人崔道融在《春闺》诗中曾有“佳人持锦字,无雁寄辽西”的描述[29],在这首诗中,也是将苏假设兰织寄迴文锦的故事与征辽放在一路来描述闺怨。
可见榜题诗记叙的这种类型并非是孤例。
由以上论述可知,苏假设兰织寄迴文锦的故事在不同的时期曾形成过不同的版本,而且在长期的流传进程中,织寄迴文锦与征辽在文学作品都已成为闺怨的象征。
与上述不同记载中窦滔或“谪戍流沙”、或“镇守襄阳”一样,榜题诗中的“征辽”,也只是因为时期的不同,在民间“传写”进程中形成的一种不同类型的传奇,并非意味着还有一名将迴文锦寄往征辽战场的苏娘。
武那么天在文中称迴文锦“五彩相宣,莹心耀目。
其锦纵横八寸,题诗二百余首,计八百余言,纵横反覆,皆成章句。
其文点画无缺,才思之妙,超今迈古,名曰璇玑图。
”并称自己是在散帙当中“偶见斯图”,那么迴文锦最初确实是以图画的形式在民间流传的。
迴文锦又称璇玑图,原图840字,别离用粉红、绿、白、青、黄五种加以区别,依照不同的颜色,循必然规律朗诵,就会组成不同的词章。
从上引有关记载分析,所谓“璇玑图”应该只是文字图案,并无显现故事内容。
以苏假设兰织寄迴文锦的故事入画,可能始于唐朝。
据《宣和画谱》著录,北宋宫庭收藏有唐画家张萱“织锦迴文图三”、周昉“织锦迴文图一”[30]。
乃至北宋闻名画家李公麟也曾画过一幅“织锦迴文图”,并被宫庭收藏[31]。
可是对图画的具体内容一无所知。
宋哲宗元祐三年(1088年),有人曾在“屯田陈侯”家中见到反映这一故事题材的六幅“唐真本图”,李公麟比较详细地记叙了这组图画的内容:
右三为假设兰所居重楼复屋,户牖间各作著思、练丝织锦、遣使处。
左三为窦滔归第:
外为车马相迎;
次女妓坐大氍毹,合乐其间;
楼阁对饮处。
图中近上作远水红桥,窦临高列骑,拥旌旄以望之,桥之西毡车从数骑排引见,滔盛礼迎苏。
图中近下左书武后序,右为诗图[32]。
依照这段宝贵的记载可知,唐人反映这一题材的图画实际有两组,一组为织锦迴文图,一组为窦滔归第图。
织锦迴文图由著思、织锦、遣使三幅画面组成;
窦滔归第那么由相迎、合乐、对饮等三幅画面组成。
武那么天的序文和诗图(即璇玑图)那么附著于画面下部的左右方。
《宣和画谱》称张萱“织锦迴文图三”,极可能确实是指织锦迴文图是由三幅图组成的组画。
从上文介绍的壁画内容来看,报告所称“寄锦图”,应该反映了织锦迴文图组画“遣使图”中的内容。
正如报告中指出的,这幅壁画保留了许多唐人绘画的风格,乃至图中女子的“面容与发髻亦为唐式风格”。
与同墓中的契丹人物图像的绘画风格形成了超级强烈的对照。
报告在结语中称:
“题材丰硕、绚丽多姿的壁画是这次挖掘的要紧收成。
壁画采纳多种绘画技法,集浑厚与细腻、素雅与浓艳、写实与夸张于一体,刻画生动,构图准确,表现出精湛的艺术水准,是辽代初期的杰出画作。
在壁画中刻画的契丹族人物占相当比例,特点是笔法精练、追求写实。
以传奇故事为题材的画面那么着重传统风貌,工笔细腻,色彩浓艳,极具观赏性。
”同一墓室内不同画面绘画风格的这种不同,与绘画的题材似乎并无必然的联系;
一样也很难将如此强烈的不同单纯归结为绘画技法的不同。
如上所述,这幅“织锦迴文图”与北壁的“杨贵妃教鹦鹉图”都属于唐朝流行的传统绘画题材,而且有关作品一直传到了宋朝。
新发觉的两组壁画不仅在人物形象、装束及表现手法等方面保留了浓郁的唐朝风格,乃至绘画背景也都表现了“妙创水月之体”的周家样的重要特点,以修竹、棕榈为要紧背景物[33]。
有理由以为,“织锦迴文图”与“杨贵妃教鹦鹉图”一样,也是以唐人传统题材绘画为粉本摹仿的作品[34],而这也正是两幅壁画迥异于同一墓室内的契丹人物画的要紧缘故所在。
最后需要附带说明的一点是,报告称2号墓墓主为一成年女性。
石房中的两幅“传统故事”题材壁画都选择女性题材,显然是与墓主的性别有关。
[1]内蒙古文物考古研究所、阿鲁科尔沁旗文物治理所《内蒙古赤峰宝山辽壁画墓挖掘简报》,《文物》1998年第1期。
[2]吴玉贵《内蒙古赤峰宝山辽壁画墓“颂经图”略考》,《文物》1999年第2期。
[3]《晋书》卷九六《列女传》。
[4]《送李舍人携家归江东觐省》,《全唐诗》卷二四四。
[5]《恼公》,《李贺诗歌集注》卷二(王琦等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
曾益称“王子谓凝之,谢娘谓道韫。
”,王琦那么以为以“王子”为王氏子弟,“谢娘指谢安所携之妓”,更近原义。
就本文“娘”字释义言,二说并无矛盾。
[6]《南史》卷一二《后妃传》下。
今语“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即本此。
[7]《南史》卷五一《梁宗室传》上。
[8]参见陶宗仪《辍耕录》卷一二“妇女曰娘”。
[9]《文心雕龙注》卷二《明诗》(范文澜注,人民文学出版社,1978年)。
[10]《晋书》卷九六《列女传》。
[11]《太平御览》卷八一五《布帛部·
锦》引王隐《晋书》。
参见《晋书》卷八二《王隐传》。
[12]《太平御览》卷一六《别赋》。
[13]高宗武皇后《织锦迴文记》,《全唐文》卷九七。
又,丁福保编纂《全汉三国晋南北朝诗》之《全晋诗》卷七及逯钦立辑校《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之《晋诗》卷一五也都收录此文,各本字句略有不同,可参看。
[14]《白孔六帖》卷一七“别·
泣尽影伤”下引刘良注《别赋》称:
“织锦为迴文诗,使成章句,以寄于夫。
罹别离,故泣尽影伤。
”
[15]以上两条见《艺文类聚》卷三二“人部·
闺情”。
[16]《全唐诗》卷二七一。
[17]《全唐诗》卷四九四。
[18]《全唐诗》卷五八八。
[19]《春别》,《全唐诗》卷四二二。
[20]《代赠远》,瞿蜕园、朱金城《李白集校注》卷二五“古近体诗”(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
[21]《忆西湖双鸂鶒》,《全唐诗》卷四八一。
[22]《迴文诗》二首,《全唐诗》卷七○八。
[23]《全唐诗》卷五九九。
[24]《杂诗》三首,《全唐诗》卷九六。
[25]《别离怨》,《全唐诗》卷一○○。
[26]《全唐诗》卷三二八。
[27]《全唐诗》卷三三四。
[28]朱金城笺校《白居易集笺校》卷一九“律诗”(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年)。
[29]《全唐诗》卷七一四。
[30]以上见《宣和画谱》卷五、卷六。
[31]关于李公麟,请参见《宋史》卷四四四《文苑传》、《宣和画谱》卷七、《画继》卷三。
[32]《全汉三国晋南北朝诗》,《全晋诗》卷七;
《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晋诗》卷一五。
本文标点断句与逯钦立先生略有不同。
请参看。
[33]松本荣一以为“水月观音图”及其特点与周昉创制的“水月之体”有紧密关系,并总结了“水月观音图”的六个特点,其中之一是“菩萨背后刻画了竹或棕榈”。
说见姜伯勤《敦煌艺术宗教与礼乐文明》“论敦煌的‘画师’、‘绘画手’与‘丹青上士’”七“敦煌画与‘妙创水月之体’的周家样”(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6年)。
[34]上文李公麟也曾画过“织锦迴文图”。
《宣和画谱》卷七本传称,李公麟学画师法前人作品,“凡古今名画,得之那么必摹临,蓄其副本,故其家多得名画,无所不有。
”那么李公麟“织锦迴文图”有可能也是摹仿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