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树的奇迹.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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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树的奇迹
枫树的奇迹
第一章
到户外去
There'sAllOutdoors
“妈妈，那几句催着赶快走的话，你再说一遍吧。
”玛莉说道。
她朝前倾了倾身子，趴在妈妈的领子上，凑着她的脖子说：
“就用你外婆那样的语气说。
”
“玛莉——你又来了！
”妈妈求饶地说，“亲爱的，别对着我的脖子吹气，好吗？
”妈妈正在开车，这条路窄得很，还积满了雪，挺不好走的。
“就再说一遍嘛，用跟上次一模一样的语气。
”
玛莉注意到，妈妈朝坐在副驾驶座上的爸爸看了一眼。
她能感觉出来，妈妈是怕爸爸老是一遍一遍地听同样的话会不耐烦。
爸爸今天特别累，他都叫妈妈开车了，肯定是累得不行了。
这会儿，他坐在那里闭着眼睛，下巴都埋到夹克的领口里去了。
可是，实际上，玛莉是为了爸爸才要求妈妈说那句话的。
也许他们以为她不知道全家人为什么要去枫树山，可其实她知道。
“就再说这一次，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让你说了，我保证。
”玛莉说。
哥哥乔从窗户边转过头来，挪了挪身子。
从匹兹堡过来的这一路上，他都像只苍蝇一样贴在窗玻璃上。
“你干吗不自己说一遍？
”他问道，“妈妈都跟你说过一千遍了！
”
“我就是想听妈妈说嘛——最后一遍了。
”
要是乔再问她为什么非要妈妈说这话，玛莉可就回答不上来了。
事实上，只要妈妈一说起那几个字，所有美好的感觉就全都回来了。
那些字眼里包含了太婆的整个屋子，还有整个的枫树山。
自打玛莉记事起，妈妈就一直用那样的语气描述着这些事物。
那里面有太婆，有妈妈说的太婆那鸟雀一般的嗓音，有她假装生气其实压根儿就没生气的样子；那里面也有妈妈，另一个样子的妈妈——不是现在这个她，而是跟玛莉一般年纪的她。
那时候，每年夏天，她都会来这个坐落在宾夕法尼亚州一隅的枫树山，探望外婆。
玛莉不知道那短短的几个字里怎么会包含那么多东西，可这就像一听到打铃的声音，所有关于学校的记忆就会涌上来一样，或者就像篱笆上的一只知更鸟能带来所有关于春天的感觉一样。
爸爸睁开了眼睛。
“丽丽，你就说吧，说了就完事了。
”他说着，并没有看妈妈或者玛莉或者任何人一眼。
他喜欢自己开车，尤其是在路况这么不好的地方。
可他太累了。
他刚回到家的时候，人们都很惊讶他当了兵又当了俘虏最后还能回来。
那时玛莉就听到他对妈妈说：
“我看我就要一直这样累下去了。
”可是妈妈回答他说：
“不会的。
我说，戴尔，我一直在想，我们可以到枫树山外婆的老房子那里去住几天，你需要多去户外走走。
”
“说真的，玛莉，我就不明白——”妈妈开口道，接着又叹了口气，便说了那句话。
在玛莉还很小的时候，妈妈每次说起这几句话时，只要有一丁点儿跟上次不一样的地方，她就会纠正妈妈，所以妈妈总是尽量每次都说得一模一样。
每一个音节，每一个词，都咬得重重的，像在唱儿歌：
“快点儿出去，你们两个，在想什么呢？
爬山去，到户外待着去！
”
就是这个！
玛莉坐了回去。
到户外待着去！
这就意味着不会有很多时间待在屋里，也就不会有那么多麻烦。
玛莉眼前浮现出那个穿着蓝裙子、系着白围裙的小妇人的形象。
妇人手里拿着一把扫帚，作势要把孩子们扫出门外，因为妈妈他们到那儿之后老喜欢待在屋子里。
很久以前，妈妈第一次说起这事的时候，玛莉就问过她：
“你们干吗喜欢待在屋子里，不出去玩呢？
”妈妈大笑起来：
“我外婆说，那是因为我们在城里已经习惯关起来圈养了，习惯四面都是墙，头顶还有天花板，天空和乡下反倒把我们吓坏了。
我外婆不喜欢城市，我们一直都没能说动她来一趟我们家。
她坚持要我和哥哥每年夏天都去她那里，到枫树山上去住。
她对我们说，一个能让孩子自由自在奔跑的地方才算是个地方呢。
”
一直在户外！
玛莉也像乔那样，把脸贴在窗户上，朝外面看去。
也许吧，她想，这次不仅仅是因为城市的关系。
她还记得在城里也曾有过快活的时光，就在爸爸离家之前。
甚至在他走后，妈妈也比现在要上心很多。
他们一家三口会在周日的下午去博物馆，去听匹兹堡交响乐团的演出，在公园里野餐。
那时候爸爸失踪了，人人都替妈妈难过，没人想到他还能回来，但他终究还是回来了。
爸爸回来之前，他们的日子反倒过得还要好一些。
可这个念头她连想都不该想。
谁会有这么可怕的念头呀！
可是眼下，家里愁云笼罩，就连身后有扇门给带上了，爸爸都会立刻叫起来：
“谁把门带上了？
谁？
”你还没来得及跟他解释是风吹的，妈妈就会冲进来说：
“嘘！
嘘！
嘘！
”
要是待在户外就好多了吧。
妈妈是这么想的，会是这样吧。
眼下已经好些了。
自从出了家门，这最最美妙的两个小时里，窗外掠过了高山白雪，高大的树木和农舍，间或夹杂着一座漂亮的小镇子，接着又会重复着一样的风景。
“玛莉，”妈妈紧张地说着，微微转过头来，眼睛还盯着路面，“可别指望那里和我描述的一模一样。
太婆离开枫树山都快二十年了，你约翰舅舅倒是会时不时地回去住上一阵子，可是……反正，那里肯定破旧得很了，不像我们一路看见的这些可爱的农场。
”
“我知道，”玛莉说，“可我们会把它修好的。
”这是妈妈第一次说起要到这里来的时候所说的话，玛莉听到了。
她还看到当时爸爸习惯性地跳了起来，对妈妈说：
“你的意思是把我给修好吧？
”
“戴尔，我没那个意思。
”
“你就是这个意思。
”
“好吧，好吧，”妈妈说着，涨红了脸，“我干吗不直说呢？
我就是这么希望的。
”
这是不久前的事，就在圣诞节那几天。
圣诞节总是和美妙连在一起，街上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妙，到处张灯结彩，树上装饰得琳琅满目。
市中心的街道上，每一扇橱窗里都堆积着五彩缤纷的东西，响亮的风琴声都能把人行道震得颤抖起来。
然而今年一切都不太一样了。
圣诞节的早晨，爸爸甚至都没从房间里出来看看礼物。
妈妈勉强微笑着解释，说他太累了，心情不好，不是真的要对大家发脾气。
他生病了，情绪不好，不是生大家或是谁的气。
这是两回事，妈妈说。
这是肯定的，可屋子里还是充满了紧张和难堪的气氛。
乔一吃完早饭就去找朋友玩了，放假那几天他每天都有地方可去。
有一次他们谈起来枫树山的事情，爸爸是这么说的：
“丽丽，不知道我行不行呢，砍那些木头什么的。
你觉得我还挥得动斧子吗？
”
“嗨，怎么不能？
”妈妈说，“乔也能帮忙，他都十二岁了，不是么？
我外婆总说，这个年纪的小孩就不是个麻烦，而是开始能帮得上手了。
”
再过两年我也十二岁了！
玛莉心想。
她沉浸在自己砍下一堆又一堆木柴的幻想中，忘记去听爸爸妈妈接下来又说了什么。
她正幻想着把一块木头放到一堆比她还高的柴禾堆上时，妈妈说了一句更有意思更吸引人的话，把她的注意力又拉了过去。
“我小的时候，住在外婆这里的时候，”妈妈说，“曾相信枫树山是一切奇迹发生的地方。
”爸爸没有笑，有那么一会儿，他们两个好像一起屏住了呼吸。
接着爸爸说道：
“我看不会有什么奇迹了——哪怕是在枫树山上。
”
“去了就知道了。
”妈妈说。
紧跟着圣诞节就过去了。
眼下是三月，他们来了，就要知道了。
“到这里就不远了。
”妈妈说。
到了这里，车窗外面两旁的树木紧紧地挨着马路，时不时地有树枝扫过车身，洒落一些雪下来。
这是毒芹的枝条，有一种被霜打过的绿色。
妈妈换了个挡，汽车像一个巨大的黑色噪音，驶在这一片无边的白色静谧之中。
“这是什么鬼山路啊？
”妈妈说，“我看这车是开不动了。
”
大家都朝前倾了倾身子，好像这样能帮上点忙似的。
车子走得很吃力了。
“我听说过那些在春天里开山路的故事，”妈妈假装不在意地说着，“可我都是在夏天来的，从来没相信过那些话。
”
车子定定地停在原地，车轮还在轰隆隆地打着转。
玛莉看到爸爸的脸一沉，就像他平时生气或者沮丧的时候那样。
他的脸颊拉了下来，玛莉瞧着，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
妈妈踩着油门，车轮的响声更大了，马达轰鸣起来，像卡车一样。
“要不我下去推一把？
”乔急切地说。
“正需要这个呢，”爸爸生气地说，“就缺你去推一把了！
”
乔涨红了脸，而爸爸的脸是白的。
妈妈一遍一遍踩着马达。
“行了，丽丽，让轮子空转又有什么用呢？
”爸爸说。
车子不响了，四周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寂静就像在从四面八方涌来，把他们包裹在中间。
车头翘着，搭在长长山路这一段光秃秃的起始上。
“这里离克里斯家应该不远了，”妈妈说，“也许他们能拉我们出去。
这里的人以前经常这么做。
”
“我们连防滑链都没想到带上，”爸爸说，“还来这里当什么农民！
”
“妈妈——”玛莉刚要开口，就被乔打断了。
他把她想说的话都说了，只除了她本来要说“我们”，而他说的是“我”。
“妈，我这就穿上靴子去叫他们。
”乔说。
“我也去。
”玛莉说。
乔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你只会拖累我。
”他说。
最近他老是这么跟她说话，虽然事实根本就不是这样。
每次玛莉都不能反驳，因为一反驳就会吵嘴，而爸爸觉得吵嘴就是打架，得立刻停止。
他说这个世界上打架的人够多了，不需要再加上他们俩。
妈妈迟疑了一下。
“不知道还有没有——”她朝爸爸看去。
“我的靴子在后备厢里。
”乔说着就下去了。
“我的也在，我去拿！
”玛莉叫道。
“他还没穿上靴子脚就要湿透了，”妈妈说，“谁能想到这里还有这么多雪呀。
”她的声音里透着担忧。
爸爸一个字也没说，他就定定地坐在那里，朝挡风玻璃外的长长山路望去。
“妈妈——爸爸——我也要去！
乔知道我能走得跟他一样快，他知道我行的！
”玛莉叫道。
“别吵了！
”妈妈说，“没必要让你们俩都冻个半死。
”
“妈妈，不会的——”
“好了，玛莉！
别吵了行吗？
”妈妈说。
她朝玛莉看了一眼，意思是说：
别再争了，不然爸爸又要烦了。
“求求你了！
”
“玛莉！
听到我说的话没有？
”
“可是，妈妈——”
“玛莉，不要吵了！
”爸爸的语气很凶。
乔拿着靴子爬回车上穿好，把裤腿塞了进去。
瞧他显摆的，搞得自己就像是美国总统一样郑重其事。
有那么一刻，玛莉简直恨死他了。
只要他说一句想和她一块儿去，她就能去了，可他偏不说。
她总是说自己到哪里都想和乔一道，事实也的确是这样。
可他从来不说，从来不说，从来都不说！
“帮我说句话嘛，乔。
”她压低嗓子说道，免得被爸妈听见。
可是乔就像没听见似的。
妈妈说：
“到山顶上差不多就能看到克里斯家了，是建在道路尽头的一栋白色大房子，有绿色的百叶窗，后面还有一个好大的红色谷仓。
我肯定房子旁边——”可她的语气听起来一点儿都不像很肯定。
“房子旁边有谁你就跟谁说话。
”爸爸说。
“但愿我记得没错。
”妈妈说，“他们人很好，和我外婆是好朋友，跟约翰和我也很好。
”
乔出去了，他显得尤其郑重，把手套都拉到了袖子上面。
玛莉又开口了：
“妈妈——”可妈妈只是严厉地看了她一眼。
乔出发了，还转过身来微笑着挥手。
玛莉又开始恨他，这一次比以往更恨。
一眨眼的工夫，乔就沿着山路一点一点地变小。
他们三个静静地坐在车里，看着他的背影。
等他到了山顶，玛莉对他的爱又恢复了。
她打开车门，在汽车的踏板上跳着跟他挥手。
他也挥手了。
他的帽子看上去火红火红的，很小，在天空的映衬下，逐渐变成白色山路上一个小小的红点。
“老天，快关上门。
等在这里把自己冻死有什么好处？
”爸爸说。
可玛莉没在听。
“我闻到烟味了。
”她说，“看——就在那里！
”
就在山上不远的地方，在她站着的这一边，空中盘旋着一道蓝色的烟雾，它从树丛中袅袅地升起，看着还挺可爱的。
“妈妈，我去看看好吗？
”她问道。
妈妈和爸爸交换了一个眼神，又都朝乔消失的方向看去。
“我看到那边有一条小路，就从那里拐过去。
瞧见没？
就在我们后面。
之前我们都没注意到。
”
“没什么要紧吧？
反正我们也是在这里等着，这样省得她老是——”妈妈打住了话头。
她差点要说：
省得她老是在这里吵吵嚷嚷的，闹得不得安生。
玛莉瞧见爸爸妈妈的眼神像是在说“也没什么不行吧”，于是便爬下车去拿自己的靴子，沿着之前乔的脚印走去。
现在轮到她出发了，轮到她转过身来从小路那里挥手，沿着车轱辘的印子走了。
“别走远了，快点儿回来！
”妈妈喊道。
“这边有马的蹄印！
”玛莉朝回喊道，“还有拖拉机的印子！
”
接着这路就转进了树林里。
这里真美，真美啊！
山地高高低低，遍地是雪，除了蜿蜒从中穿过的小路，到处都覆盖着完好的白雪。
可是这里还有另一条小路，穿进树丛里去了，还有一条。
玛莉站在那里，思索着。
车轮印子转了个弯，到了那边，那边，绕了个大圈，然后……她愣愣地站在那里望过去。
周围每棵树上都挂着亮闪闪的小桶，每个桶上都有一个尖尖的盖子，就像一顶小帽子。
她以前在学校的一本书上看到过一张这样的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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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她听到前面好像有人在砍木头。
斧头落下的声音清晰而响亮。
然后她就看到了砍木头的人。
他手里的斧子举起又落下，玛莉才刚听见斧头砍在木头上的声音，那人便又举起了斧子。
他的身旁是一大堆木头，木头后面是一栋棕色的小屋，屋子上有一个高高的棕色烟囱，蓝色的烟就是从那里涌出来的，此外还有一个多出来的小顶盖，就像是压在一大团奔腾的白色蒸汽上面。
玛莉又朝身后的小路看去，仿佛再往前走上一步，周围这平常的世界就会消失，她就会走进一片奇境之中。
此刻就连身边的景象和声音都显得不协调起来。
她身旁的一棵树上，挂着的小桶里传来清晰的“滴答——滴答——滴答”的声音。
她走了过去，那人瞧见了她。
他停下手中的活儿，挥了挥手，脸上挂着微笑。
忽然，他扔下斧子朝她走了过来。
玛莉不知道该继续往前走还是转身就跑。
可她还是走了过去，等她走近了，那个人忽然大叫一声：
“丽丽！
老天爷！
你是丽丽！
”
他伸出手来，她闻到了他工装服上的烟味。
闻起来味道不错，好像烟熏肉。
他的脸圆圆的，红扑扑的，身材也壮得不得了。
他握住她的双手，大笑着，连带着整个穿着蓝色牛仔裤和汗衫的巨大身躯都震动起来。
“瞧我还叫你丽丽！
”他说，“你肯定是她的女儿玛莉！
你跟你妈妈长得真像。
我是克里斯先生。
”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说他们的车子堵在路上或是别的什么——他就又大笑着说：
“玛莉，你闻到了没？
闻到枫糖屋飘来的味儿了吗？
今天早晨我还在跟我老婆说，这次丽丽是奔着春天的第一口呼吸回来了。
”
玛莉闻到了，是甜味，像是丁香花丛里飘来的一缕味道，又像是穿过了一座盛开的果园。
然而又不一样，是不一样的一种甜味——
“你太婆说，这就是户外的味道。
”克里斯先生说，“树液出来时，她管这叫枫树山上的第一个奇迹。
”
玛莉惊奇地抬头望着他。
原来妈妈说的奇迹就是这么来的呀。
“他们人呢？
到屋子里去了？
”他问。
转眼他们就回去救援了。
克里斯先生带了两匹大马来驮树液。
他说，在这种陡峭的山路上，拖拉机也会翻跟头。
不过最后还是拖拉机把车拖回了家。
玛莉就坐在克里斯先生旁边。
明晃晃的橙色拖拉机在白雪的映衬下，沿着林间的小路轰隆隆地开过去。
玛莉觉得自己就像坐在高高战车上的皇后。
第二章
初识克里斯先生
MeetMr.chris
玛莉知道乔会不开心，可看到他大吃一惊的样子时，她还是忍不住高兴起来。
车子开到他身后的时候，他才刚刚奋力地走过写着“J.克里斯”名字的信箱。
玛莉高高地坐在拖拉机上，身边就是克里斯先生，车子就像拴在链子上的小狗一样拖在后面。
“我找到了克里斯先生！
”她对乔喊道，“我看到那边有烟，然后就找到了他！
”
她知道爸爸看到她这样炫耀会不高兴，可是总得告诉乔一声，对吧？
乔站在那里，眼珠凸得像蜗牛一样。
“哦，你就是乔吧。
”克里斯先生说道，俯下身子用大大的手掌扶住乔的肩头，满是亲昵地摇晃了一下，“你怎么这么快就走上山了？
我刚才还跟你妈妈说要是不穿雪地靴，简直没人能走上来呢。
”
乔笑了起来，立刻觉得好过多了。
看起来，克里斯先生是那种希望大家都开心的人。
玛莉心里涌起一股愧疚，自己刚才太炫耀了，弄得乔很不快活。
不过，她也希望乔能为把她丢下的事而感到一丝愧疚。
但就算乔是这么觉得的，他也一点儿都不会表现出来。
他跳上拖拉机，把玛莉朝旁边挤去。
“悠着点儿，够大家坐的。
”克里斯先生说。
拖拉机沿着小径轰隆隆地开到了那座大房子的门口。
一个女人走到门廊上来，双手插在围裙里保暖。
玛莉从没见过她这么好看的白头发。
妈妈以前来枫树山的时候，太婆一定也是这个样子的。
玛莉心想。
而眼前这位便是克里斯太太了。
“克丽西，他们来了！
”克里斯先生喊道，“知道不？
是我把他们给拉上山来的，就跟你之前说的一样。
”
克里斯先生和太太哪里是邻居，简直就像是妈妈的亲人一样。
他们彼此拥抱、亲吻，喊着彼此的名字。
“丽丽！
真是太好了……哎呀，你简直一点儿都没变。
这两个不会就是玛莉和乔吧？
我还老想着他们俩是小婴儿呢。
”
爸爸独自站在一旁，就像每次家里来客人时那样。
而妈妈也像往常一样，转过身来找他。
“克里斯，这是戴尔。
”她介绍道。
她说“这是戴尔”的时候，语气和说起“这是玛莉”或者“这是乔”的时候不大一样。
玛莉喜欢那声音和眼神里所包含的意思，像是在说：
瞧这多好呀。
爸爸离家那么久，人人都以为他再也回不来了，可他却回来了，这是不是好极了？
克里斯太太亲了亲爸爸，双手扶着他的肩膀站在那里看着他。
“你跟照片上一样，不过没有以前那么瘦了。
我从报纸上剪了照片下来，贴在厨房的墙上。
”
爸爸直直地站在那里，像每次听到人家说他是个怎样怎样的英雄，他们怎么怎么久仰大名时那样。
妈妈说：
“对了，克丽西，我还从没在收割枫糖的时候来过这里吧？
我记得我一直都想来，外婆也一直都想要我来，可以前不到放假我们总也来不了。
”
“糖季已经开始一个月了。
”克里斯先生说，“今年是近几年来收成最好的一年。
我和克丽西一直在说，今晚你们都该去作坊那边。
”
“妈妈，我们去吧！
”玛莉叫道。
“乔，那里有一座棕色的小房子——”
“我知道什么是枫糖作坊。
”乔说。
“去枫树山之前你们得吃点东西。
”克丽西说，“我已经叫我们家的帮工弗里兹去你家生火了。
我想那里那么冷——”她看着妈妈，皱起了眉头，这跟她的脸色一点儿都不协调。
“丽丽，这会儿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她说，“要是我早点儿知道——”她在那间大大的温暖的厨房里忙活了起来，那里有一个比一般人家要大一倍的炉灶，还有一张三米长的桌子。
“我特意没早说，就怕麻烦你们。
”妈妈说。
玛莉怏怏地看着他们收拾桌子，她溜到妈妈身边，凑近了说道：
“非得留下来吃饭吗？
”她一刻也等不及要去枫树山上看看了。
“嘘。
”妈妈说着，脸红了。
“干吗要在这里吃呀？
”乔也低声说道，这次他和玛莉站在一边，“我们带的那些午饭——”
爸爸听见了。
“你们俩给我坐下来，规矩点儿。
”他说，“照妈妈说的做。
”
这一天眼看就要过去，结果他们就是做客来了，还得等到明天才能走。
虽然克里斯先生和太太人很好，可是不到枫树山，一切都是白搭。
他们可是花了好几个星期谈论和担心之后，才决定到这里来的，简直比等待圣诞节还要焦急。
现在眼看就要到了。
“从克里斯家再过去一点点就到了。
”妈妈总是这么说，可结果还是到不了。
“我还不饿，也许我和乔可以——”
“好了，别说了。
”妈妈说道。
但克里斯太太已经听到了。
她微笑地望着玛莉。
“到那里就饿坏了可不行呀。
”她说，“别一到那儿就让妈妈为了喂饱你们而操心，她可有一大堆活儿要忙呢。
”
克里斯先生得去作坊里看火了。
“妈妈，我们能跟着一道去吗？
”玛莉问道，这可算是仅次于赶到枫树山的好事情。
“再说吧，也许明天可以。
”妈妈说着，给了玛莉一个眼色，像是在说“你可真是个小麻烦……”。
他们目送克里斯先生登上那台明晃晃的拖拉机，上了小径，沿着小路下了山，像是跌出了地球一样消失在山那头。
“乔，那里可有意思了。
有好几百棵树，上面挂着小桶，像是串着坠子的手链。
小棕房子里冒着烟，就像《糖果屋》里巫婆的房子一样。
”
“我读过关于枫糖作坊的书。
”乔说。
他还在为玛莉比他先看到这件事而懊恼，还有，救兵也是她叫来的。
“还有那股味道，妙极了。
”她说，“这你的书上就没有了吧？
”
事实上，在克丽西家吃饭也妙极了。
吃过她做的食物，你就知道克里斯先生为什么这么胖了。
克里斯太太一点儿也没有手忙脚乱的样子，几分钟就准备好了一切，因为她知道他们今天要来。
她也知道他们都着急得很，并且对此一点儿都不介意。
“要我一块儿去吗，丽丽？
我也能稍微帮上点儿忙。
”她说，“我们一直都留心着那块地方，可是那房子空了这么久——我说不好了，估计有些地方都散架了。
克里斯写信跟你说过有人破门——”
“他说过。
”妈妈说，“没事，我们会弄好的。
说起来，我们就是为这个来的，我们来就是干这个的。
孩子们回去上学之后，戴尔会一直留在这里干活。
”
“那可得经常来我们家吃饭。
”克里斯太太说。
爸爸正要回绝。
“添双筷子怕什么呀。
”克里斯太太笑道，“你可要养点膘了，戴尔。
我最喜欢把别人喂得肥肥胖胖的了。
”
爸爸的脸绷得紧紧的。
玛莉屏住呼吸，想起了出发前他对妈妈说过的话。
“我想一个人待着，希望没有什么好心眼儿的乡下邻居那一套。
动不动串门吃饭，把人家的事都摸得一清二楚。
”玛莉看得出来，妈妈也注意到爸爸的表情了。
妈妈迅速站起身来，说道：
“好了，我们得出发了。
克丽西，这顿饭吃得太好了。
”
克里斯太太又站在门廊上，跟他们挥手再见。
“要是又卡在半道上，就使劲按喇叭，使劲按！
”她喊道，“但应该不会，弗里兹早上扫过雪。
”玛莉兴奋得握紧了拳头。
马上就要到了，她想。
乔的脸又紧紧地贴在玻璃窗上。
“乔，不是在那边。
”玛莉说。
他看了她一眼。
“你怎么知道？
”他问。
妈妈也大笑着转过身来。
“对呀，玛莉，你怎么会知道？
我好像没说过呀，是不？
”
有那么一会儿玛莉自己也困惑了。
她看到这整个地方，这斜坡，这些树，这依山而建的谷仓，全都在她的脑子里。
她猛地明白了。
“你说过，你喜欢坐在门廊前看日落。
”她说。
妈妈和爸爸交换了一个眼神，好似在说：
瞧这孩子，她可真行！
乔也挤了过来，从玛莉这边的车窗朝外看，一脸下定决心的样子。
玛莉知道他在想什么，之前发生了那些事，眼下他肯定是希望自己第一个看到枫树山。
她决定让给他。
男生真奇怪，好像不争个第一就不算男生似的。
太阳倏地冒了出来。
一整天都没见着的太阳，此刻忽然从云后面钻了出来。
四周的白雪亮晶晶的，像圣诞节的装饰棉一样。
可惜只有那么一分钟，很快太阳就又消失在云后了。
但就这么着，那炫目的一瞬像是魔法棒一挥，枫树山上的屋子就出现在眼前。
她以为乔绝对看不到呢，忽然就听到他说：
“是那个吧？
那个小房子——”“就是它。
”妈妈肯定地说，把车停在路边，“我说过它很小，是吧？
”
“可是很漂亮，小而漂亮。
”玛莉立刻说道。
房子确实很漂亮，虽然在这广袤的乡间，它看上去是那么渺小和残破。
门廊上堆积着厚厚的白雪，有一级台阶都朽坏得掉了下来。
顶着白雪的灌木环绕着篱笆，这里看上去像是有一百年没人住过了。
山上的树木又高又大，全是光秃秃的，像骷髅一样。
“我最喜欢那些窗户了。
”妈妈像是想找点什么好话来说说。
玛莉注意到，那窗户是小小的方框，挂着歪歪斜斜的百叶窗。
“等挂上打着褶的白窗帘，要多好看有多好看。
”妈妈说着。
大家都坐在车里没出声，一时间谁也想不出要说什么。
最后爸爸开口了：
“弗里兹生了好大一堆火啊，瞧那烟囱里冒出来的烟。
”
“我先进去！
”乔于是叫道，“妈妈，我去开门吧？
”
“这项特别的荣誉应该抛硬币来决定给谁。
”爸爸说着，看看玛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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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莉摇了摇头。
乔下了车冲向后门，爸爸妈妈也跟着去了。
玛莉静静地坐在那里，她想留点时间，跟自己说一些早就盘算好了的话。
这里应该是那样的一个地方——全都是户外，有奇迹发生。
没有臭脾气和坏心眼儿的人。
爸爸不会再觉得那么累，妈妈也不用再担心。
可这里看上去有点小，还有点旧。
玛莉不禁担心起来，眼下真的到了，这里看起来却又不太像是那样的一个地方了。
她真希望大家都还在路上，就像有时候圣诞节本身并没有准备过节那么有趣，也许惦记着枫树山也要比枫树山本身更美好。
她轻轻地说道：
“求求你，让奇迹来到这里。
”
“玛莉！
”妈妈喊道，“你怎么还不进来？
”
总是这样，玛莉想，在圣诞节的早晨，她也会站在楼梯上，在还看不见起居室的地方停住脚步。
她害怕会有人忘记给圣诞树点灯，因为有那么一次的确发生过这样的事。
这会儿她害怕走进那座房子，虽然她并不知道自己期望看到什么，她甚至也不知道要是没看见什么自己就会失望。
“玛莉！
”爸爸也走到门口来了。
玛莉听到他对妈妈说：
“这孩子是怎么回事？
急着到这里来，现在又坐在车里不动——”她于是下了车，又说了一遍那几个字，便一路跑了过去。
爸爸大笑着把门敞开，让她一直跑进屋里。
第三章
枫树山
MapleHill
这屋子虽然又破又烂，倒有一屋子宝藏。
玛莉和乔满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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