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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doc黄珊
生
河南三门峡市第一高级中学二
（1）班黄珊辅导教师秦艳芬
如果，人能够预测未来，那么，一开始，如果你已经知道我的未来，是否还会毫不犹豫让我降临在这个世间。
——题记
昏黄的农村土泥瓦房里，点着电灯，一位年近半百的接生婆，一边用覆满热水的毛巾给床上的人擦拭鲜血，一边对孕妇大声地提醒：
“快用力，就快出来了！
”
土炕上，一位年约二十多岁的妇人汗水沁满了颈间，嘴里咬着一条毛巾，双手十指兀起，死死地扯着身下的床褥，骨骼突兀，嘴里不住的嘶叫，双手仿佛要从地下扯出什么一样。
门外，妇人的丈夫忍耐不住，焦急地站在门外徘徊，眼睛盯着窗户，仿佛要把窗户上破开个洞，双手攥实，听到妇人疼痛的嘶叫，却更是加重了心中对自己的怨恨与苦痛。
“啊！
”
随着妇人的一声惨叫，接生婆却高声对门外的人宣布。
“生了生了”
接生婆从妇人身下，取出孩子，仔细的将孩子口中的羊水擦拭干净，小心的用在火上过过的剪刀，给孩子剪开脐带。
妇人却为了生下这个孩子花费了毕生的精血，再也支持不住晕晕眩，软软的倒在炕上。
只是，细微的呼吸还可以证明躺在床上的人还活着。
刚出生的孩子“哇哇”的啼哭。
门外妇人的丈夫，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焦躁，冲进屋子，将门关好，用布满厚茧的大手从接生婆手中笨手笨脚地接在怀里，轻轻地碰了碰正在“嗷嗷”啼哭的孩子，眼里尽是喜悦。
男人小心翼翼的抱着孩子，又看看床上脸色苍白的妇人，像是一生中最珍贵的东西都被拥抱，幸福油然而生。
“孩子就叫董生，出生就带着幸福。
乖宝宝，董生。
”孩子，有了他一辈子的代称，董生。
1994年11月13日夜，他出生。
还是那间土瓦房，门前的雪被扫得干干净净，门框上贴着一幅红艳艳的对联。
天还没亮，灰沉沉的空间，银白色压抑着整个世界，男人却早早的起了床，在门前放了一串红鞭炮。
门里，妇人躺在床上，用手逗了逗孩子的脸，孩子还在熟睡，粉粉的嘴唇的嘟起，轻吐着口水，仿佛梦到什么东西，眉头轻轻的逗弄，却又舒展开来。
夫人轻轻的笑出声，给孩子捏好被角，用手将脸前的碎发轻轻掳起，挂到耳朵后边，然后，起床将衣服穿好，再给孩子捏捏被角，下床洗漱，
临近中午，太阳出来了，照射在雪地上，被扫干净的道路两旁残留的雪融化成水，渗透到地下，泥泞的泛着黑色。
男人的亲戚来了，带着给孩子和夫人的礼品和衣服。
于是，本就有些小的屋子里，簇簇拥拥的挤满了人。
平常不常见的亲戚都来了，大家一一得到这祝贺，唠着家常。
里屋里，男人的大姐轻轻的抱着孩子，和妇人笑着看孩子睡觉。
孩子裹在小褥子里，嘴里吐着粉粉的泡泡，小小的眼睛轻轻地闭着，只是憨憨的睡觉。
日暮黄昏，男人和妇人送走最后的几位客人，天气微微的寒冷起来。
男人为妇人端来一碗热热的汤面，里面煮着几个荷包蛋，还有一些剩下肉丝。
妇人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热汤，孩子醒了。
“哇哇”的啼哭要吃的东西。
妇人只得放下碗筷给孩子喂奶。
单手抱过孩子，将乳蕾放进孩子的嘴里，孩子呢喃着吮吸，一些白色的乳汁从孩子的嘴角流出，妇人宠溺地笑笑，用手帕擦拭干净，一丝幸福，扬挂在嘴角。
男人看看孩子，轻轻地摇摇孩子的小手，转身，将碗里的肉挑进夫人碗里。
1995年2月22日，他过百天
“他大婶啊，有没有听说，强子家的那个孩子，就是那个小生，都仨生多了，连走都不会。
”
“不会吧，不是说小生那娃，都会说话了吗？
”
“说话有啥用，仨生多了，连爬都不会爬。
看着挺聪明的，才都仨生了，连走都不会。
”
“哎，谁知道是咋回事，来了来了，先别说了。
”
妇人从那两个老妪的身边走过，脚步慌乱，行色苍茫。
谁又能在流言蜚语中面色从容的生活。
灰暗的老房里，白炽灯泡，暗暗的发着黄色的光，让本就燥热的屋子，更加的烦闷。
孩子被放置在学步车里一边玩着面前的铃铛，一边“咯咯”的笑着。
男人和妇人坐在床上，满面愁苦，看着学步车里的孩子。
孩子却迎着男人的目光，伸开双手甜甜地叫：
“爸爸、爸爸……”男人叹了口气，走出屋子。
孩子看着男人的背影，吵闹着哭叫，妇人，把孩子抱出学步车，放在怀里轻轻的晃动，看着男人的背影，哼着不成曲的调调哄孩子睡觉。
孩子终于在妇人的怀里停止哭啼，慢慢的睡着。
妇人的脸上悬挂的那股晶莹，而月光中，悄无声息的流淌。
他浑然不知，依然用孩子的眼光看世界。
1997年5月28日他三岁半，他会说话，他还不会站立，他开始被人歧视。
他穿着墨黑色棉布小袄，套着灰黑色的小棉裤，拉着女人的手。
摇摇摆摆的走路，北方的秋季，树叶，早早就变了枯黄，软软的挂在树上，风一吹，发出沙沙的声响，地上的枯草屑，却是被风翻卷起来，在脚下形成小小的气旋，然后掺杂着风化的尘土，直迷人的眼睛。
他一只手扯着母亲，惶惶的走路，一只手凑到脸上，揉揉眼睛黝黑的脸上，冻出参红的血丝，鼻涕，挂在冻红的鼻子上，女人，穿着洗得发白的棉外套，里面是她结婚的羊毛衣。
女人，停下脚步，弯下腰，用怀里的手帕给他捏干净鼻涕。
然后，牵着他朝前面那栋房子走去。
房门前有一只狼狗，黑色夹杂着棕黄色的毛发，远远看见女人和孩子，大声的吠叫。
男孩害怕地停了下来，不敢继续往前走，躲在女人身后，抱着女人的腿，大声的哭叫。
女人只好无奈的弯下身子，用那帕手绢给男孩抹干净眼泪，然后，隔着门院向里面的人喊门。
“张老师，张老师在家没？
”
门前的那只狼狗，像是受到了挑衅，瞪着眼前的女人，龇牙咧嘴。
耳朵尖尖的竖起，露出参差的牙齿，“汪汪…”的大叫，身体一个劲的向前扑，仿佛要把女人和孩子生生的撕咬。
孩子啼哭声愈加强烈，双手死死的抱着女人的腿，女人连半分也不能移动，只得一边哄孩子，一边更大声的喊门。
狗奋力的向前冲去，那条拴着狗的链子像是要被挣脱一般的脆弱。
女人低下头，把孩子抱起，用那张早已黏腻不堪的手帕将孩子的眼泪和鼻涕拭去，转过身，叹了口气：
“看来，只能明天再来了。
”女人无奈的摇摇头，身后狗吠声却奇异的安静了下来。
“有什么事？
”身后忽然传来一位中年妇女的声音。
那女人灰褐色的头发，用皮筋扎成一股，额头上散着几缕碎碎的刘海，穿着黑色的长衫里面套着红色的毛衣，下身穿着褐色长裤黑色棉鞋，一米五几的个子，雍胖的面容散发着一种严厉的气息。
“我想送着孩子上学。
”女人放下孩子摸摸男孩的头。
男孩看着那位张老师，怯怯地躲在女人身后。
张老师走到母子的面前牵起男孩的手，上面结着冻伤的深痂，冰冷的像一块石头，她脸上的严厉瞬间动容了一些，将男孩冻出的鼻涕捏去，牵着孩子向门内走去。
门口的狗，却恶狠狠地盯着母子。
孩子像是受到了极度惊吓一般，死死地抱着女人，女人憨实的笑，摸着男孩的头。
“这孩子打小怕狗”
张老师呵斥那狗，狗发出哼哼的声音，不甘的走向旁边的狗窝。
再回头，盯着母子，发出凶狠的目光，她瞪着那狗，狗终于还是妥协了。
男孩摇摇晃晃的跟着女人，张老师诧异的看着女人，女人黑色的眸光中闪过满目的悲伤。
“他打小便这样，哎…也不知道以后怎么办…”
孩子却像是触及到了心中的阴霾，不哭也不闹，只是，跟着张老师向内院走去。
这是一所私立幼儿园。
三十平方米左右的房间里，生着炉火。
从中间分开，左边是小班右边是大班，大小班的孩子们背对而坐。
“小朋友们，今天我们小班新添了一位新同学。
他叫董生，大家鼓掌欢迎他。
”
张老师牵着董生的手走进屋子。
孩子们坐在位置上好奇的看着这位“新人”。
董生的脸通红，不知道是屋子里太热还是因为害羞。
“那么谁愿意让董生小朋友做到你们身边呢？
”张老师看着座下的小朋友问。
课上的小朋友都争先恐后举起了手，兴奋的叫着他：
“我愿意！
我愿意！
”
“坐我这！
”
“不,坐我这。
”
大家像是在争抢一件新奇的玩具。
董生的脸通红，只是憨憨的笑着。
他不知道，原来这里有这么多小朋友都喜欢和他在一起，他想，他开始喜欢这个地方了。
“第二排中间，董生你就做王甜甜小朋友那里吧。
”张老师指着一个长得恬静可爱，扎着麻花辫的小女孩旁边对董生说。
女孩兴奋的站起来，得意的看着周围的小朋友满是羡慕的目光。
董生迈着斜鸭子似的步子，朝着第二排的那个位子走过去。
周围的小朋友像是看怪物异样的目光看着他，那个叫王甜甜的女孩脸色瞬间变白，惊恐地看着他，“老师，我不要跟他做一起。
”
董生的脚步瞬间止住，满脸的开心被疑惑掩盖，不解的看着女孩。
“你刚刚不是还吵着要和他做一块，为什么现在又不要了？
”张老师原本带着笑容的面容，瞬间变得严厉。
那个叫王甜甜的女孩，眼中泛着泪花，转瞬间便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呜呜呜…妈妈说瘸子是会传染的，我不要和他做一块…呜呜呜….”
张老师的脸瞬间变白，董生却像是知道了女孩的意思，脸上流着泪向门口的女人跑过去。
女人脸色苍白，嘴唇像是被咬出了血，殷殷的泛着红色，在冬日里那般刺眼，眸光中，那般绝望地抱着孩子。
云像水银般压着大地，风穿过早已落光叶子的枝杈发出“呜呜”的声响。
那对母子的心，就那样被狠狠的雕刻。
1999年9月1日他上幼儿园，他开始明白他的“与众不同”。
早晨，清风徐徐地吹过他的衣角，他站在主席台上，看着台下的师生。
“下面，让六年级
（1）班董生同学给大家讲讲他的学习方法。
”主席台上，一位中年秃头的老师将手中的话筒递给董生。
他手里捏着那张奖状和一支钢笔。
“xx中学六年级一班董生同学荣获2006年下半学习期末考试第一名。
”
董生斜着脚步从那位老师手中接过话筒，看着台下那些身体健康得人，没有哪一刻像现在一样让他举得如此兴奋。
他们终于正式自己了，他们不得不向一个瘸子仰望。
他背着书包，里面装着那张奖状和那支钢笔。
七年来，他经受别人一样的眼光，却更加努力地学习，让那些歧视过自己的人抬高他们高贵的头颅一次又一次仰视自己。
他无法忘记在那个幼儿园里，尽管张老师竭尽保护，怎样去阻止，那些孩子一次又一次的将他当做软弱的布偶一样肆意揉虐；，他无法忘记，那些鄙夷的眼光，那些大孩子，不止一次的将他推倒在地，在母亲亲手为他做的那件衣服里吐口水；他无法忘记，在回家的那条小路上，他们用拾起的小石子在他身上留下了多少青紫的痕迹，在多少个夜晚母亲抱着他，看着那些青紫的淤痕，愧疚的恸哭不已。
他无法忘记，也不能忘记。
他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前走着，那间他出生的厚土泥瓦房，早已废弃，而他的家也盖成了水泥水泥平房。
高高的楼房，用白色的瓷砖装饰，铁门上的金色狮子头门把，更显得狰狞与寒冷。
这个所谓的家，母亲和那个所谓的爸爸。
吵了数不清的架，母亲身上那些堆积的瘀伤，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因为自己母亲才会倍受欺凌。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只是将所有的痛与怨都转化为愤愤的学习，希望用成绩，来让母亲感到欣慰。
天气压抑的阴沉，不复早晨的晴朗，骤然变得灰暗。
“滚，少他妈让老子看见你，生个孩子还是个瘸子，老子早就受够你了，离婚，带上你娃滚！
”
他在门口就听到了男人的暴怒声，屋里传来，乒乓的摔东西的声音，和女人低低的啜泣声。
然后，脚步声越来越大，那个男人，准确地说是他的父亲，穿着青白色的背心，棕色裤衩，拖着那双蓝色的拖鞋，暴怒着从门内出来，用力的把铁门摔上。
男人的胳膊上画着几条红红的血印，咒骂着从董生身边走过，仿佛没有看到他一样。
董生走进屋子，地上一片狼藉，瓷碗被摔碎在地上，女人头发凌乱像是被撕扯过，腿上泛着紫红色的淤青，腿腕上擦破皮的皮肤，殷殷的泛着红色的血丝，坐在地上低低的哭泣抬头看到董生，他看到女人脸上红色的手印五指分明。
女人轻轻的对他说：
“妈带你走。
”
男人和女人终究是离了婚。
男人的条件是：
给女人五万块带走董生。
女人的条件是：
带董生走。
他们离婚的那天，女人带董生买了件新衣服。
女人笑了，像那么多次他给她他的奖状一样。
女人带她回了娘家。
在车上时，那些阴沉的云，终于大气承受不住它的重量，从天空摔落下来。
车窗外，雨模糊了整片世界。
他知道，女人的心情并没有看起来那么轻松。
毕竟，那个男人她曾那么的爱。
2006年6月18日，
男人和女人离了婚，他知道，他要好好学习，不伤女人的心。
男孩考上了县里的学校，女人逢人便说：
“我孩子在xx学校上学。
”周围的人都符合附和的夸奖男孩。
再也没有人在男孩面前鄙夷他的脚。
他知道，女人不仅是自己高兴，而更是想告诉别人不要歧视他的孩子。
那所学校是住宿性学校，开学那天，女人提着大包小包在前面走，额头上渗着薄薄的汗珠。
男孩从女人手里夺过包裹，一瘸一拐的朝学校走去，女人笑了笑，将手里的洗脸盆和衣服抱紧，紧跟这男孩的脚步。
她知道孩子长大了。
离开了男人，日子，还是平静的过着，转眼，男孩已经初中三年级了。
盛夏的阳光，总是那么耀眼夺目，他们尽自己能力将地表的每一滴水都蒸发殆尽。
男孩穿着白色T恤，在校园内的水管上洗脸。
水温清凉，打在脸上，热与冷交织，他生生的打了个颤。
然后，走回教室上课，脚步依旧那样的倾斜，但，与此不同的是他已经长大，有着自己的骄傲。
教室里，老旧的电风扇“吱扭吱扭”的转着，蝉在窗外“嗞嗞”的发颤。
讲台上站着一位老师，素色碎花短袖，黑色马裤。
一只手拿着课本，一只手用粉笔在黑板上写字，发出“吱吱”的声响。
“同学们，今天我们复习陶渊明的《桃花源记》。
”
“砰砰。
”
课堂的门被敲响，老师放下书本将门打开，门外站着一个男孩，十七八岁的样子，男孩气喘吁吁，汗水从额头上淌下流到下巴上，却顾不上擦去。
“不好意思，老师叫一下你班董生。
”
“怎么了？
有什么事？
”董生从教室里出来，疑惑的看着这个男孩。
这是他姥姥家邻居的男孩，他见过几次，却并没有深交过。
平常也并不熟知。
“你妈出车祸进医院了，你姥姥受不了打击也昏倒了。
”男孩气喘吁吁的说。
董生的脑子瞬间空白，她出车祸了。
几天前自己来上学时，她还偷偷将钱塞进自己的衣兜里，唠叨着叮嘱“不要为家里省钱，在学校该吃饭都要吃，不要省钱饿着自己。
”说着还顺手将桌子上的茶叶蛋，装进塑料兜里，塞到书包里。
那时的母亲微笑着，用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将书包递给自己，然后将鬓间灰白的头发撸到耳后。
三年，她为自己的学费奔波，那双柔软的手变得厚实布满老茧，脸上的皮肤变得暗黄，眼角的细纹，在张扬着早已逝去的青春，鬓角一缕缕的银丝，提醒着自己，她微笑的面容下隐藏了多重的疲倦与劳累，这三年，她为自己花费了多少精血。
“我妈现在在哪？
”他失态的冲那男孩吼叫，男孩被他突然的变化诧异的愣住，“县医院急救室，刚发生车祸。
”
他像一只兽，一只清醒过来的兽。
靠着心里的那份念，不顾一切愤力地奔跑。
阳光燥热，金色压抑着世界，触及到的便只有那满目的刺眼的光。
那白色的T恤早已被汗水浸湿，粘腻的贴在身体上，眼前模糊成一片那满目的刺痛，他分不清那是汗还是泪。
县医院离学校并不远，约莫十五分钟的路程，如果坐的士，也只需七分钟。
人往往是个健忘的动物，情感压抑了理智，就会激发他的本性，他只能挣扎着朝目标奔跑。
就像忘记了自己是跛子一样。
这一刻，唯有那条生命，那条为自己而备受折磨的生命。
医院大厅，墙泛着银灰色的白，空气阴冷，夹杂着消毒水的气息。
大厅上大大的LED显示牌上，红黄绿交汇，晕染。
婴儿的哭声与周围人的话语声空灵的可怕，他不知道他是怎样找到急救室。
只是当他记得的时候，便只有急救室显示着“正在抢救中”的红灯。
他不知道，自己在急救室门外等了多长时间，不知道自己哭了多少次，到后来目光空洞的晕过去。
“母亲死了，她死了。
”他醒过来的时候，便只有那满目的白，消毒水的气息直刺鼻喉，他看着天花板，眼睛里，缓缓流出两行温热的液体。
“她死了，她怎么会死了？
”
他不知道自己花了多大的勇气，才敢揭开那条白色的布。
如果看到那一幕，他宁愿自己不解开那块白色的布，不去相信躺在那里的那个人还是她。
母亲脸色腊黄，嘴唇也泛着粉白色，眼睛微微闭上，嘴唇轻轻抿起，灰白色的头发被整整齐齐的梳起，没有一丝光泽。
她穿着那件红色的寿衣，上边金褐色的与圆圈型花纹微微流转。
她安静的躺在床上，胸部微微起伏，仿佛还在呼吸，从未逝去过一样。
姥姥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眼睛看着旁边，眼泪沁满了她的那双眼睛，发暗黄的眼白憔悴的布满血丝。
女人终究是下了葬，主办一切的是董生的二舅。
送行那天，来的亲戚很多，他们无一例外穿的是白色麻衣。
嘴里哭喊着悲伤，谁有看的清谁脸上有着多重的虚情假意。
董生看着那顶黑色的棺材被人抬起，摇摇晃晃的跟着到了墓地，他们用黄色的土将棺材一点一点掩埋。
他没有哭，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去承担这份悲伤，只是眼睛空洞的看着这一切。
人们用花圈排在隆起的你泥土上，刺目的银白与玫瑰红。
他就那样站着，任谁也拉不走。
黄昏，夕阳被云遮起，透着漫天的血红与橘黄。
风轻轻的吹起，坟地上的花圈沙沙作响。
男孩背对着夕阳，一瘸一拐的回家。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长，像两条长长的黑线，上面吊着一个圆圆的脑袋。
走到村子，天已经昏暗了。
月光照着村子，家家灯火明亮，狗吠轩昂。
肇事者留下一堆钱，大约有五十多万吧，那些人就决定私了这件事。
那屋的亲戚喧闹着争吵谁来抚养这对老人孩子。
那男人也来了，冠冕堂皇地说着：
“她死了，孩子当然由我来养。
”义正言辞的仿佛从未说有过那句：
“给你五万块钱，把孩子带走。
”
他们很善良啊，真的，很善良。
夜空中，星光满天。
老人坐在门口的板凳上，看着远方。
“她去给娃送点吃的，一会就回来了。
哎，天这么黑，迷路了咋办。
”
谁家的婴儿在房门中“嗷嗷”的哭泣，母亲又在摇晃着身体哼着那些熟悉的曲调哄孩子睡觉？
他看着那满目的星光。
晚风微凉，蝉与人在寂静中吵杂，狗吠着夜行的路人，谁和谁又在奸佞着微笑。
夜空中，慢慢拼凑成女人的脸，她微笑着看着自己，那些被车辆压碎的污浊不堪的茶叶蛋不知何时在女人手中复原。
母亲伸出手，将它递给自己，不说话，只是一直微笑。
如果人能够预知未来，那么，早已知道我未来的你，是否还会毫不犹豫的让我降临在这世间，任我一一打破你原本平静的生活？
他眼角流下两股温热的液体，有人说那是泪，我却觉得那是一身的心疼。
2010年夏夜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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