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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她拉着女儿走进了一间小屋,关紧了门。

门外的父亲面色铁青地点了一支烟,他此刻的脑海中正在放电影一般地重复着许多镜头,仔细地搜索有关女儿的一切蛛丝马迹。

一个小时过去了,他的搜索毫无结果,这时,母女俩从房里出来了,母亲的神色相当不安,而女儿却显得平静得多。

她们一定进过了非常详细的对话,纯属女性的对话,男人非礼勿听的对话,而这种私密性质的对话的结果恐怕是敏感的父母所深为担忧的。

  “走,我们去医院。

”母亲的语气开始有些生硬了。

  女孩不知道母亲为什么要带她去医院,在经过了在她看来不可思议的检查之后,她和父母走出了医院。

她发现在正午的阳光下,父母呈现了一种绝望的表情。

  回到家,母亲继续与她进行纯女性的对话,但是她完全听不懂母亲所说的,她唯一听懂的是母亲不断重复的那句话:

“那个男人是谁?

  她无法回答,因为她的确不知道,面对母亲凌厉的攻势,审问般的口气,她开始不知所措起来。

可她越是不知所措,母亲就越是认为她在撒谎,越是认为女儿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堕落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

可怜的女孩,她是无辜的,请相信。

  母亲最后真的生气了,她打开了门,让父亲进来了,于是父亲扇了女儿一个耳光。

女孩的眼睛里闪着泪花,她逆来顺受地忍住了。

她无法理解父母的行为,就象无法理解醒来前的那个梦,还有她身体深处的某些微妙的变化,她茫然无知地看着父母,瞳孔里仿佛是透明的,她想要以此来向他们证明什么,但这没有用。

  最后她大声地问父母:

“我也想知道,到底那个男人是谁?

  母亲的脸上又掠过了一丝绝望:

“你连到底是哪一个都不知道吗?

天哪,难道还不止一个?

那你有几个男人?

  “住口!

”父亲愤怒了,他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耻辱感,仿佛是他自己在光天化日之下被剥光了衣服,失去了贞操一般,他再次以一个耳光赠送给了女儿。

  女孩终于失去了忍耐,她把泪水滴落在地板上,于是地板发出了吱吱呀呀的声音,她再仔细地看了看父母,突然有了一种陌生感。

她一把推开父亲,夺门而去,离开了这个家。

  那个男人是谁?

  她漫无目的地在这个城市徘徊,穿着短裙和拖鞋,就象这个城市里随处可见的问题少女。

她不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脑子里总是重复着那句话:

”她真的希望能有人来帮她回答这个问题。

  夜色阑珊了,她满眼看到的都是霓虹灯和灯箱广告,让她有些目眩,她明白没人能为她解答问题,只有靠自己的寻找。

于是她在马路上漫漫的人群中寻找着,根据她有限的经验,那个仅存在于想象中的男人应该二十出头,留着不短不长的头发,脸应该是白白的,个头中等,穿一件T恤。

除此以外,至于那个人的长相,职业,性格那都是一片混沌。

她寻找了很久,在人行道中站立着,看着熙熙攘攘的人流如同潮水般从她两边涌过,而她则象一块激流中的礁石,冷峻,苍白。

  终于她见到了一个男人,基本符合她的条件,于是她拦住了他,说:

“你是那个男人吗?

  对方被问地一头雾水,茫然地看着她:

“小姐,你问什么?

  “我问你是不是那个男人?

  “哪个?

”他的眼珠飞快地转了一圈,然后似乎明白了什么,意味深长地反问道:

“多少钱?

  “我身上没钱。

  “那当然,没钱才出来做吗。

来,这里人多,跟我走。

”说着,他带着她转进了一条阴暗的小马路,他向四周张望了一下,然后轻轻地说:

“地方你选,价钱我定,怎么样?

  “我们认识吗?

”她不解地问。

  “这还用得着认识吗?

不认识最好。

  “不,你不是那个男人。

”她立刻转身要走。

  “哎,价钱也由你定,好不好?

  她已经走远了。

  昏暗的路灯,把她的影子拉长了,她一边走,一边看着自己的影子,她知道,影子里还有一个影子,那个影子如此隐匿,仅能凭感觉去触摸。

她不认识路,马路越走越小,到最后变成了一条小巷,深深的小巷,除了几户人家窗口的灯光外一片黑暗。

她有些冷,下意识地抱住了自己的肩膀,向黑洞般的小巷深处走去。

  突然,有一双手从后面抱住了她,一阵粗重的呼吸从她的脑后传来,重重地吹在她的脖颈里。

她想放声大叫,嘴巴却被一只手堵上了,另一只手有力地箍着她的腰,并越收越紧,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用手肘拼命地向后反击,但撞到的仿佛是一堵沉重的墙。

然后她感到自己被腾空起来了,那只手抱着她向更黑暗的角落奔去。

她感到了绝望,接着想到了死亡,死亡的感觉是美的,从她的脑子里忽然闪出了这样的念头,“死亡的感觉是美的。

”嘴被捂住了,于是她就用自己的心说。

她问自己,为什么会在痛苦中感到美?

难道那个男人就是他?

如果是的,她决定服从。

  但是这种美感立刻就被打碎了,一道强烈的手电筒光束射到了她的脸上,黑暗中待了太久了的瞳孔一瞬间就缩小了许多倍,她的第一感觉是太阳,太阳降临了。

在一瞬间什么都看不到,只有白晃晃的一团之后,她开始看清前面,有个穿制服的人影提着手电筒向这里奔来,一边还大叫大嚷着什么。

她觉得自己的脸现在一定被手电照得雪白,白得象个死去了很久的女人,躺在坟墓里,等待盗墓者的来临。

  腰间的那只手忽然松了,堵着嘴的手也松了。

那个人要逃了,但她不想让他逃走,因为现在她已经认定他就是那个男人了。

她终于能够转过身了,但那个人也转过身向黑暗中拼命地跑去,她大声地叫:

“你别跑,我跟你走。

”她还从来没叫得那么响,尤其是在黑夜中。

这声音让四周黑暗的窗户亮起了灯光。

  她刚要向那个人追去,身后的一双大手就搭在了她的肩上了。

她别无选择,只有回过头来,见到了一个警察,他个子很高,脸在黑暗中看不清,但大概是个年轻人的轮廓。

  “那家伙欺负你了?

”他的嗓音富有磁性,有一种奇特的魅力。

  她无法回答,也许她到了最后更加渴望被认定为是那个男人的陌生人欺负。

  “不是吗?

那他是你男朋友?

  “不。

  “那他是个流氓,而且,你也不应该晚上一个人在外面乱转。

你父母会着急的,如果不是我刚巧路过这里,你有没有想到会发生什么事吗?

  “可我想,他就是我要找的那个男人。

  “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女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家里住哪?

  “我不想说。

  “真不象话,现在的女孩子胆子太大了,走,跟我回分局里去。

”突然有一盏路边的灯亮了,照亮了小警察的脸,他的脸上还有几粒粉红色的粉刺,鼻子上好象冒着油,大概刚从警校毕业吧。

于是她又有了一个奇怪的念头,也许那个男人就是他吧。

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象一只锤子一样重重地敲在了她心上。

  “你不认识我了吗,你忘了吗?

那个男人就是你啊。

  “女孩子要自重。

”虽然小警察尽力地在模仿父亲的口气,可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却明显地在颤抖。

  “你不记得我了吗,但这不奇怪,我也不记得你了,但我们一定认识过,否则我就不会去医院检查了。

  “你说什么?

小声点,别让人听见,这种话可不能乱说的,我看你不该去分局,该去精神病医院。

”说完,小警察就象躲避瘟疫似的回头奔走了。

  难道他真的不是,她对自己说。

小巷里一阵穿堂风吹来,她更凉了,急忙小跑着走出了小巷。

在另一条马路上,她走进了地铁站。

  身上只有三块钱了,她买了一张地铁票子,走进了候车的站台,快关门了,地铁站里的人稀稀拉拉的,而且大多无精打彩。

她坐在一张椅子上,茫然地看着对面的广告,广告里有个身材苗条的女人,瞪着大得吓人的眼睛看着她。

地铁来了,从地下的深处风驰电掣般地冲过来,再以缓缓的减速度停下,它那孕妇肚子般的车厢里只出来三三两两个人,然后又进去几个人,她觉得实在有些浪费。

她没有动,她的手里捏着票子,眼睁睁看着这次列车隆隆地开动。

过了一会儿,另一个方向的列车又冲了过来,反方向地重复了一次,可她还是没有动。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现在站台上空无一人,离最后一班车的时间还有五分钟,她懒懒地闭上了眼睛,等待地铁工作人员把她给抬出去。

  五分钟后,她再次听到一班列车从隧道中赶来,那种风把她的头发吹乱,那种声音象个男人的脚步重重地向她冲过来,就象古代北方游牧民族来掳掠女人的骑兵队。

再一次停下,象一匹喘息的马,然后列车门打开,骑士们下马,马具在互相碰撞中产生美妙的音乐。

一个人来到她的跟前,好奇地看着这个椅子上闭着眼睛似乎在享受什么的女孩。

  但是这个人不是她所要找的男人。

  于是,在我们这个故事里,第二个女孩出现了,对于她,我给她以一个名字——罗兰。

  第一个没有名字的女孩睁开了眼睛,她第一眼见到的是罗兰的眼睛,她仿佛见到了自己眼睛的克隆品,在惊讶中她看清了罗兰。

她有一种预感,罗兰将会帮助她,于是她大胆地对这个陌生的同龄女孩说:

“我在寻找那个男人。

  “我在寻找我的孩子。

”罗兰的回答同样令人吃惊。

  她站了起来,好象很久以前就认识罗兰了。

这时,另一个方向的列车来了,这是最后一班了,她跟着罗兰走进了车厢。

  她被列车启动的惯性向后轻轻一荡,然后列车驶入黑暗的隧道,列车里的灯光有些暧昧,在她的眼里,仿佛光线都在不停地来回摇晃着,就象坐船的感觉。

最后一班列车里没什么人,不知从什么角落里传来有人睡着打唬噜的声音,她们坐在了一起,互相看着,她轻轻地说:

“你说你在找你的孩子?

  “对,一个月前,我生下了一个孩子,但他(她)生下来就失踪了,我没有见到他(她),不知他(她)是男是女。

虽然在常人看来不可思议,但请相信,我确实生下了一个孩子,我刚刚坐好月子。

无论如何,我要找到我的孩子。

  “你到结婚年龄了吗?

  “没有。

  “那你和我一样。

  “你也丢了孩子?

  “不,我的孩子还好好的,还在我的肚子里,他(她)还很小,很安全。

  “那个男人知道吗?

  “不,我不记得有过什么男人,事实上根本就不存在什么男人,没有,直到今天早上,在妈妈的帮助下,我才发现了这回事。

但妈妈问我那个男人是谁,不停地问,就象是审问我,可我根本就不知道。

所以,我必须找到那个男人,尽管我也不知道他是谁,长什么样,干什么,但我必须要找到他,否则我永远也回不去了。

  “对,你和我一样。

”在微微的颠簸中,罗兰的脸色似乎比她更苍白。

  不知道又过了几站,地铁终于到了终点站了,她们走出地铁站,走过荒芜的马路,罗兰带着她来到了一栋小楼前。

她觉得这栋小楼非常奇怪,至少有几十年的历史了,矗立在树丛中,有股神圣不可侵犯的气氛,特别是尖尖的屋顶能让她回想起什么,好象自己曾经来过这里。

在屋顶正面,仿佛有个什么标志,黑暗中看不清。

然后她们上到了三楼的一个房间。

房里没有床,也没有什么家具,装饰很老的样子,只有一张席子。

  罗兰再给她铺了一张席子。

她们关了灯,匆匆地睡了。

  窗外照进来蓝色的光,象一件晚礼服,柔软的丝绸面料,拖啊拖啊,一直拖到她的席子上。

她不断地用手指拨着席子的缝隙,一棱又一棱,就象是弹着吉它的琴铉,光洁的手指此刻有股瓷器的光泽。

她睁着眼睛,满眼都是那淡淡的蓝色,和窗外婆娑的树叶影子。

然后她看着睡在旁边的罗兰,罗兰恻卧着背对着她,她能看到罗兰背后身体的轮廓,被光线罩上了一层蓝色的光圈。

那曲线和她自己的一模一样,只是更加丰满,更加有诱惑力,虽然罗兰还是一张女孩的脸,但身体似乎已经是少妇的了,那更证明了罗兰的确生过孩子。

她发现罗兰的身体开始微微地发抖,那圆润的肩膀象大海的波浪一起一伏,恰好与蓝色的光线谐调起来。

渐渐,起伏越来越大,轻轻的海涛变成了巨浪,她开始听到一阵阵微弱的啜泣声,就象波浪爬上沙滩的声音。

罗兰把身体转了过来,变成了仰卧,于是她看到一个波峰从罗兰的胸口涌过,往下又是一个深深的波谷。

罗兰的脸转向了她,她看到罗兰的脸上挂着两颗大得惊人的泪珠,发出钻石般的蓝色光芒。

她伸出了手,轻轻地擦去了罗兰的泪珠。

  “我的孩子没了,我真的生下了他(她),上帝啊,我的孩子不见了,我的孩子,我的命。

”罗兰终于畅快地哭了出来,紧紧抓住了她的手,两个人的十跟手指象弯曲的树枝一样纠缠在了一起。

罗兰的头靠在了她的怀里,她搂着罗兰富于弹性的肩膀,嘴唇贴着罗兰的头发,她有一种被青草吞没了的感觉。

罗兰的身体继续在她的怀里起伏着,冲动着她的胸口和心脏,她发现自己的胸脯已经被罗兰的泪水浸湿了。

她咬着自己的嘴唇,几乎咬破了,她感到自己怀里抱着的是她的女儿,她们象一对痛苦的母女俩,依偎在蓝色弥漫的房间里。

  “我的孩子。

”那个蓝色的夜晚,她的耳朵里充满了这种凄凉的声音。

  一个大着肚子的少女用黑色的头巾蒙着脸走在佛罗伦萨的小巷中,长长的小巷,两边是石头房子,窗户都开得很高,熄灭了烛火。

黑暗的小巷似乎永无尽头,偶尔有巡街的的灯火穿过,象一只暗夜中野兽的眼睛,发出捕食前幽幽的光芒。

佛罗伦萨的少女绝望了,她没有了力气,在她纯洁无暇的身体里,一个耻辱的生命正在蓬勃地成长,要把她的身体给撕裂。

少女把手扶在古老的石墙上,也许这堵墙是十四世纪黑死病时期修建的,充满了一种死亡的凉意。

又是一股阵痛,撕心裂腑,少女用手捧着自己的腹部,满头大汗,她把自己的嘴唇都咬破了。

不,不能在这儿,她对自己说着,她忍着前所未有的疼痛一边扶着石墙一边缓慢地前进,一路上留下了一长串的血迹,引来了一群苍蝇。

  终于,目的地到了,少女几乎是爬着进入了一个马厩,对,马厩,必须在这里。

一匹白色的纯种马正在熟睡着,她把自己的身体放在了马槽上,分开了双腿。

整个马厩充满了马尿和草料的气味,加上少女的血,混杂在一起,似乎已不是人间所能有的了。

佛罗伦萨少女终于大声地叫了出来,痛苦地呻吟着,白马被她的动静惊醒了,睁开了大眼睛注视着这个陌生的场面。

于是,白马见到一个孩子诞生了,是个男孩,男孩没有啼哭,而是手脚乱蹬着,白马吓了一跳,它狂躁地跳跃着,终于挣脱了缰绳,撞开了栅栏,冲入了佛罗伦萨茫茫的黑夜。

  少女吻了吻男孩,然后哭着离开了马厩。

男孩睁开了眼,静静地等待着那位神甫的路过。

  这是十九世纪的事了。

  “你为什么要一个人住,你的父母呢?

”清晨的光线再次降临在她的身上,她的嘴唇终于有了些血色。

  “告诉你,我是一个弃婴,生出来就被扔掉了,我只有养父母,自从我肚子里有了孩子,他们就给了我一笔钱,把我赶出来了。

”罗兰现在完全不象昨晚那样孩子般痛苦了,她的脸上始终有一种微笑,“好了,谈谈你吧,你准备怎么找那个男人。

  “不知道,我想他应该二十出头,不短不长的头发——”

  “够了,接下去是白白的脸,大大的眼睛是吗?

这不对,女孩子总希望这样幻想,但这不可能。

我说啊,那个男人至少应该有三十岁,脸白不白,眼睛大不大都无关紧要,他的身材很挺拔,最好戴一副眼睛。

他应该事业有成,有一个妻子,但是他不满足,还在外面寻花问柳。

于是他遇见了你,你也遇见了他,这是上天的安排,可惜,由于某种意外,他和你都失去了记忆,于是你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也不知道,害得你要到处寻找他,只有你们两个再次重逢,才能重新自然地回忆起来。

  “你在写小说啊。

我可不喜欢大男人,还是小一点好。

““大的好。

  “小的好。

  “大的才有魅力,小的还没本事把你肚子弄大。

  “你不要乱说话,我不好意思了,那你的孩子的父亲是个三十岁的男人?

  “不,我不想透露那个人是谁,总之这个人非常神圣,是世界上最神圣的人,不,他根本就不是人,而是神。

  “你太痴情了。

  “不,我说的是事实。

”罗兰突然用一种非常严肃认真的目光注视着她,好象是以自己的眼睛在担保。

那样子让她吃了一惊。

  “好,我相信,走吧,我们去找我们要找的人。

  她们出了门,她特意回头看了看,屋顶正中有一块长方形的水泥,真是奇怪,也许是用水泥把什么东西给封掉了。

  坐上了地铁,早上地铁车厢里人很多,空气也很混杂,她们坐的位子对面有一个长头发的男人,戴着副墨镜,在拥挤的人群中,她能透过缝隙看到那长头发男人的半边脸。

那男人有一张坚强的嘴,她轻轻地对罗兰说。

  “对,薄薄的嘴唇,削瘦的脸颊,长头发,也许是个乐队吉它手或是鼓手,甚至是个诗人,总之是搞艺术的吧,不过,你也别期望太高,他也有可能是黑社会的。

”罗兰的回答总是让她惊讶。

  戴墨镜的男人象一尊雕像一样纹丝不动地坐着,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问题,她再一次轻声说:

“也许他也在寻找着我。

  “对,那个女人是谁?

他正在忧伤地寻找着在他看来是不存在的女人。

这一定令他大为烦恼,因为这个命题无疑是自相矛盾完全不符合逻辑的,就象你一样。

”罗兰的嘴角微微动了动,“瞧,他要走了,跟着他。

  她们跟着这个男人走出了地铁站,出乎意料的是,男人走进了一个公园,很小很偏僻的公园,又不是双休日,公园里几乎没什么人。

男人踏着一条被茂密葱郁的树枝和树叶隐藏起来的小径走着,身后背着一个黑色的包,他的影子在树林里忽然显得有些虚幻起来,不象是真实存在的,忽隐忽现。

在小树林的深处,有一张绿色的长椅,被树木从各个方向包围着,几乎照不到日光。

她们不明白公园为什么要选择在这里修一条长椅。

男人在长椅上坐了下来,摘下了墨镜,然后从背包里小心地掏出了一个东西。

  罗兰一看到立刻叫了起来:

“孩子,我的孩子!

”她们冲到了那个男人跟前,却发现男人手里的不是孩子,而是一尊雕像,婴儿的雕像。

  这雕像大小也和真的婴儿差不多,只不过是金属做的,发出金灿灿的光芒。

雕的好象不是中国婴儿,这尊金色的雕像有着高高的鼻梁,深深的眼窝,头上是卷曲的胎发,全身赤裸着,是个男孩,双手略微弯曲着向前伸出,好象要抓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

  “。

  “?

  “就是刚诞生的耶酥。

  “这是金子做的吗?

”罗兰大胆地问。

  “不,是铜,外面涂了一层金属涂料。

  “他真可爱。

太美了。

  “只不过是一件复制品而已,一文不值,真品早就失踪了。

  “失踪?

”一提到失踪,罗兰总是下意识的想到自己的孩子。

  “整整一百年前,一位传教士从意大利带来了一尊据说是出自文艺复兴时期某位艺术大师之手的的雕像来到中国,安放在我们城市的一个教堂中,成为这个城市的所有基督徒共同供奉的圣物。

但是,仅仅三十年后,这尊雕像便被一个神秘的人砸坏了,在教徒中引起了轩然大波,教会悬赏千两黄金捉拿破坏的人,但始终没有查出那人是谁,于是就不了了之了。

我只不过是个穷雕塑家而已,无聊之余根据图片或模子等旧资料复制一些雕塑作品罢了,象这样的在我家里还有许多呢。

我想在一个自然的环境中欣赏它,因为它是我所有的作品中最为满意的一个,所以我来到了这里,事实上我几乎每个星期都要来。

满意了吧?

  “还有一个问题,你认识我吗?

”她终于大胆地说了。

  男人非常奇怪,他理了理自己的长发,接着仔细地端详了她一阵,最后叹了一口气:

“知道吗?

你长得象一个人,如果我们过去真的认识,那我万分荣幸。

可惜我不认识你,太遗憾了。

  “你说我长得象哪一个人?

  “他的妈妈。

”男人把指尖指着对她说。

  罗兰插嘴了:

“对不起,你能把这个雕像卖给我吗?

我非常喜欢它。

  “不,你就算出再多的钱我也不卖,这虽然是只个复制品,但它依然神圣。

”男人居然亲吻了雕像的额头一下。

  “我求你了,我的孩子失踪了,我不骗你,我真的生下过一个孩子,但他(她)失踪了,我非常痛苦,我需要,我需要它。

”罗兰说着又哭了,罗兰把头埋在她的肩膀上,泪水顺着她的肩头一直滑落到手指间。

  “真的吗?

”男人伸出了左手,抬起了罗兰的下巴,然后用右手擦去了罗兰脸上的泪痕,他有些无可奈何地说:

“看来,你的确比我更需要。

拿去吧。

  “多少钱?

”罗兰接过了沉甸甸的雕像。

  “送给你了,还要什么钱。

再见吧。

”男人转身就走了,还没等两个女孩道谢,就已经消失在树丛中了。

  “它真美。

”房间里亮着一盏黄色的灯,罗兰的手里捧着,就象捧着自己的孩子。

罗兰甚至还试图给雕像喂奶。

罗兰的确是一个处于哺乳期的女人,两座雪白的山峰丰满地挺立在她的面前,在黄色的灯光下,给她以一种拉斐尔的画笔下〈〈西斯廷的圣母〉〉的感觉。

“奶水把我的胸脯涨坏了。

”罗兰对她继续说着,一边嘴角露出了一种初为人母的微笑。

  “这栋楼很奇怪。

”她改变话题了,“为什么只有我们两个住呢,其他的居民呢?

”还没说完,一阵夜晚的凉风就从窗外吹来灌进了她的嘴,让她咳嗽了几下,她立刻慌忙地把窗户给关上了。

  “据说几十年前,这儿有个十八岁的女孩子悄悄地怀孕了,实在藏不住,于是就带着腹中的孩子自杀了。

所以没人再敢住在这栋楼里了。

至于我嘛,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就是在这栋楼出生的,我的亲生父母把刚出生的我丢在了这栋楼前,后来一对生不出孩子的夫妻路过这里发现了我,便收养了我把我养大成人,可现在又因为我败坏门风把我赶出了家门,其实我是无辜的,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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