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袁小说 《米红》.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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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袁小说 《米红》.docx

阿袁小说《米红》

阿袁小说《米红》

米红命相好。

这是弄堂口的老蛾说的。

老蛾在临街的弄堂口摆个小吃摊,卖酒酿。

酒酿蒸蛋,加几粒干桂圆或干荔枝,五块钱一碗;酒酿汤圆,芝麻馅儿的,十小粒,也是五块钱。

都是养颜的东西,女人们爱吃,尤其是街对面的那些美容店里的妖精们爱吃。

妖精是老蛾在背后对她们的称呼,当了面,她也是很客气的,人家照顾了她的生意嘛,总不好一点儿人情不讲的。

她们一般是近中午的时候过来,穿着睡衣,披头散发,眼圈的一周经常是乌黑青紫的。

老蛾这时候便有些怜惜了,也不容易呢,年纪轻轻的,就这样在外讨生活。

这么想。

老蛾手下就会慷慨一些了,多放一匙酒酿,或者多放一粒汤圆,都是自家做的东西,用不着那么仔细的。

夜里照例还要做一拨她们的生意,那已是十二点后了,老蛾的摊子早收了,不过,这不要紧,她们会到老蛾家里来买,老蛾的家就在弄堂第三家。

她们中的一个人,或两个,拿了保温瓶过来,装个三五碗,然后到店里几个妖精们一起吃,算是夜宵了。

这时候她们果真很像妖精的,脸上涂得五颜六色,半裸了雪白的奶子雪白的腰身。

老蛾最看不得她们这个样子,不过,她不爱看不要紧,因为老蛾的儿子阿宝爱看。

阿宝本来是很懒的,懒到一根灯芯的家务事也不做,但对夜里的生意,阿宝却一反常态,十分积极。

阿宝谄媚地说,姆妈,你辛苦了一天,早点睡,不就是煮几碗汤圆吗?

简单。

老蛾当然知道阿宝的心思,不过想趁机吃吃那些妖精的豆腐。

吃豆腐当然也不能白吃,所以阿宝经常要拿老蛾的酒酿来借花献佛,不,是借花献妖,或借花献狐。

老蛾也睁只眼闭只眼由他献——不由也不行,二十好几身体壮实的阿宝,这方面是很难管的。

再说,也就是一两碗酒酿换个摸一把捏一把的,败不了家,也得不了花柳梅毒。

老蛾除了卖酒酿,还有好几个营生,其中之一就是给人看相。

老蛾看相的生意不太好,比不得西街的沈半仙。

沈半仙是有文化的人,戴金边眼镜,懂周易八卦,还懂麻衣相书,所以给人看相时总要引经据典,这提升了看相的格调,辛夷街的人是很讲生活格调的;而老蛾是文盲,别说周易,就是她自己的名字,一旦别人写潦草些,她都认不出的。

所以老蛾看相,完全凭天赋,或者说凭自己的个人经验。

是美女私房菜的那种性质,比如她说布店的老苏命中注定会离三次婚,而且最后一次一定会嫁外乡人——老苏那时还是小苏。

正新婚燕尔,成日和老公比翼双飞,老蛾的话,在辛夷街的人听来,那几乎是臆说了。

然而后来小苏果然离了三次婚,最后的老公布店老板也果然是个外乡人,这就有些玄了,老街坊觉得不可思议。

问老蛾,老蛾说,是小苏的眉毛没长好,女人的眉毛太弯曲太斜长,姻缘就会多波折,也就是说,女人的婚姻波折和眉毛的波折直接相关,而且波折的次数是成正比的。

这理论没来历的,是老蛾自创的理论,老蛾有许许多多这种私房理论。

这理论在米红家甚至引起了家庭争执,米红的父亲认为老蛾是信口雌黄,他是中学老师,信仰科学,反对迷信。

但米红的母亲朱凤珍却还是很信老蛾的,不然,怎么解释小苏的事?

米红的父亲说,这有什么不好解释的?

因为心理暗示呀,既然命里要结三次婚,那还啰唆什么?

三十岁再嫁比四十岁好,四十岁再嫁比五十岁好,总之宜早不宜晚哪!

一个女人,总不好拖到六七十岁再嫁的,不仅难为情,也没有了行市呀!

小苏本来就是个急性子,做事从不拖沓的,所以她就心急火燎地,在四十岁以前完成了命运给她的婚姻任务。

这话是很荒唐的。

朱风珍以为。

但她却没办法反驳老米,老米的口才好,老米的理论水平也比她高。

可她还是更信老蛾的理论,尤其是老蛾关于米红命相的理论。

老蛾认为米红的长相里。

有所有的富贵征兆。

米红的头发细软;米红的下颌圆润;米红的小腿丰腴;最关键的,是米红的左右食指上各有一个十分标准的螺纹,“一螺穷;二螺富;三螺四螺卖麻布;五螺六螺,养鸡养鹅”。

米红的妹妹米青是四螺,米白是五螺。

也就是说,她们的命,以后就是沿街走巷叫卖小生意或在家养鸡养鹅的命了。

但米红是娘娘命,老蛾斩钉截铁地说。

这让朱凤珍的双颊顷刻间变得绯红,能不绯红吗?

她的米红将来是要戴凤冠霞帔的娘娘呢,是要坐八人抬的——不,十六人抬的大轿的娘娘呢!

虽然米青米白的命似乎不怎么样,但三个女儿里面有一个娘娘,也就应该知足了。

朱凤珍不是个贪得无厌的女人。

再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既然姐姐是娘娘,那做妹妹的,就是皇亲国戚了,是皇帝的小姨子了,两个皇帝的小姨子,命再差,能差到哪儿去?

朱凤珍偏心米红,很明显的偏心。

一个谢花梨或黑芝麻饼,一分为二之后,米红吃一半,剩下的一半,米青米白再一分为二;逢年过节,米红米青米白都会添新衣裳,但新衣裳不一样,米红的新衣裳料子好,枣红灯芯绒,绿底蓝花哔叽,都是在街上百货大楼扯的布;但米青米白的新衣裳,却有些像百衲衣,前襟是这个花色,后襟可能是另一种花色,左袖是这种布,右袖可能是另一种布。

米白的一条裙子,最多的一次,可以数出八种不同的布色来。

穿到学校去,被同学笑话为“八国联军”——当时他们正在上历史课,老师讲到八国联军火烧圆明园,结果一下课。

米白的绰号就由“米老鼠”,变成“八国联军”了,后来又演绎成了“米八国”,班上所有的同学,除了苏茂盛——米白的青梅竹马,一生的暗恋者之外,几乎所有人都把米白叫做“米八国”了。

“米八国”含沙射影,因为朱凤珍是裁缝。

裁缝不偷布,三日一条裤。

苏家弄里的女人们,每次看见米青米白花花绿绿的新衣裳,就会挤眉弄眼地说。

米白不懂什么意思,问朱凤珍,朱凤珍一个爆栗敲到米白脑门上,说,你听她们嚼蛆。

米白被敲得一头雾水,又去问米青,米青说,知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是什么意思吗?

米白说,不知道。

米青说,你去问老米。

米白听话地去问老米。

老米很高兴,循循然说,这是讽刺手法,也就是说无官不贪,即使号称清官知府,三年下来,也贪污了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了。

可知府贪污银子和裁缝有什么关系?

米白想这么问,但她有点怕老米。

又一脸茫然地来问米青。

米青哭笑不得,世上最笨的妹头。

原来不是《红楼梦》里的傻大姐,而是他们家米白。

都初一的学生了,竟然连举一反三都不会。

没办法,米青只好不拐弯抹角地说知府了,直接说裁缝。

米白这才明白了“裁缝不偷布,三日一条裤”的意思,苏家弄里的女人,是骂朱凤珍是贼。

难怪同学把她叫做“米八国”,原来也有讽刺的意思。

八国联军抢了中国的宝贝,朱凤珍呢,偷了别人家的布给自家女儿做衣裳。

明白了的米白,就再也不肯穿那件有八种花色的裙子。

米红有一个玛瑙佩,红色的,敛翅蛾的式样。

先前是朱凤珍婆婆的。

缀在一顶黑皮绒帽子上,一年四季戴着,安静地坐在门口。

那只敛翅蛾,就一年四季也很安静地栖在老太太的头上。

朱风珍讨过几次,米红身子弱,夜里总被梦魇住,听说玛瑙驱邪,朱凤珍就想讨了来,给米红做护身符。

当然也有另一个想法,是先下手为强。

那块玛瑙,色泽晶莹,通明透亮,蛾子的样子,也栩栩如生,是米家传了好几代的什物。

老太太,老老太太,老老老太太,都戴过。

据说每一个戴过这只朱蛾的妇人,都活过了八十岁。

所以,这只朱蛾,不仅是只富贵蛾,还是只长寿蛾。

小姑子米香也一直虎视眈眈呢。

每次来看老太太,闲言碎语里。

总捎带着讥讽朱凤珍没有儿子。

朱凤珍知道她的险恶用意,一直很担心,担心哪天老太太糊涂了,把这块玛瑙给了米香,可就糟糕了。

米香是个死蚌性情,什么东西人了她的手,断没有能再要回来的时候。

所以朱凤珍找了这个能上台面的由头,反复问老太太讨。

老太太却不肯,她实在看不惯朱凤珍那沉不住气的小家样子,她都八十一了,还能活几年?

几年她都等不了!

几件旧东西,一个缠枝铜手炉,一个玉镯,一支银簪,她都想着法子要了去——玉镯她是没给的,那是她从娘家带来的陪嫁,她十六岁嫁到米家,上花轿前,她娘眼泪汪汪地给她戴上的,这一戴就戴到六十岁,戴到再也戴不住——以前丰腴圆润的手腕,后来干枯了,骨瘦如柴,一垂手,玉镯就要落下来。

老太太只好把手镯脱了,用蓝布层层叠叠地包了,放到床头樟木箱子里去。

有些夜里,她睡不着。

会把它再拿出来,细细地摩挲。

几十年前的好时光,就恍如昨天一样。

那么清清秀秀文文静静的一个男人,私塾先生呢,没想到一到夜里,却那么有力气,蛮子一般,箍着她,箍到她喘不过气来。

她差点叫出声来,他捂住她的嘴,老老太太在隔壁,咳一声,又咳一声。

他总是不肯等到夜深沉,她嗔他。

他不管,依然拱到她怀里。

她咬着被角,双眼迷离地看雕花床上镶的瓷板画,是两个妖娆的人儿在后花园挤眉弄眼,起初她以为那是两个妇人在那儿闹春,那么衣衫鲜艳的两个人儿,可不是妇人吗?

私塾先生笑她,说哪里是两个妇人,分明是一男一女。

那画上的故事是《西厢记》,男的叫张生,是个书生,后来进京赶考中了状元;女的叫崔莺莺,是个千金小姐,长得闭月羞花沉鱼落雁。

郎才女貌,两人一见钟情。

后来呢?

她问,后来就颠鸾倒凤百年好合呗。

他说。

她不知道颠鸾倒凤是什么意思,问他,他不说,身下却更加用起力来。

雕花大床被他摇出了不小的动静,老老太太的咳嗽,一声紧似一声,击鼓传花似的明显,她实在难为情,慌忙用胳膊去摁床沿,胳膊上的玉镯,碰到床沿,叮当叮当的。

那叮当叮当的声音,就在老太太的后半辈子里的夜里,响了几十年。

二十六岁他就没了,她那年不过二十四,二十四的寡妇。

医生说,他是房事太勤,导致阳气亏损,肾精不固。

老老太太听了,叹口气,没有说什么。

因为这个,她后来和老老太太一直相敬如宾相濡以沫。

世上的东西说起来就数人最不结实了,私塾先生和老老太太已经一先一后灰飞烟灭了。

可雕花大床呢,却还纹丝不动,朱红的油漆,擦一擦,仍然泛出暗沉沉的光。

她经常半倚在雕花床上,眯了眼,摩挲着玉镯,心静如水。

人老,玉不老呢。

偶尔她会想和儿子打个商量,她死后。

他能不能让她把这个玉镯带到棺材里去。

有了这个玉镯,她就什么都不怕了。

她现在这么老,鸡皮鹤发的,到了那边,他恐怕认不出她来了呢!

可他总认得出这玉镯吧?

玉镯却被朱凤珍偷了去。

有一次她去米香家住了两天,外孙子过十岁生日,她打了长命银锁过去做外婆。

回来就发现玉镯不见了。

她的樟木箱子是锁了的,用一把錾花长方形锁,却被撬开了,什么也没丢,除了那玉镯。

朱风珍怀疑是阿宝干的,老太太不在的这两天,阿宝来过米家的。

老太太心里明镜似的,却也不挑破。

媳妇手脚不干净,她是知道的。

可家丑不外扬,这是米家的传统。

婆婆这么待她,她也要这么待媳妇。

只是朱凤珍实在不应该偷了那玉镯,没那个玉镯,到那边她怎么和他夫妻团圆?

也罢。

五六十年过去了,他在那边或许早娶了别的女人,他的坟边,后来埋过一个小妇人,三十多岁,得美人痨死的。

她提心吊胆了好些日子,每年七月半烧纸的时候,她再也不大手大脚了,而是算计着烧,她不能让他有余钱寻花问柳。

那个得美人痨死的妇人,生前最嫌贫爱富了。

他没钱,她应该不会缠他。

那块朱红玛瑙,她是要留给米白的。

米白打三岁,就在她床上睡。

冬天当她的暖身炉,人老了。

畏寒,有个米白搂着睡,就不冷了。

夏天又当她的蚊香。

米白细皮嫩肉的,一上床,整间房子的蚊子都往她身上叮。

她半夜半夜摇了蒲扇替米白赶蚊子,可早上起来,米白依然一身红斑点。

她心疼孙女,让米白去和米青米红挤一挤,她们床上挂了蚊帐,还洒了花露水,米白不去,嗫声嗫气地说她胖,血多,蚊子咬几口,不要紧。

再说,蚊子咬了她,奶奶就能睡安稳了不是?

老太太被哄得那个高兴!

米红米青这两个丫头从没有在她面前这么撒过娇,米青不爱和她说话,和谁都不爱说,米红呢,倒是伶牙俐齿的。

可和她说话时总皱了眉,不耐烦的神情,嫌弃她呢。

小时候她也在雕花床上睡过的,后来就死活不肯睡了,嫌老太太的房间里有骚味,马桶就靠床边放着,应该有骚味吧?

她虽然闻不着。

七老八十的人了,老的不光是曾经葱茏似的胳膊,还有鼻子,她现在什么都闻不出来了,院子里的金桂,以前一到八月,那香味就铺天盖地,经常熏得她恍恍惚惚的,后来却没有了味,什么都没了味,桂花也罢,马桶也罢。

她八十四岁那年死的,七十三,八十四,再不死。

没意思。

死的头天晚上,她把那块朱红玛瑙从帽子上剪了下来,用根墨绿色丝绳穿了,挂到了米白的脖子上。

但那只敛翅蛾只在米白的脖子上晃悠了几天,老太太的后事一办完,朱风珍就把它从米白那儿哄骗了过来,给米红戴了。

老米为这事责怪了朱风珍,都是自己嫡亲的女儿,又没哪个是抱养的,何必厚此薄彼?

既然老太太在临终前把它给了米白,那就应该尊重老太太的意思,不然,老太太九泉之下会不安的。

朱凤珍撇撇嘴,老太太老糊涂了,你也老糊涂了不成?

米红是长孙女,按说也应该传给她的,哪轮得上米自那个丫头?

再说,一个养鸡养鹅的命,还戴什么珍珠玛瑙,穷讲究!

米红从小就知道自己是娘娘命。

娘娘是皇帝的老婆,娘娘命自然是好命。

但怎么个好法,她也不知道。

米青却知道,米青爱看书,看过《红楼梦》,背过白居易的《长恨歌》,知道娘娘就是元春和杨玉环那样的角色。

元春和杨玉环是怎样的角色呢?

米红非常好奇。

米青却卖关子,不说了,让米红自己去翻书。

这是敲竹杠了,她明明知道,米红最讨厌的,就是翻书了。

米红咬咬牙,想用零花钱收买米青。

一般情况下,米青都是能被钱收买的——米青也只能被钱收买,不像米白,好对付。

说几句甜言蜜语,或者开几张空头支票,就管用。

三伏天的大中午,米红想吃凉拌酸辣粉皮子。

凉拌酸辣粉皮子在城西,从苏家弄过去,要走半小时,坐小黄鱼一溜小跑,也要十分钟。

米自给米红买凉拌酸辣粉皮子,当然不能坐小黄鱼过去,粉皮子才一块钱一碗。

坐小黄鱼,要一块五或两块呢。

米白只能一溜小跑,因为路上花的时间长了,凉拌粉皮子就不凉了,还会变得黏糊糊的,不清爽。

米白双手捧个搪瓷缸子,在热辣辣的太阳下小跑。

这样跑几次,就跑出了一身红彤彤的痱子。

米青看不惯。

看不惯米红的作派,也看不惯米白的奴才相。

你是骆驼祥子吗?

是狗腿子吗?

怎么这么爱跑腿?

米白挠挠脑门子上的痱子,不吱声。

跑跑腿就是骆驼祥子呀?

就是狗腿子呀?

那她们数学老师,每天早晨还绕着护城河跑一圈呢。

白跑,不如她,她跑一次能跑出一根红豆棒冰呢,能跑出一个塑料发卡呢。

虽然米红经常耍赖,但也有不耍赖的时候。

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米青懒得管她了。

但米红憷米青,打几年前就不敢使唤米青了。

米青是个青蛇精,朱凤珍说,咬牙切齿的。

十一岁那年,米红想支使她去朱凤珍的裁缝铺子里送饭,平时朱凤珍都是回家来吃的,但那段时间临近花朝节,江南二月,春暖花开,大姑娘小媳妇,都要做春衫,铺子里生意特别忙,老太太就做好饭菜,用搪瓷缸装了,让米红送过去。

这是米红的活,米红平日也是很爱干这个活的,她喜欢试裁缝铺子里的新衣裳,也喜欢和朱凤珍的徒弟三保斗嘴。

三保眉清目秀,心灵手巧,能用五颜六色的毛线盘出很漂亮的蝴蝶纽扣。

但米红那天没时间。

隔壁的苏丽丽约了她去看电影。

电影院正演《红高粱》呢,苏丽丽之前神秘兮兮地说,电影里面有做那事的镜头呢,一男一女,就躺在青油油的高粱地里。

米红被苏丽丽的话弄得心慌意乱,慌乱里把搪瓷缸往米青手里一塞,扭身要走,但缸子米青没接,掉到了地上,饭菜打了一地。

米红一个巴掌就扇了过去,米红本来就比米青大两岁,个子又高,扇起米青的巴掌来,很方便。

要是以前,这巴掌扇了也就扇了,米青不过用精神胜利法,在意念里对米红刀光剑影一番。

但米青那天刚读了鲁迅的《记念刘和珍君》。

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

这铁骨铮铮的文字,让米青热血沸腾。

米青骨子里的战斗精神,彻底被鲁迅激发了出来。

米青是不可能成为奴才的,即使不幸生为奴才,也是大观园里晴雯那样敢于反抗王夫人的奴才,不是袭人那样逆来顺受巴结主子的奴才。

如果是在战火纷飞的年代,她就会成为《青春之歌》里的革命者林道静。

但现在没有战争,也没有大观园里的王夫人,她被激发出来的鲁迅式的战斗精神,就只能用在米红身上了。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捡起脚下的搪瓷缸,像扔手榴弹一样,朝米红的后脑勺狠狠地扔了过去,米红的后脑勺立刻开了花。

米青的手榴弹,带来了两颗胜利果实,一是米红的头上从此有了一粒豌豆大的疤,二是米红再也不敢招惹米青了。

当然,米青也为她的战斗精神和行为,付出了惨重代价:

朱凤珍用她的量衣尺,把米青那只扔搪瓷缸的右手掌,打成了茄紫色。

但经过那次历史性的转折之后,米红和米青关系的性质就被彻底改变了,不再是蹂躏和被蹂躏的关系,而是收买和被收买的关系。

收买米青米红非常有经验。

米青不爱穿,也不好吃,按苏丽丽的说法,这丫头清心寡欲,基本是个当尼姑的料。

米红咯咯地笑,她喜欢听苏丽丽糟蹋米青,虽然她不认为米青真的是清心寡欲。

只是米青的欲和她们不一样,米青的欲是书店。

辛夷只有一家书店,叫新华书店,就在二中门口,米青下了课,不回家。

就在书店转。

书店六点下班,她们学校五点就放学了。

她几乎隔上一天就要到书店待上一个小时。

她对书店里的书,熟悉得犹如自己的手指。

什么书摆在什么位置,她闭着眼也能说出来。

《简·爱》摆在书架第三层左边第二格,《七里香》摆在第四层右边第一格,《天龙八部》是畅销书,摆在最中间的位置上。

不过,《天龙八部》她不想买,她已经看过了,从租书店租来看的,一毛钱一天。

她看书快,五卷厚厚的《天龙八部》,她只花了五毛钱,一天一本。

租书店的老板程瘸子,讽刺她,说她看书简直不是看书,是囫囵吞枣。

她得意非常,这是她的独门功夫:

囫囵吞枣功,在新华书店练就的。

新华书店的书,都在柜台里面,不能随便翻,想翻,得让店员给你拿。

新华书店有两个店员,一个马脸男,一个夜叉妇。

这两个绰号,都是米青的才华。

那个马脸男特别有意思,说话轻声细语。

爱跷个兰花指,织毛衣,一年四季织,总是十分鲜艳的颜色,也不知织给谁穿。

同桌陈娇娜说那个男人是变态,不爱女人,爱男人。

他的衣服里面。

穿了大红的海绵胸罩呢。

米青很惊讶,却不相信,因为即使夏天,马脸男的衬衫下也是平平的,看不出有戴了海绵胸罩的痕迹。

每次轮到他当班,米青的胆子就大了,拿了书,总磨磨蹭蹭的不还。

马脸男等得不耐烦,就又埋头去织他的毛衣,织入迷了,就忘了米青手上的书。

米青正中下怀,赶紧一目十行地看,一本书,这样看几次,也就看完了。

不过,对夜叉妇米青就不太敢这样,夜叉妇会目光炯炯地盯着她。

有时有别的顾客要招呼,米青能浑水摸鱼地看上半页一页的。

也就是一页半页,因为夜叉妇很快就回到了米青这儿,又目光炯炯地盯着米青,米青实在坚持不下去了,只好讪讪地把书还回去。

有时还会带上几分谄媚的笑。

米青之后总是对自己的谄媚很不满,她这么个清高的读书人,为什么要对那个满脸横肉的夜叉妇谄媚呢?

下一次,她就竭力把自己的脸板了,做出一副端端正正的表情。

但再下一次。

米青又不由自主谄媚了。

米青痛心疾首。

或许,她只是对书谄媚,而不是对那个夜叉妇。

这么想。

米青略略感到有些安慰。

不管如何,米青在新华书店囫囵吞枣了许多书。

包括奥斯丁的《傲慢与偏见》,包括三毛的《万水千山走遍》。

不过,有些书她还是想买。

比如席慕蓉的《七里香》。

里面有些诗她都能背了,尤其那首《一棵开花的树》。

如何让你遇见我/在我最美丽的时刻/为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求他让我们结一段尘缘/佛于是把我化作一棵树/长在你必经的路旁/阳光下慎重地开满了花/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当你走近请你细听/那颤抖的叶是我等待的热情/而当你终于无视地走过/在你身后落了一地的/朋友啊那不是花瓣/是我凋零的心

这种书是要珍藏于枕边的。

所以她需要被米红收买,她们两个人这方面有些狼狈为奸,米红需要收买,米青需要被收买。

收买米青的价格从几毛到几块不等,一般视事情难易程度而定,有时也视米青当时想买的书的价格而定。

这一次,关于杨玉环这个娘娘的事情,米青打算要两块,她买《七里香》,正好差两块。

米红只好给两块,米青一旦开了口,从来不让讨价还价。

杨玉环的生活是怎样的呢?

米红问。

锦衣玉食。

锦衣是什么衣呢?

锦衣是霓裳。

霓裳是什么衣裳?

娘娘穿霓裳吗?

霓裳就是羽衣嘛,杨玉环不是有“霓裳羽衣舞”吗?

那玉食呢?

玉食就是荔枝。

怎么就是荔枝呢?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杜牧说的。

米红非常失望。

搞半天,娘娘的生活原来也没什么了不起,不就是穿羽衣、吃荔枝吗?

羽衣是什么?

不就是羽毛?

苏家弄里那些到处溜达的母鸡们,全部穿的都是羽衣呢,红羽毛,绿羽毛,花羽毛,五彩斑斓。

还有荔枝,也不是什么稀罕物,老米有一年到广西开会,带回来一麻袋呢,把米红吃得都流鼻血了。

偷偷扔一个给脚下的芦花鸡,芦花鸡嗅一嗅,很不屑地,扭着肥臀走开了。

这样比起来,杨玉环的生活,还不如苏家弄里的芦花鸡呢。

米红不甘心。

还有呢?

还有就是“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

三千宠爱在一身,这个好,米红喜欢。

还有呢?

还有,还有就是“宛转娥眉马前死”。

虽然宛转娥眉米红有些不明白,但因为有马前死,米红知道这不是一句好话。

米青这死蹄子,一定是嫉妒了,所以编瞎话咒她呢。

这两块钱,米红认为基本是打了水漂。

米红和米青同一年参加中考,那年米红十六岁,米青十四岁,米青考上了辛夷最好的中学一中;米红呢,却连三中也没考上。

如果要想继续读书,只能去读野鸡中学,野鸡中学也就是职高,以前叫野鹤中学,后来流变成了野鸡中学,之所以有此绰号及流变,主要归功于职高的两个名师,一个是周大魁,一个是尤小美。

周大魁教画画,在瓷器上画。

一把柚子大的茶壶,他能在上面画出《韩熙载夜宴图》,一个尺高的青花瓶,他能在上面画出《清明上河图》,据说他还曾为辛夷的某位领导画过春宫图,因为这个,周大魁在职高享有特权,可以用方言上课,可以趿拉着拖鞋上课,可以斜叼了香烟上课,还可以迟到早退半节课,闲云野鹤一般,职高的生态,在周大魁的影响下,普遍呈现出一种十分自由散漫的野鹤气息。

职高也因此被叫做野鹤中学,这绰号虽不能算做褒义,但多少还有几分浪漫主义意思,但后来因为尤小美,野鹤就堕落为野鸡了。

尤小美教英语,也教烹饪,她的英语和烹饪才华都来自一个意大利老头。

这个意大利老头是她的老师,在来职高之前,她在省城一个旅游学校读大专。

意大利老师教她说意大利腔的英语,教她做提拉米苏和巧克力,也教她做爱。

他们就是在一次教做爱的过程中被系里发现的。

因为有人举报,举报的是尤小美同宿舍的女同学,在尤小美之前,她是那个意大利老头最宠爱的学生。

尤小美被学校开除了,那个意大利老头倒没受多少影响,他用中文说,是尤小美勾引他。

他的中文本来是很烂的,但勾引两个字,他却用得既准确,又流利。

学校对外教的政策向来宽容,勒令他停课反省一个学期之后,又开始让他上讲台了,又开始让他在他的公寓里教女学生做提拉米苏和巧克力了。

尤小美在省城混了一段时间,最后一个人灰溜溜地回到了辛夷。

回来后的尤小美在辛夷成了一个传奇人物。

每次从街上走过,总能招来指指戳戳。

没有哪个单位能要这种道德败坏臭名昭著的女人。

但职高的校长是位非常年轻且有个性的校长,学曹操,不拘一格,任人唯才,亲自上门聘请尤小美来学校做了老师。

这一请,学校的物种属性和格调就发生了变化,由野鹤变野鸡了。

老米不愿米红去读职高,朱凤珍也不愿意,金枝玉叶般的女儿,到那种乱七八糟的地方,不合适嘛,万一被污染了,怎么办?

但米红却要出污泥而不染。

塘泥脏不脏?

却能养出又干净又美丽的荷花呢。

朱凤珍说,你又不是荷花,干吗要用污泥来养。

米红说,我这是比喻,比喻你懂不懂?

和朱凤珍说话,米红有优越感,因为朱凤珍几乎是文盲,小学都没毕业呢,裁缝铺子里的账本,总是被她记得图文并茂的。

后街的俞香,做了一条裤子,八块钱,赊账。

俞字不会写,画条小鱼在上面,小鱼还长了眼睛,圆溜溜的,很像俞香。

老蛾做了一个夹袄,十二块,蛾字不会写,画只蛾子在上面,蛾子肥肥胖胖的,还有两只穸开的翅膀,很好玩。

朱凤珍画画儿的水平很高,总是三下两下,那些东西就活生生了。

米青纠正她,说,那叫栩栩如生。

米红最讨厌米青这么说话了,一句简单的话,她总是有办法把它说难了。

好像不这么说,就不能表明她学习好一样,臭显摆!

但米红也在朱凤珍面前臭显摆了,说朱风珍不懂比喻,老米在边上听了,不乐意,一个语文只考了五十几分的学生,有什么资格说别人不懂比喻?

他清清嗓子,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懂不懂?

这个米红懂,他们语文老师的口头禅呢!

语文老师和老米认识,所以她便自以为有管教米红的责任,每次看见她和苏丽丽在一起,就会语重心长地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有了老米的帮腔,朱凤珍说话就更有底气了。

鸡窝出鸡,鸭窝出鸭,萝卜地里呢,就只能出萝卜。

什么东西,都讲究个背景。

毛豆素炒了,用烂边粗碗装,就只是家常菜,如果用玲珑瓷碟呢,就成了“福膳坊”里的招牌菜了。

米红觉得好笑,扯什么呢?

我又不是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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