弑父与弑母的依利加雷式解读及其意义文档格式.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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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弑母”的主题在许多艺术作品中有所体现,这一传说来自于希腊神话,说的是儿子俄瑞斯忒斯杀死母亲克吕泰涅斯特拉,为死去的父亲阿伽门农报仇。

阿伽门农作为希腊的主力参加特洛伊战争,他统领的战船因风力不大而无法航行,只有将女儿伊菲格涅娅献作祭品才能换来理想的风力。

为了把女儿从她母亲那里骗走,他谎称让女儿前来探访的目的是要她与阿喀琉斯成亲。

得知女儿成为战争的牺牲品,克吕泰涅斯特拉为女儿伤心难过。

在丈夫参加特洛伊战争时,他和情夫埃癸斯托斯一起统治迈锡尼。

战争结束后,阿伽门农回国,克吕泰涅斯特拉前去迎接,趁他沐浴之时,用布网将他缠住,再将他刺杀。

随同回来的妃子卡珊德拉还留在战车上,在那里她看到自己和阿伽门农被谋杀的幻景,试图求救失败后,意识到命中注定要死,毅然走进宫殿,接受死亡的命运。

之后,埃癸斯托斯登上王位,取代阿伽门农,克吕泰涅斯特拉为他的王后。

最终,克吕泰涅斯特拉被她的儿子俄瑞斯忒斯杀死。

　　依利加雷对“弑父”和“弑母”的传说作了新的解读,让我们看到了两个传说更深一层的含义,揭示了精神分析理论是父权制的产物,并为建构女性谱系提供了理论依据。

　　二.“弑父”的依利加雷式解读

　　弗洛伊德认为,男孩早期的性追求对象是其母亲,他总想占据父亲的位置,与自己的父亲争夺母亲的爱情,这也就是恋母情结,它是个人人格发展的一个重要因素,并可以用来解释文化与社会的起源。

弗洛伊德在神经病患者身上发现,对父母一方的强烈妒忌反映能够产生足够的破坏力,这种破坏力能产生恐惧,并因此对人格的形成和人际关系产生永久性的困扰和影响。

弗洛伊德把时常在神经症患者身上观察到的现象假定为一种普遍现象,不仅假定俄底浦斯情结是神经症的核心,而且试图在此基础上来解释其他文化中的复杂现象。

　　依利加雷重读“弑父”,指出“弑父”的更深层含义是“弑母”。

当俄底浦斯与其母做爱时,我们可能会说他当初这样做是不受惩罚的,但一旦知道真相,他就变成瞎子或疯子,这时,他已经遵照众神之父的判决将母亲杀死。

取代父亲的位置、象征地杀死父亲,这是故事一种显而易见的解释。

故事的深层意义在于,俄底浦斯明显地重复了俄瑞斯忒斯的疯狂,他仅仅是在次要的层面上践踏了父亲的法律。

他想起与母亲身体的亲密接触,想起他最初的犯罪行为,并对这一行为以及行为的对象既恐惧又厌恶,这就意味着他已经象征性地杀死了母亲。

（Irigaray,1993:

13）弑父是表层含义,弑母才是深层含义。

“重心不在俄底浦斯,不在阉割,而在主要的文化禁忌,在与母亲的关系。

俄底浦斯的作用是掩藏与母亲的脐带联结之被切断。

”（艾塞莫维茨204）

　　与母亲的脐带联结之被切断,尤其是女儿与母亲的脐带联结被切断,这在许多神话故事和传说中都有体现。

例如,夏娃不是生自母亲之身,而是上帝用亚当的肋骨造就,这等于是说,女人是男人的一部分。

又如,爱欲之神阿芙罗狄蒂在希腊神话中被认为在海洋的泡沫中诞生,传说这泡沫是父亲宙斯的精液落入大海形成,没有母亲的参与。

再如,宙斯为了换来更大的统治权力,私下里把女儿珀尔塞福涅卖给了冥王哈德斯做冥后,使女儿与母亲得墨忒耳天各一方。

通过追溯希腊罗马神话和基督教经典故事中有关母女关系的情形,依利加雷看到,母女之间的纽带从创世纪和远古时代就被割断了。

　　来源于精神分析的每一理论和实践似乎都基于俄底浦斯对父亲的既爱又恨的矛盾心理,但根据依利加雷的理解,“爱恨交加”（ambivalence）一词虽然针对的是父亲,但是它被追溯到与母亲身体最初的关系。

在孩子成长的不同阶段,孩子把欲望集中在母亲身体不同的部位,然后又必须消除对母亲的欲望,在这一过程中,母亲已经被俄底浦斯仇恨撕成了碎片。

（Irigaray,1993:

13）

　　精神分析回避了与母体的关系,对此无话可说,因为父亲的法律禁止对第一个身体、第一个家、第一个爱人的一切再现。

父亲用他语言的母体代替了子宫,所谓的母语其实是父亲的语言,不是生根于血肉之躯,不是发祥于子宫,而是让父亲“钻了一个孔,穿过女人的子宫,穿过女人的身份之处,就这样,一根棒子、一根轴线钉入地下,标出许多父权制传统中神圣空间的边界”;

子宫这个诞生之地被许多男人幻想为“吞噬之口”、“下水道”、“对菲勒斯的威胁”,充其量也只是“一个生殖器官”,它只会使人感到“忧虑、恐惧、恶心、阉割的困扰”。

16-17）

　　三.“弑母”的依利加雷式解读

　　在父权制社会中,母亲的作用既是欲望秩序的基础,也是社会秩序的基础,但是这一作用总是被限制在需要的层面上,一旦个人和社会的需要得到了满足,母性满足欲望的女性潜能便所剩无几,尤其是在宗教层面上。

一切都要遵循父亲的法则,家庭有父亲,宗教有神父,还有父亲教师、父亲医生、父亲爱人,等等,不管是与道德有关无关,所有这些父亲都介入对母亲欲望的指责和压抑。

所以依利加雷得出这样的结论:

“不仅仅在日常事件中,而且在整个社会场景中,有一件事情是明显的:

我们的社会和我们的文化在原始的弑母基础上运行。

”（Irigaray,1993:

11）

　　在《图腾与禁忌》中,弗洛伊德对“弑父”进行了描述和推理,将之视为原始部落的基础法案。

依利加雷指出,弗洛伊德忘记了一个更古老的谋杀,即“弑母”,这一谋杀对在城市中建立特定秩序是必不可少的。

在克吕泰涅斯特拉杀死丈夫阿伽门农和他的姘妇卡珊德拉最后被自己的儿子所杀的希腊神话中,克吕泰涅斯特拉很容易被看成是一个荡妇,一个野心勃勃的女人,因为她杀死丈夫的原因很容易被理解为丈夫既是她统治迈锡尼的障碍,也是她与情夫私通的阻碍。

根据依利加雷的解释,克吕泰涅斯特拉杀夫的原因是嫉妒、恐惧以及长时间欲望得不到满足,还有阿伽门农为了战争的胜利把女儿伊菲格涅娅献作祭品。

至于儿子俄瑞斯忒斯弑母,依利加雷认为,这是上帝―父亲帝国的要求,上帝―父亲夺取了地球母亲古老的权力,将之据为己有。

弑母之后,儿子变得疯狂,女儿埃莱克特拉也疯狂了,但是,儿子在神的帮助下摆脱了疯狂,并成为父权秩序的建立者;

女儿在新秩序中成为永远的疯子,她代表了女人的疯狂,复仇女神就是这种疯狂的体现。

12）

　　依利加雷提到智慧女神雅典娜,目的是要说明这一女神的出现顺应了新秩序的统治。

传说雅典娜从宙斯裂开的头颅中蹦出来,她光彩照人,仪态万方,是女性完美的典型,是理智和纯洁的化身。

显然,这一传说割断了女儿与母亲的关系。

将弑母的传说与雅典娜的传说结合起来看,依利加雷得出这样的结论:

“于是,弑母产生了这样的结果:

让儿子安然逃脱,埋葬女人的疯狂,把女人埋在疯狂之中,又通过牺牲母亲引出从父亲身上诞生的处女之神,使其顺从他的法律。

　　依利加雷指出,女人紧急的任务是拒绝屈从于去主体化的社会角色,这一角色把母亲限制在家里,成为生育的工具。

当然,这并不是意味着女人放弃母亲的角色,而是既做母亲,也做女人;

女人除了做母亲,还可做作许许多多的事情。

依利加雷还提醒女人要小心,不要再一次杀死在我们的文化诞生时牺牲献祭的母亲,要重新给予那一母亲以生命,给生活在我们之中的母亲以生命,不让她的欲望被父亲的法律吞没,给她享受快乐、性体验、激情的权利,还给她言说甚至尖叫和狂怒的权利。

而要表达与母亲身体的关系,表达我们的身体、她的身体、我们的女儿的身体之间的联系,目前的词语和句子是做不到的,所以依利加雷又指出女人需要重新发现一种语言,这种语言不像父亲语言排除身体与身体的体验,而是伴随那一身体体验,用针对身体而不是消除身体的词语表达那一经验。

19）

　　四.依利加雷式解读的意义

　　“弑父”和“弑母”的依利加雷式解读可能有许多意义,下面概括突出的两处。

　　首先,依利加雷式解读使我们看到,精神分析理论是父权制的产物,它遵循“一”的模式,以一个性别为参照,这个性别就是男性。

　　在“一”的模式中,女人被描述为“缺陷或萎缩”,小女孩成了“小男人”,这样的“小男人”由于“阳具羡慕”（Irigaray,1985:

69）由排斥母亲到排斥所有的女人,包括自己,力图与男人认同。

依利加雷指出,“在详述一种性欲理论的过程中,弗洛伊德使人看到了某种虽然处于暗示、隐藏、未知状态但一直在起作用的东西,那就是,无视性别上的差异,它成为任何科学真理、一切话语逻辑的基础。

”（Irigaray,1985:

69-70）

　　依利加雷把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的错误概括为:

弗洛伊德没有看到两个性别,它们的差异性在交流行为中,更概括地说,在调节社会和文化运行的想象和象征过程中,被表达出来;

他描写女性性征的一切陈述都忽视了一个事实,即女性性别可能有它自身的“特征”;

他忽略了支配他处理的数据的历史因素;

为了证明一种理论观点,尤其是在女人性欲发展的描述上,他倾向于依赖解剖学作为真理的不可辩驳的标准,借用拿破伦的话说,就是“解剖即命运”。

（Irigaray,1985:

69,69,70,71）

　　虽然拉康对弗洛伊德的理论进行了改造,虽然他将“话语”而不是“解剖”作为精神分析研究的对象,但他只不过把男性重新描述为主体性标准,正如依利加雷所说的那样,在拉康的学说中,“性别现在仅仅是按照它们在语言中和通过语言的确定被定义。

不能忘记,它的法律多少世纪以来都是由男性主体规定的。

”依利加雷认为,精神分析话语暴露了巩固哲学话语的“真理的逻辑”:

“那就是,女性仅仅出现在由男性主体设计的模型和法律之内。

这暗示了并没有真正的两个性别,仅仅只有一个性别。

只有单一性别的实践和再现。

连同它的历史,它的要求、反面、缺乏、否定……女人便是这些的支柱。

87,86）

　　第二,依利加雷式解读使我们看到,在父权制社会中,只有父亲的谱系流传下去,母亲谱系的命运是毁灭;

要想建立健全的母女关系和健全的两性关系,必须要建构女性谱系。

　　依利加雷的女性谱系有前期和后期之分,前期谱系涉及姐妹之间的横向关系和母女之间的纵向关系,主要是想完善母女关系;

后期谱系将横向关系扩大到女人与他人的关系,尤其是女人与男人的关系,将纵向关系规定为女人与神的关系,突出了女性神学的重要性,目的是要创造两个主体的文化,使两性关系正常化。

　　依利加雷看到,男人拥有上帝这面镜子,而“女人没有用以成为女人的镜子”（Irigaray,1993:

67）,这就导致女人“被男人的词语描述为通常是黑暗的、甚至是神秘的母亲―物质”,因此有必要“将神通过母亲和女儿作为女人体现出来”,强调女人要有自己的主语、实词、词汇、谓语,要有自己的谱系,要有“我们类属的体现”。

71）保卫母亲的谱系意味着使女人拥有自己的性属和身份,也意味着女人能够更好地投入政治斗争,追求政治功效,争取公民的权力,实现妇女的彻底解放。

依利加雷把女性谱系看成女人走向独立、实现自我的重要手段,并将女性神学作为女人自己的地点加以建构,以保证女人可以自由地从自己的空间走向与男人共享的空间,与男人建立既有分离又有联合的关系。

　　参考文献:

　　[1]Irigaray,Luce.SexesandGenealogies[M].Trans.GillianC.Gill.NewYork:

ColumbiaUniversityPress,1993.

　　[2]波拉?

祖潘茨?

艾塞莫维茨.露西?

伊利格瑞:

性差异的女性哲学[J].金惠敏译.江西社会科学.2004（3）.

　　[3]Irigaray,Luce.ThisSexWhichIsNotOne[M].Trans.CatherinePorterandCarolynBurke.Ithaca:

CornellUniversityPress,1985.

　　※本文为湖北省教育厅人文社科基金项目,项目编号2009y083。

　　方亚中,男,湖北黄石人,英语语言文学博士,武汉工业学院外语系教授,研究方向:

西方文论与英美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