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91再谈西周金文叚表示情态的用法.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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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91再谈西周金文叚表示情态的用法
再談西周金文「叚」表示情態的用法
沈培
香港中文大學中國語言及文學系、中國文化硏究所中國古籍硏究中心
一、引言
西周金文常見「弗叚……」、「不叚……」等說法,本文專門討論這種說法裏的「叚」的用法。
這種用法的「叚」,不少學者都談到過,更有學者撰文專門加以討論。
這樣的專文迄今已看到三篇,即:
陳英傑(2005)、單育辰(2007=2009)、孟蓬生(2009)。
孟文發表相對最晚,是今年二月發表在「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硏究中心」的網站上的。
由於網絡的便利和影響,發表之後,立即引起了大家熱烈的討論。
參與討論的人有單育辰、郭永秉、董珊、陳絜、子居、蔡偉、小溫侯等人。
本人也曾在較長時間內關注過這個問題,但一直沒有形成一個肯定的看法。
碰上這次討論,本人也簡單發表了一點意見。
在討論中,大家陸續指出,以前已經有其他學者如李平心、單育辰等人發表過跟孟文相同的意見。
這些意見,有的是本人知道的,有的則是本人以前沒有注意到的。
因此,通過這次討論,本人也獲益匪淺,這是要向參與討論的各位學者表示感謝的。
在看了大家的討論意見後,本人對自己原來的想法重新進行了檢討,逐漸明確了一些觀點,現在寫出來請大家批評指正。
二、「叚」的用例
為了便於討論,這裡先把西周金文中相關的例句列舉出來:
1、王令盠曰:
兼司六師眔八師埶。
盠拜稽首,敢對揚王休,用作朕文祖益公寶尊彝。
盠曰:
天子不叚不其萬年保我萬邦。
盠方尊,《集成》11·6013、16·9899、9899,盠方彝同銘。
孝王時器
2、作冊封異刑秉明德,虔夙夕卹周邦,保王身,諫乂四國。
王弗叚忘,享厥孫子多休。
封對揚天子不顯魯休,作尊鬲。
其萬年眉壽永寶。
作冊封鬲,《中國歷史文物》2002年第2期。
厲王時器
3、禹曰:
丕顯桓桓皇祖穆公克夾召先王,奠四方。
肆武公亦弗叚忘朕聖祖考幽大叔懿叔,命禹纘朕祖考政于井邦。
禹鼎,《集成》05.2833。
厲王時器
4、至于於台皇考昭伯,𧽚𧽚穆穆,懿㳄不朁,召匹晉侯,用恭王命。
今余弗叚廢其
光,對揚其大福。
戎生編鐘三號鐘,《文物》1999年第9期圖六。
厲王時器
5、王若曰:
逑,丕顯文武膺受大命,匍有四方,則繇唯乃先聖祖考夾召先王,爵堇大命,奠周邦。
余弗叚忘聖人孫子……
逑鼎乙,《考古與文物》2003年第3期。
宣王時器
6、師㝨虔不惰,夙夜卹氒𤖣事,休既有功,折首執訊無諆,徒馭敺俘,士女羊牛,俘吉金。
今余弗叚沮,余用作朕後男巤尊簋,萬年子子孫孫永寶用享。
師㝨簋,《集成》8·4313、4314。
宣王時器
7、晉姜曰:
余唯嗣朕先姑君晉邦,余不叚荒寧,經雍明德,宣𠨘我猷,用紹匹台辟。
晉姜鼎,《集成》05.2826。
春秋早期時器
8、余擇其吉金黃
,余用自作旅簠。
以征以行,用盛稻粱。
用孝用享于我皇祖文考。
天賜之福,曾伯
叚不黃耇萬年、眉壽無疆?
子子孫孫永寶用之享。
曾伯
簠,《集成》09.4631。
春秋早期時器
通過上舉例句可以看出,銘文既可以說「弗叚……」、「不叚……」,也可以說「叚不……」,還可以說「不叚不……」。
這些說法主要出現在西周孝王、厲王、宣王和春秋早期的銅器銘文裏,可以說在西周中晚期直至春秋早期的語言中是比較常見的表達。
「叚」所在句子的主要動詞有「忘」、「廢」、「荒寧」、「沮」,大多比較容易理解,只有「沮」需要再說明一下。
已有多位學者指出,此「沮」應該是「敗」、「壞」的意思,如唐蘭(1978:
19~24、42)、裘錫圭(1978:
25~32)、徐中舒(1978:
139~148)、李學勤(1978:
149~157)。
單育辰(2007=2009)對此有較全面的介紹,並且同意這種看法。
這應該是正確的。
孟蓬生(2009)則提出新解,主張金文的「沮」「應該跟傳世文獻中表示『懈弛』、『懈怠』的『沮』字加以認同」。
其實,古書似無訓「沮」為「懈弛」、「懈怠」者。
孟文所引唯一一條古注是:
《素問·生氣通天論》:
「味過於辛,筋脉沮弛,精神乃失。
」張志聰《集注》:
「沮,懈弛也。
」
這可能是出於誤解。
張志聰《集注》原文並非如此,而是:
沮音咀。
沮,遏抑也。
弛,懈弛也。
因此,「沮」的解釋大概沒有必要尋求新解,解為「敗」、「壞」當為確論。
無論如何,西周金文「不叚」、「弗叚」之後的謂語部分――可以記為VP――都含有負面意義,而整個「不叚+VP」或「弗叚+VP」是正面意義,這是特別需要注意的,下文我們還會談到。
在傳世的先秦古書裏,有不少跟金文「叚」用法相同的字詞。
例如《詩經》裏的「不瑕(或作「遐」)……」、「遐不……」的用例,這種用法的「瑕」、「遐」表示的應當跟金文的「叚」是同一個詞。
前人早已注意到《詩經》中的「遐不……」的用法跟金文的「叚不……」的聯繫。
李平心(1983:
111、1992:
313~314)、馬承源(1988:
229、308)、裘錫圭(1999:
367)更直接把《詩經》的「不瑕……」、「不遐……」等說法跟金文的「不叚……」加以認同,這都得到了大多數學者的同意。
因此,我們把《詩經》中相關的主要例句也列舉如下:
9、遄臻于衛,不瑕有害。
《邶風·泉水》
10、願言思子,不瑕有害。
《邶風·二子乘舟》
11、於萬斯年,不遐有佐。
《大雅·下武》
12、視爾友君子,輯柔爾顏,不遐有愆。
《大雅·抑》
13、樂只君子,遐不眉壽。
《小雅·南山有臺》
14、心乎愛矣,遐不謂矣。
《小雅·隰桑》
15、周王壽考,遐不作人。
《大雅·棫樸》
16、既見君子,不我遐棄。
《周南·汝墳》
例16的「不我遐棄」,孔穎達《毛詩正義》說「猶云不遐棄我」,裘錫圭(1999:
367)也指出:
《周南·汝墳》的「不我遐棄」,是代詞賓語提前的否定句,如賓語不提前,應作「不遐棄我」,也有可能應該歸入這類句式。
《詩經》的「不瑕(遐)」跟金文的「不叚」顯然是一回事。
這種說法顯然是可信的。
上引《詩經》中的句子廣為其他古書引用,其他古書還有一些跟上述「叚」、「瑕」、「遐」相同用法的其他例子,有時這個詞還經常用「暇」來表示,甚至還有其他的寫法,這裡就不一一列舉了。
無論如何,這些字所表示的詞在先秦漢語中是很常用的一個詞,把它的用法硏究清楚,無疑是一件很有意義的事情。
三、關於「遐」的舊解
對於《詩經》裏的「不遐……」或「遐不……」,鄭箋、毛傳基本上都解釋為「遠」,至於「不瑕……」的「瑕」,毛傳讀為「遐」釋為「遠」,鄭箋則釋為「過」。
鄭箋將「不瑕……」的「瑕」與「不遐……」的「遐」看作不同的詞,顯然不如毛傳看作同一個詞。
如果認同這些說法裏的「遐」、「瑕」表示的是同一個詞,那麼,把「遐」、「瑕」解釋為「過」顯然是不通的。
但是,把它們解釋成「遠」,也仍然不通。
這大概是古今大多數學者的共同意見。
東漢鄭玄曾在《禮記·表記》注中提出「瑕不……」的「瑕」為「胡」義的看法。
這一意見受到了學者們較多的注意。
宋代朱熹以及清代好幾位學者都同意鄭氏這一觀點或提出類似的觀點。
朱熹在《詩集傳》中不止一次解釋「遐、何通」、「遐與何同」、「瑕、何古音相近通用」。
從中也可以看出,朱熹也是把「遐不……」和「不瑕……」的「遐」、「瑕」看作同一個詞的。
清代劉淇(1954)認同鄭、朱二人的看法,他說:
《詩·小雅》:
「心乎愛矣,遐不謂矣。
」《禮記·表記》引《詩》作「瑕不謂矣。
」鄭注云:
「瑕之言何也。
」《正義》云:
「胡,何也。
」愚案:
遐得為胡者,遐何音相近,何胡音相近也。
同樣,劉淇也把「不瑕……」的「瑕」跟「遐不……」的「遐」聯繫起來:
又《詩·邶風·泉水》:
「遄臻于衛,不瑕有害。
」《朱傳》云:
「瑕,何也。
言如是則其至衛疾矣,然豈不害于義理乎。
」又《二子乘舟》:
「願言思子,不瑕有害。
」《朱傳》云:
「不瑕,疑辭也。
」愚案:
《毛傳》訓遐為遠,與《詩》義全無干涉,《朱傳》義長也。
不瑕有害,猶云得無有害。
蓋《泉水》以衛女義不得歸,故疑歸而有害。
《乘舟》則國人既傷二子見害,乃故為唯恐見害之言以哀之也。
不瑕得為疑詞者,不有無義,瑕有何義,何寧義通,得無,無寧,皆疑辭也。
清代王引之(2000)對「遐不……」中的「遐」作了解釋。
他在引用鄭說之後,也認為「遐不……」當讀為「何不……」。
下面是王引之(2000)「遐瑕」條:
遐,何也。
《詩·南山有台》曰:
「樂只君子,遐不眉壽?
」《隰桑》曰:
「心乎愛矣,遐不謂矣?
」《棫樸》曰:
「周王壽考,遐不作人?
」「遐不」,皆謂「何不」也。
《禮記·表記》引《詩》作「瑕不謂矣」,鄭《注》曰:
「瑕之言『胡』也。
」《傳》、《箋》皆訓「遐」為「遠」,失之。
我們暫時還未查明王氏是否明確地把「不瑕……」或「不遐……」與「遐不」的「遐」作同一個詞看,但通過王氏其他著作,至少可以看出他認為「不瑕」「不遐」的「不」是語辭。
依此似乎可以推測,他也應該是把它們看作同一個詞的。
清代馬瑞辰(1989)也明確把「遐不……」與「不瑕……」等說法中的「遐」、「瑕」同等看待:
瑕、遐古通用。
(《隰桑》詩:
「遐不謂矣」,《禮記•表記》引《詩》作「瑕不謂矣」。
)遐之言胡也。
胡、無一聲之轉,故胡寧又轉為無寧。
凡《詩》言「遐不眉壽」、「遐不黃耈」、「遐不謂矣」、「遐不作人」,「遐不」猶云胡不,信之之詞也。
易其詞則曰「不遐」,凡《詩》言「不瑕有害」、「不瑕有愆」,「不瑕」猶云不無,疑之之詞也。
《傳》訓瑕為遠,《箋》訓遐為過,皆不免緣詞生訓矣。
因為古人也常說「何不……」、「胡不……」,因此,無論把「遐不……」的「遐」解釋為「胡」還是「何」,「遐不……」一類的句子都應該是可以講得通的,遠比解釋為「遠」要好。
但是,把「遐」、「瑕」讀為「胡」或「何」的毛病也是很明顯的。
古書中並沒有「不何……」或「不胡……」之類的說法,上引各家既然同意「不瑕……」的「瑕」跟「遐不……」的「遐」是同一個詞,那麽,怎麽解釋「不瑕……」、「不遐……」中的「瑕」或「遐」呢?
從前引各家之說已經可以看出,各人大概都意識到了這種問題,並都試圖對此作出解釋,但彼此的說法是不盡相同的。
朱熹只是簡單說「不瑕」是「疑辭」,劉淇則解釋「不有無義,瑕有何義,何寧義通,得無,無寧,皆疑辭也」,頗為曲折,難以令人相信。
馬氏的說法也頗令人懷疑。
單育辰(2007=2009)就指出:
「遐」、「瑕」可以和「胡」通假是沒有問題的,然而說「胡、無一聲之轉」,從古音角度看,胡屬匣紐魚部,無屬明紐魚部,二者聲紐還是有一定距離,並且,古文字資料和傳世典籍中,也沒有發現「胡」、「無」相通的證據。
況且,單看《二子乘舟》一詩,釋「遐」、「瑕」為「無」,似乎要比毛、鄭合理,然而用「胡」義是無法解釋《抑》句子中的意義的。
如果我們前面對王引之的看法的推測是可信的,則說明王氏對「不瑕……」、「不遐……」的解釋跟他人不同。
他把「瑕不……」、「遐不……」的「瑕」、「遐」讀為「何」,「不」仍看作否定詞,但他卻把「不瑕……」、「不遐」中「不」看作無義的「語辭」。
近人裴學海《古書虛字集釋》也認為「不瑕」的「不」是語助詞,他下面一段話可視為是對王說的補充:
「瑕」,「何」也。
(訓見《經傳釋詞》。
按「瑕」古讀若「胡」,「胡」訓「何」,故「瑕」亦訓『何」。
)《禮記·表記》篇引《詩》:
「瑕不謂矣?
」(鄭注曰:
「瑕文言胡也。
」)《詩·隰桑》篇「瑕」作「遐」。
(見《經傳釋詞》引)《詩·泉水》篇:
「遄臻于衛,不瑕有害?
」(「不」語助詞。
「瑕有害」即「何有害」。
言不知其有害之在何也。
說本《詩集傳》。
《二子乘舟》篇亦言「不瑕有害」,則謂不知二子之有害是因何也。
)字或作「遐」(「遐」古亦讀若「胡」。
):
《詩·南山》篇:
「遐不眉壽?
」《棫樸》篇:
「遐不作人?
」以上二例,並見《經傳釋詞》引。
《抑》篇:
「輯柔爾顏,不遐有愆?
」(「不遐」與「不瑕」同,言何有愆過邪。
)《下武》篇:
「受天之福,四方來賀,于萬斯年,(「斯」,「之」也。
)不遐有佐?
」(「不遐」亦與「不瑕」同。
「佐」為「左」之俗字。
《說文》有「左」無「佐」。
「左」,「疏外」也。
見《魏策》「必右秦而左魏」高注。
「不遐有左」,即何有疏外,言四方不獨今日來賀,雖曆萬年之久,亦無有疏外也。
)
總結以上各家的解釋可以看出,要說「不瑕……」和「遐不……」的「瑕」、「遐」表示的是同一個詞,而且又當讀為「胡」或「何」,單看「遐不……」一類的說法,文義非常通順,但是對於「不瑕……」、「不遐……」一類的說法就不容易解釋了。
於是各家或者對其中的「不」作出新的解釋,或者對其中的「瑕」、「遐」又作出跟「瑕不……」、「遐不……」的「瑕」、「遐」不一致的解釋,這實際上等於否定了這些說法裏的「瑕」、「遐」是同一個詞這個基本前提。
大概正是認識到「不瑕……」、「不遐……」一類的說法中的「瑕」、「遐」難以解釋成「胡」或「何」,因此,硏究金文的學者很少有人把金文的「不叚……」或「弗叚……」的「叚」讀為「胡」或「何」。
不過,仍然有一個例外。
上引金文例8中,曾伯
簠正好有「叚不……」的說法,硏究金文的學者往往將此例的「叚」讀為「胡」或「何」。
武振玉(2006:
86~87)明確認為,金文中可以讀為「胡」的例子只有上引曾伯
簠一例,她說:
此句雖然各家斷句略有不同,但對「叚」的理解基本一致,即均視為疑問詞。
如于省吾謂:
「孫云叚當讀為詩『遐不眉壽』之遐。
」郭沫若在「叚」後括注了「胡」。
周法高引有此例,謂:
「疑問代詞『遐』,又作叚、瑕,《易經》《詩經》及東周金文有之,與『不』同用。
『遐(叚)不』,何不也,反詰之詞。
」韓耀隆謂:
「金文中,有疑問稱代詞用為限制詞者,如:
曾伯
叚(遐)不黃耇,萬年眉壽無疆。
吳闓生云:
叚,瑕同字。
容庚云:
叚,孳乳為、為遐。
郭氏讀為『胡』。
今按:
釋瑕、遐、胡並同。
《詩·小雅·隰桑》:
『心乎愛矣,遐不謂矣?
』《經傳釋詞》卷四云:
《禮記·表記》引詩作『瑕不謂矣』,鄭注:
『瑕之言胡也。
』又《小雅·南山有台》:
『樂只君子,遐不黃耇?
……樂只君子,遐不眉壽?
』正與此例同。
遐不,何不也。
此例至為罕見。
」馬承源括注了「遐」。
屈萬里《曾伯
簠考釋》同。
《通解》(648頁)謂:
「叚,疑問代詞,典籍作『遐』,即『胡』若『何』。
《詩·小雅·南山有台》:
『遐不眉壽。
』又『遐不黃耇』。
方濬益曰:
『又通作瑕,瑕之古音同胡。
《詩·隰桑》『瑕不謂矣』,《禮記·表記》作『瑕不謂矣』,注曰:
瑕之言胡也(《綴遺齋彝器款識考釋》一卷八頁)」張玉金謂:
「『胡』僅見於《詩經》之中……『胡』還可以寫作『遐』(在《詩經·國風》中還可以寫作『暇』)。
劉淇《助字辨略》云:
『遐得為胡者,遐何音相近,何胡音相近也。
』……總之,學者們都認為在西周時代作疑問代詞的『遐』和『暇』,跟『胡』記錄的是同一個詞……『遐』作疑問代詞時,表示反問,它常與『不』連用,作句子的狀語。
『遐不』的意思是『怎麼能不』。
」上述用法的「叚」與「曷」一樣存在著視為疑問代詞還是疑問副詞的分歧,多數人視為疑問代詞,但也有視為疑問副詞的。
今亦從多數人的看法,歸入疑問代詞。
武氏實際上否認了金文中其他的「叚」當讀為「胡」或「何」的看法,但是仍然堅持認為曾伯
簠「叚不」的「叚」當讀為「胡」。
這就意味著要是把金文中的「不叚……」與「叚不……」中的「叚」看成不同的詞,恐怕是與大多數人的看法不一致的。
四、關於「叚」的新解
由於認識到把「遐」、「瑕」、「叚」解釋為「遠」、「胡」或「何」存在不少毛病,不少學者陸續提出新說。
下面我們選出比較有道理或有影響的說法加以介紹。
上舉孟蓬生(2009)已經對前人的說過作過較多的介紹,其中個別不重要的看法我們在這裡就不再重提了。
(一)「不叚」、「弗叚」大體上相當於現代漢語的「沒」
這是裘錫圭(1999:
369~370)提出來的:
以上所舉各例,除盠方尊、方彝之例外,句意大體上都可以理解。
「叚」、「瑕」、「遐」所代表的,顯然是一個意義較虛的詞;而且去掉之后對意義沒有明顯的影響。
所以鐘銘的「今余弗叚灋(廢)其
光」,大體上就是「余弗廢其
光」的意思。
當然,叚所代表的詞絕不可能毫無意義,「弗叚」、「不叚」跟「弗」、「不」應該有所區別。
馬承源主編的《商周青銅器銘文選》,在禹鼎的「肆武公亦弗叚忘……」句的注釋裏說:
「叚,通遐。
弗叚,周人常語,師㝨簋『今余弗叚組』。
弗遐忘即未嘗忘。
」(第三冊282頁注三)此注把「叚」讀為「遐」是沒有必要的;但是把「弗叚」理解成「未嘗」,則極富啟發性。
可惜《詩經》裏「不瑕有害」、「不遐有害」、「不遐有愆」這些例子裏的「不瑕(遐)」,體會詩意卻只能解釋為「不會」而不能解釋為「未嘗」。
我們初步認為「不叚」、「弗叚」大體上相當於現代漢語的「沒」。
一般的「沒」可以認為與「未曾」、「未嘗」相當,如「他沒來」;而「沒有」的「沒」有時又可以認為與「不會」相當,如「修改一下就沒有問題了」、「這樣的人沒有出路」。
按照這種理解,除了文義不明的盠方尊、方彝之例,其他例子似乎都能講通。
裘先生對「不瑕(遐)……」一類句子的理解非常値得重視,但他並沒有單獨解釋「瑕」、「遐」或「叚」的語義作用和語法意義,而且也沒有說明「遐不……」、「叚不……」一類說法的「遐」、「叚」的用法,難免讓人感到不足。
陳英傑先生的觀點可以附在這裡一併介紹。
陳英傑(2005:
174)將金文中「弗叚忘」、「弗忘」、「弗敢忘」放在一起討論,他認為:
「弗敢忘」跟「弗忘」則相反,「敢」是一表敬副詞,其他文例中的「敢」如「敢對揚」等也是如此,上對下從不言「敢」。
禹鼎前文言武公用「弗叚忘」,後文云「肆禹亦弗敢憃」(毛公鼎5.2841作「毋又敢憃」),區別至為明顯。
「弗叚忘」與「弗忘」相當,而與「弗敢忘」有別。
虎簋蓋跟禹鼎文例相同。
四十三年逑鼎跟四十二年逑鼎有很多詞句大致相同,上文所舉例子在四十三年鼎中作「肆余弗忘聖人孫子」,可證「弗忘」跟「弗叚忘」意義無別,逑鼎文例相當重要,它的出土向我們說明了,「弗忘」和「弗叚忘」都可以用於自稱語境和他稱語境中,二者唯一的區別就是時代的不同,「弗叚忘」產生於西周晚期,而「弗忘」流行於西周中期。
「弗敢」、「毋敢」整個西周時期都在行用,而「弗叚」就現有材料而言,只見用於西周晚期及以後的銘文,且使用並不廣泛。
他的結論是:
「弗叚忘」之「叚」可能是一個加強否定意味的副詞。
另外,他還認為,「叚」與「敢」不同,「敢」可以用於表示禁戒的否定句中,而「叚」不能。
而且,「叚」與「敢」語音上也有隔閡,說「叚」通「敢」從邏輯上也講不通。
所以,他主張二字用法很可能在兩周之際開始混同,而且是「敢」逐漸取代「叚」,直至「叚」的消亡。
同時,他又認為「敢」之所以取代「叚」,似乎也不能排除「叚」、「敢」音近的可能性。
(二)讀「叚」為「敢」或解「叚」為「敢」
孟蓬生(2009)可以看作是此說的集大成者。
自孟文發表後,通過討論,大家逐漸瞭解到此前有好幾位學者都曾經提出過讀「叚」為「敢」的看法,這可以補孟文之不足。
李平心先生大概是最早提出這種看法的學者。
李平心(1983:
111)有「釋『不瑕有害』、『不遐有佐』、『不遐有愆』」一節:
《邶風·泉水》:
「出宿于幹,飲餞于言。
載脂載舝,還車言邁。
遄臻于衛,不瑕有害。
」
又《二子乘舟》:
「二子乘舟,汎汎其逝。
願言思子,不瑕有害。
」
《大雅·下武》:
「受天之祐,四方來賀;于萬斯年,不遐有佐。
」
又《抑》:
「視爾友君子,輯柔爾顏,不遐有愆。
」
以上瑕遐二字,《毛傳》《鄭箋》皆訓遠,然讀為不遠有害,不遠有佐,不遠有愆,文理實不可通。
清馬瑞辰讀瑕遐為胡,不胡云云,義亦不明。
今以金文及《周易》之文比證,可知瑕遐與敢通讀。
敢古文作
,《說文》謂從古聲,以音理求之,古敢雙聲,魚談二部又最近陰陽對轉(談陽二部最相近)。
遐瑕並諧叚聲,古音與古雙聲疊韻,讀為敢,音義皆合。
《晉姜鼎》云「余不叚妄寧」,猶《書·無逸》云「不敢荒甯」、《毛公鼎》云「女母敢妄寧」。
《師寰𣪕》云「今余弗叚徂」,徂讀怚,言不敢慢惕懈怠;又云「今敢博(迫)厥眾叚,反厥工吏」,叚讀監,監敢古音同在見母談韻,眾叚(監)猶言諸監,與工吏對文,是說淮夷竟敢迫逐諸監,反叛周官。
𣪕銘敢叚並見,實為互文。
《易·益》:
「包荒,用馮河,不遐遺」,這是晉人敗秦康公於令狐、復濟河追擊至刳首的故事;(原注:
包與俘通,由俘獲義引申為戰勝;荒鄭玄讀康,康公作荒,猶僖公作釐、閔公作)不遐遺猶云毋敢墜。
《邶風》與《大雅》之不瑕、不遐,與金文之不叚及《周易》之不遐同義。
《泉水》:
「遄臻于衛,不遐有害」,害讀愒(愒從匄聲,金文錫匄作易害),是說急忙回歸衛國,不敢歇息。
《二子》:
「願言思子,不瑕有害」,害亦讀愒,是說懷念遊子,不敢有片刻寧息(即思念不已之意)。
《下武》:
「于萬斯年,不遐有佐」,是說永遠不敢有差失,猶《漢書·朱博傳》云「常戰慄不敢磋跌」。
《抑》:
「視爾友君子,輯柔爾顏,不遐有愆」,是說對待同僚下屬,須和顏悅色、恭敬莊肅,不敢失儀違禮。
自來傳箋注疏因誤解瑕遐之義,據以解詩,不但辭不達意,而且與原義相差極遠,甚至完全相反。
至於《幽風·狼跋》「德音不瑕」、《大雅·思齊》「烈假不瑕」之不瑕,與《邶風》「不瑕有害(愒)」之不瑕,語位不同,文義自別(另有解詁);不得據彼以駁此,那是不消多說的。
此後,李學勤(1999:
376)在解釋《戎生編鐘》中的「今余弗叚灋其
光」時也說:
至於「弗叚」,意與「弗敢」、「不敢」相同,只要看一下晉姜鼎「余不叚妄寧」,相當《書·無逸》的「不敢荒寧」,就不難理解。
單育辰(2007=2009)除了補充「弗敢……」與「弗叚……」相似的辭例外,也認為二者語音上可以相通。
需要注意的是,他還認為「銘文中『敢』、『叚』二字的意思是一樣的,都有『能』義」。
在《首陽吉金》一書出版後,謝明文(2009)也把「弗叚沮」與「弗敢沮」等說法進行類比,認為意義相近:
師㝨簋作「弗叚(遐)組(沮)」,耳卣(《集成》5384)作「弗敢且(沮)」、牆盤(《集成》10175)作「弗敢
(沮)」。
「弗敢且(沮)」與旂鼎(《集成》2555)、小臣鼎(《集成》2678)「弗敢喪」意義相近。
孟蓬生(2009)在沒有看到李平心、李學勤、單育辰等人說法的情況下,從辭例、異文、同源字和同源詞以及形聲字等幾方面提出證據,證明「叚」應當讀為「敢」,其所列證據較其他各家更為齊備,可以看作是各種說法的總結。
以上各家讀「叚」為「敢」的說法,都已經為大家所知曉。
其實,仍有個別學者提出的類似的看法似未被別人注意。
例如蕭旭(2007:
97)在「【暇遐瑕假】」條下有「暇猶敢也」一義:
《左傳·定公八年》:
「魯人聞余出,喜於徵死,何暇追余?
」(徵,楊伯峻《春秋左傳注》引楊樹連說訓為緩。
言魯人幸緩死,何敢追擊我呢。
)《呂氏春秋·慎人》:
「彼信賢,境內將服,敵國且畏,夫誰暇笑哉?
」《史記·周本紀》:
「武王至於周,自夜不寐,周公旦即王所,曰:
『曷為不寐?
』王曰:
『告女……我未定天保,何暇寐?
』」(《晉姜鼎》:
「不叚妄寧。
」省借作叚字,《詩·殷武》:
「不敢怠遑。
」《毛公鼎》:
「女毋敢妄寧。
」《書·無遞》:
「不敢荒寧。
」可證叚當訓敢。
曹植《惟漢行》:
「日昃不敢寧。
」亦為佐證。
)
這也是以金文「不叚妄寧」與古書「不敢荒寧」進行比較而說「叚」有「敢」義,不過蕭氏並未直接讀「叚」為「敢」。
可以說讀「叚」為「敢」或解「叚」為「敢」的意見是目前最有影響的說法。
因此,下面我們重點對此種說法進行檢討。
五、對讀「叚」為「敢」一說的檢討
(一)辭例對比上的問題
在對「叚」與「敢」的辭例進行比對時,孟蓬生(2009)最為全面,他指出下面四組辭例都說明「敢」和「叚」可以互相替換的:
(1).「弗敢且」與「弗叚組」
(2).「母(毋)敢妄(荒)寧」與「不叚妄(荒)寧」
(3).「弗敢朢(忘)」與「弗叚
(忘)」
(4).「不(毋)敢不」與「不叚不」
孟文所舉第一、第三兩個組別的對比確無疑問,但是第二、第四兩個組別的對比則掩蓋了一些値得注意的語法現象。
以第二組對比為例,「毋敢荒寧」和「不叚荒寧」兩種說法的否定詞是不同的,如果說「毋敢荒寧」就是「不叚荒寧」,那麽是否可以說「毋」就等於「不」呢?
這大概是一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