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子.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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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王子
玫瑰
一
“请你带我走吧，带我离开这儿。
”
“你要去哪呢？
”
“去哪都行。
”
“你可真是一朵奇怪的玫瑰......”
......
鸟儿用喙小心地将玫瑰从土里扯出来，尽管鸟儿觉得她的动作很轻了，可玫瑰还是痛得浑身发抖。
当最后一条根须也从土里出来，鸟儿松了一口气。
玫瑰躺在地上，花瓣轻微颤动着，上面的露水在阳光下反射出灿烂的金光。
“你真漂亮！
”鸟儿看着玫瑰。
“谢谢，我们什么时候动身呢？
”玫瑰的声音有气无力，像刚害过一场大病。
“你要去哪儿？
”
“去哪儿都行，重要的是要离开这儿。
”玫瑰看着不远处的屏风、火山和玻璃罩。
二
“你看起来像一只鸭子。
”玫瑰被鸟儿衔在嘴里。
“我比鸭子厉害，鸭子不能飞。
”鸟儿的喉咙一番轻微的震动，发出含糊不清的音节，要是她张开嘴，玫瑰就会掉下去。
“鸭子也不能像你这样说话。
”玫瑰掩着嘴，轻声地笑着。
鸟儿这次没有答话，玫瑰也没有再开口，只听见鸟儿不断扑扇翅膀的声音，那声音像风箱在被不断拉扯。
“呼哧”“呼哧”
“你要去哪儿？
”玫瑰已经看不到B-612星球了。
“我要去地球，我的伙伴在那里等着我。
”鸟儿再次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这一次玫瑰没有再笑，她向后面张望着，反而沉默下来。
“你要去哪儿？
”鸟儿已经是第三次问这个问题了。
“我么？
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哪。
”
“地球有土吗？
”沉默了一会儿，玫瑰问道。
“有。
”
“有水吗？
”
“有。
”
“那我跟你一起去地球吧，偶尔换个地方居住也不错。
”玫瑰的声音轻快而寞落。
三
他们降落在一个小星球上。
“嘿！
大雁衔着一朵玫瑰！
”
“那朵玫瑰可真漂亮！
”
“大雁的样子可一点儿没变！
”
“她怎么衔着一朵玫瑰？
”
......
原本安静的星球一下子热闹起来。
“好久不见，我的朋友们。
”鸟儿将玫瑰轻轻放在地上，向花儿们打着招呼。
这个星球很小，小星球上有个小水坑，小水坑边有一丛雏菊。
白色的小花瓣，黄色的花蕊，细长的身段。
她们在微风中不断地晃动着，明亮而快乐。
“好久不见，大雁。
你这次碰到了什么稀奇事儿？
”
“上次你讲一只老鹰袭击了你们，后来怎么样了？
”
.......
鸟儿先喝了水，又衔起水洒在玫瑰的身上。
长途跋涉，玫瑰看起来不再那么朝气，但依旧美丽。
“大雁这次怎么衔了玫瑰？
”
“这朵玫瑰真漂亮！
”
花儿们对这次相会显然期待已久，纷杂的声音一刻也没有停下来。
“玫瑰想换个地方住。
”大雁看着地上的玫瑰。
“这可真不是个好主意，她会死。
”
“她原来活得不好吗？
”
花儿们对这朵看起来有点落魄的玫瑰充满了好奇。
“我不可能总住在一个地方，那样有什么意思？
”玫瑰说话了，声音虽然有点虚弱，但依旧尖锐。
“可花儿不就是总住在一个地方的么？
”
“离开土地的滋味儿多不好受呀！
”
“你原来的地儿不好么？
”
花儿们不解。
“咳咳”玫瑰咳嗽了两声：
“这和你们有什么关系呢？
你们实在是太幸运了，这个星球上竟然没有猴面包树。
”
“那是什么？
”
“猴面包树么？
只要有一颗，你们这里就全完了。
可没有人帮你们清理猴面包树苗！
”玫瑰恶狠狠地说道：
“它的根会穿过这个星球，接着毁灭这个星球。
”
“那真是太恐怖了！
”
花儿们颤抖起来：
“那么恐怖的树要怎么对付呀！
”
“这个么，就只有在它还小的时候把它拔掉。
”玫瑰说到后面，声音简直细不可闻，他离开的那天把猴面包树苗清理得很干净。
“你怎么拔？
”花儿们打量着玫瑰。
“我当然不需要亲自动手，爱慕我的人会帮我拔掉它！
”玫瑰声音又高亢起来。
“喔！
你可真幸福！
”花儿们羡慕玫瑰：
“那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
“那是一个......”玫瑰的声音又小了。
他金黄色的头发会随风摆动，他喜欢坐在椅子上看落日，玫瑰想。
“大雁，我们该走了！
”她突然发号施令。
鸟儿不解，但还是向花儿告别，衔起玫瑰，离开了这个星球。
四
“我没看到别的人，在你的星球上。
”鸟儿终于问了出来，这朵玫瑰虽然有些骄傲，但鸟儿并不很在意这个。
“我不喜欢撒谎的人。
”鸟儿见玫瑰没有回答，以为自己的猜测没错。
“我没有撒谎，他离开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
鸟儿似乎听见了玫瑰的叹气声，于是继续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那他并不很爱慕你。
”
“这不能全怪他，他对我呵护备至，是我伤害了他，可我想，他也并不明白我。
”
“真是不幸。
”
......
他们降落在第二个星球上，上面有一个不大的水塘，说是水塘，其实就是一个大一点儿的坑。
水塘就占了星球差不多三分之一的地方，水塘里有两株莲花，一株雪白，一株白而微黄。
雪白的圣洁而高贵，微黄的淡雅而恬静，都开得正盛。
这是鸟儿的第二个休息地点。
玫瑰一眼就看到了那两朵莲花，鸟儿轻轻将玫瑰放下，衔了好些水洒在玫瑰的身上，接着自己也喝了好一会儿水。
“亲爱的大雁，看到你真高兴。
不过，你怎么衔了一朵玫瑰？
”花儿轻轻地摇晃着。
“我得带它去地球。
”鸟儿注视着玫瑰：
“可她看起来不大好。
”
可不是么，玫瑰躺在地上，花瓣失去了光泽并且萎缩起来，她一声不吭，像是陷入了沉睡。
“照这样下去，你的这位朋友可到不了地球。
”花儿担忧起来。
“这的确是一个问题。
”
“为什么不让她留在这儿呢？
”花儿说道。
“这倒是一个好主意，可我不知道她同不同意。
”鸟儿的眼睛亮了起来。
“总没人愿意平白丢了性命吧！
”
鸟儿用喙轻轻地碰了碰玫瑰，想把她叫醒。
“到地球了吗？
”玫瑰伸了个懒腰，迷迷糊糊地说道。
“哦，不，还没有。
我想知道你愿不愿意留在这儿，你看起来不大好。
”
“我可没有你们想的那么脆弱，你们没看到我身上的刺吗？
”玫瑰扬了扬她身上的四根刺。
“大雁，我们走吧，我迫不及待地想去瞧瞧我的新家了。
”花儿还想再说些什么，玫瑰的声音却先传了出来。
五
“我刚刚看起来是不是很糟糕？
”玫瑰迟疑地问道。
“你看起来像得了重病。
”鸟儿的声音含糊不清。
“喔，那可真是糟糕透了。
”
“你看起来不像你说的那么强壮。
”
“咳咳”玫瑰干咳了两声：
“那不是问题，但要是我真死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反正人总是要死的。
”
“不如我们返回去吧？
你在那儿会活得很好，我的朋友。
”鸟儿劝玫瑰。
“不不不，千万不要这么做，那个地方并不适合我。
”玫瑰拒绝了鸟儿的好意。
“那么什么样的地方适合你呢？
”
“别的不需要，我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就只有我自己的地方。
”玫瑰的声音渐渐变得低落。
“要是有几座火山、几朵小花、几颗猴面包树苗、一天能看到43次日落，那就再好不过。
”玫瑰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到了。
“我知道地球上有这么一个地方，那里一个人也没有，就连植物都很少看见。
”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玫瑰的声音里没有丝毫的兴奋：
“我累了，我得休息一会儿。
”
六
“就是这儿了。
”鸟儿将玫瑰放下：
“人将这里叫作沙漠，轻易不会来这里。
”
玫瑰勉强支起身子望去，全是茫茫的一片，一眼望不到尽头。
风带动黄沙在空中翻滚，发出苍劲的呼啸声，声音盘旋在天空经久不息。
没有了云层的遮挡，太阳狠狠地烘烤着大地。
这真是一处人迹罕至的好地方，玫瑰自嘲地笑笑：
谁会找到这么一个地方。
他们此刻站在一口水井旁边，这口井很像村子的井，在沙漠中，这口井的出现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井上一切都是现成的：
辘轳、水桶、绳子......
“我们真幸运，桶里面还有水！
”鸟儿站在桶沿上：
“可是你看上去简直......”
玫瑰的花瓣变得皱巴巴的，紧紧贴在一起，一层枯黄正从花托蔓延上来，像魔鬼的嘴逐渐吞噬着这朵花儿的生命。
“这不要紧，我的朋友，要是我真的死了，也是没办法的事。
”玫瑰像是在梦呓。
鸟儿衔了水，洒在玫瑰的身上。
......
鸟儿用喙掘了一个不深的坑，紧贴着水井，将玫瑰种进去。
坑下的沙地被鸟儿用水淋了一遍，种下玫瑰后，又淋了一遍。
“我就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鸟儿有些失落。
“这就够了，遗憾的是我没能为你做点什么，我的朋友。
”玫瑰的声音微弱极了。
“这不是一个好地方，虽然没有别的人，但也不是一个适合你的地方，照我看还不如你原来的......”鸟儿劝玫瑰。
“这不重要，对我来说这个地方正好。
我总要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价，而这个地方正好。
”玫瑰轻声打断了她。
“......”
沉默了有好一会儿。
“我爱他，他对我呵护备至。
他给我浇灌、他将我放在花罩中、他用屏风把我保护起来，他帮我除灭身上的毛毛虫。
他倾听过我的怨艾和自诩，甚至有时他聆听着我的沉默。
”玫瑰轻声啜泣。
“我爱他，可是我伤害了他，我害他离开了他的家，我害他独自到处流浪。
因为被我伤害他也许再也不会爱上别的人，他不再爱我是对的，可他应该得到一份圆满的爱情。
”
玫瑰不断摇晃着，她极力地抑制哭声。
鸟儿沉默地站在旁边，站在玫瑰旁边，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
“至于我，我应该得到惩罚。
”过了好一会儿，玫瑰慢慢抬起头，向四周张望：
“这就是对我最好的惩罚。
”
“他长什么样子呢？
”鸟儿轻声地问。
“他很爱笑，他的头发是金黄色的，和夕阳一个颜色。
他有点儿傻，问的问题不得出答案他是不会罢休的。
”玫瑰喃喃说道，最后“扑哧”地笑出了声，她浑身轻微地颤抖着，身上的水珠被太阳照射，发出灿烂的金光。
鸟儿飞上桶沿，衔水把玫瑰周边的沙地痛快淋了一遍。
“好了，我的朋友，我必须要走了。
”
“......谢谢你”
“如果我看到他，我会告诉他你在这里等他。
”
鸟儿飞走了，只剩下风沙呼啸的声音。
七
玫瑰听到周围有说话的声音，费好大劲儿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红色，艳丽而妩媚。
这是一个满是玫瑰花的庄园，玫瑰置身其中，丝毫不起眼。
“你醒了？
”
“你感觉怎么样？
”
“你差点就死了！
”
“你是从哪里来的？
”
“......”
玫瑰尚未缓过来，周围玫瑰花的声音就将她淹没。
那一片红色鲜艳亮丽，那一枝枝玫瑰花妩媚，而不失高贵，那一枝枝玫瑰花在阳光下尽情地舒展，浑身散发出迷人的气息。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玫瑰忽然低下头，将花瓣闭合得死死的，不露一丝缝隙，也不发出任何声音。
花儿是流不出眼泪的，如果花儿能流出眼泪......
“她是个哑巴？
”
“她是个聋子！
”
“真是一朵奇怪的玫瑰花！
”
“......”
......
鸟儿临走前洒的水很快就被太阳蒸发了，玫瑰的根扎得不深。
虽然旁边就是一个水井，但她没一点儿办法，无法吸收到水，玫瑰一天天地变得虚弱，枯黄再度爬上花瓣。
终于有一天，玫瑰昏迷了过去，再醒来，就是在玫瑰庄园里了。
玫瑰从那些玫瑰花的口中得知，是庄园的主人带她回来，并且救活她。
“我一直对他说自己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玫瑰花，我挖空了心思折磨他，挖空了心思折磨他来满足自己，满以为自己是最漂亮的花......现在好了，现在这折磨轮到我了。
”玫瑰听着花儿的说话声，心里苦涩。
八
“你们虽然跟我的花儿长得很像......”
玫瑰浑身一震，看向前方，目光中满是不可思议。
玫瑰只听见一阵轰鸣声，在她的世界里不断回响，不断回响。
花儿是流不出眼泪的，如果花儿能流出眼泪......
玫瑰忽然低下头，将花瓣闭合得死死的，不露一丝缝隙，也不发出任何声音。
她死死地低着头：
如果就地死去呢那该多好！
可她又情不自禁地抬起头，抬起头之后又死死地将头低下去，发出轻微地呜咽声。
她的身体不断地颤抖。
“我那时候并不了解她，我根据她说的话来判断她，我不懂得她只是希望被关注、被呵护，我不懂她对我的爱，更不懂得如何去爱她。
”
一种莫名的情绪飘荡在庄园上空，花儿们都渐渐安静下来，倾听着他的告白。
“后来我离开了她，我生气地离开了她，就连她最后的挽留也没有听懂，我真傻！
我一心以为我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可我完全没有去想，我离开之后就没人会给她浇灌、没人会将她放在花罩中、没人会用屏风把她保护起来，没人会帮她除灭身上的毛毛虫。
也没人去倾听她的怨艾和自诩，甚至聆听着她的沉默。
”他站在那里，两眼无神地望着花儿们。
花儿们都抬头看着小王子，努力地将花瓣张开，一时间整座园子都充满了玫瑰花香。
“她只有四根刺保护自己，那株娇弱的玫瑰，她爱逞强，总要拿自己的刺比划一番，但一只小羊就能毫不费力地吃掉她，她是那么脆弱。
”
玫瑰不断地颤抖着，她合拢自己的花瓣，把头俯得低低的。
“我现在明白了可是已经晚了，我找了好多地方都没有找到她，这就是我当初离开她所要承担的后果。
人一旦做错了事，总要付出代价......”
“可是...可是...这代价不应该由你来承担啊！
”玫瑰抬起了头，缓缓张开了自己的花瓣。
小王子目光一滞，看到了正在开放的玫瑰花。
他仿佛看见这朵花藏在它那绿茵茵的房间中用了很长的时间来打扮自己。
她精心选择着她将来的颜色，慢慢腾腾地妆饰着，一片片地搭配着她的花瓣，她不愿象虞美人那样一出世就满脸皱纹。
她要让自己带着光艳夺目的丽姿来到世间。
他浑身颤抖，缓缓朝玫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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