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动物园.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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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动物园
玻璃动物园
第一场
温菲尔德家的那一套房间是在建筑物的后部。
这种建筑物,在挤满了下层中产阶级的城市中心,象疣子那样一个接一个生长出来;他们象巨大的蜂箱,其中是密密麻麻的蜂窝似的居住单位;这个现象表明,美国社会中这个最大的、基本上受奴役的阶层不由自主地力图避免流动和分化,力图作为一个并非有意识形成的混合体存在和起作用。
这套房间面对一条小巷,出入靠一架避火梯。
避火梯这名称叫人想起意外事故,带有一种充满诗意的现实色彩,因为所有这些巨大建筑物一直燃烧着人类的绝望这股永远熄灭不了的文火。
避火梯我们只看到一部分——这就是说,只看到扶梯的平台和从平台往下去的几蹬梯级。
场景是回忆中的场面,所以是非现实主义的。
回忆容许大量采用写诗的手法。
按照回忆到的那些事物的情感价值大小,有些细节被省略,其他的被夸张,因为回忆主要是盘踞在心中的。
所以内景相当模糊而且富于诗意。
幕启时,观众看到的是温菲尔德那套房间的黑魆魆、阴森森的后墙。
这幢建筑物两面各有一条黑暗,狭窄的小巷,两条小巷的两侧都是错综复杂的晾衣绳,垃圾箱和附近一带引起人不祥联想的那些避火梯的格子栏杆,好象小巷是在黑沉沉的峡谷中。
在汤姆的开场白即将结束的时候,黑沉沉的公寓墙慢慢地变得透明起来,显出在底层的温菲尔德家那套
房间的内景。
最靠近观众的是起居室,也是劳拉的卧房;那张长沙发一展开,就是她的床。
起居室的后面,被一座宽阔的拱门,或被一座用透明的褪色的帷幕做成的第二堵拱形墙(或者被第二层幕)所隔开,是餐室。
起居室里,有一个老式的小摆设架,架上摆着许多透明的玻璃动物。
起居室墙上,拱道的左面,挂着父亲的一张放大了的相片。
这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年轻人的脸像,戴着一顶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的步兵帽。
他俊俏地微笑着,不由自主地微笑着,好象在说:
'我会永远微笑的。
'
墙上,相片的附近还挂着一张打字机键盘图和一张格雷格速记图表。
在那两张图的下面,一张小桌子上摆着一架立式打字机。
观众透过建筑物的透明的第四堵墙和餐室拱门的透明的薄纱帷幕,听到和看到开始的场面。
在这个显现景物的场面中,第四堵墙慢慢地上升,看不见了。
直到戏即将结束,汤姆念那段最后的台词时,这堵透明的外墙才重新下降。
叙述者在戏剧中是个名正言顺的常规人物。
他不妨随意援用任何符合他意图的戏剧常规。
汤姆上场,穿着一身商船上的水手服装,溜达到避火梯前。
他站在那儿,点了一支烟卷。
他对观众说话。
汤姆嘿,我口袋里揣着把戏,袖子里藏着花招。
可我跟舞台上的魔术师正好相反。
他给你们的是貌似真实的幻觉。
我给你们的呢,是可爱的幻觉掩盖下的真实。
首先,我把时间拨回去。
我把时间倒退到那个古怪的时期,三十年代,那时候,美国庞大的中产阶级在一所盲人学校里注册上学。
他们的眼睛不听他们使唤,或着说他们使唤不了他们的眼睛,所以他们用手指头使劲地按着分崩离析的经济,就象按着叫人恼火的布莱叶盲字。
在西班牙,有革命。
在这儿,只有喊叫和混乱。
在西班牙,有格尔尼卡。
在这儿,有工人闹事,有时候在本来太太平平的城市里闹得还挺凶,就象在芝加哥啦、克利夫兰啦、圣路易斯啦……
这就是这出戏的社会背景。
[音乐开始]
这出戏是回忆。
既然是一出回忆的戏,所以是灯光暗淡的、伤感的、非现实主义的。
在回忆中,看来一切都离不开音乐。
这就是为什么舞台两侧传来小提琴声的缘故。
我是这出戏的叙述者,又是戏中的一个角色。
其他的角色是我的妈阿曼达,我姐姐劳拉,另外还有一个男客人,他要在最后几场里出现。
他是戏中最现实主义的角色,是现实世界里来的使者,而我们跟那个现实世界,不知怎么着,是隔开的。
不过,既然我有诗人的喜爱象征的癖好,我也就把这个角色当作一个象征;他是那个迟迟不来、可是一直被盼望着的重要目标,我们就是为了这个目标活着的。
见!
'没有地址。
我想,戏的其他部分,它自己会说明的。
……
[阿曼达的说话声音透过帷幕听得清了。
]
[屏幕上出现说明词:
'雪在哪里?
']
[汤姆分开帷幕,走进餐室。
阿曼达和劳拉坐在一张可以折叠的桌子旁。
没有食物或是餐具,吃饭是用手势来表现的。
阿曼达面对观众。
汤姆和劳拉坐在侧面。
室内的灯光柔和,透过薄纱我们能够看到阿曼达和劳拉坐在桌子旁。
]
阿曼达:
[叫喊]汤姆
汤姆:
哎,妈.
阿曼达:
你不来吃饭,我们不能祷告哩!
汤姆:
来啦,妈。
[他微微地鞠了一个躬,退场,过了一会重新出现,坐在桌子旁。
]
阿曼达:
[对她儿子]宝贝,别用手指塞。
你要是非用什么塞不可的话,就该用面包皮塞。
而且要嚼--嚼!
动物的胃里有分泌液,它们用不着咀嚼就能消化食物,可人应该先嚼一嚼才咽下去。
吃得慢一点,孩子,真正享受一下。
一餐做得好的饭菜有许多美味值得留在嘴里欣赏。
所以嚼嚼你吃的东西,让你的唾液腺有机会发挥作用。
[汤姆不慌不忙地放下想象中的餐叉,把一字从桌子旁向后推开。
]
汤姆:
我对这餐晚饭一口也没有享受,因为你一刻也不停地在指导我怎么个吃法。
你象老鹰似的注意着我吃的每一口,才使我把一餐餐匆匆忙忙地塞下去。
真腻烦--真叫人倒胃口--尽谈这些--动物的分泌液啦--唾液腺啦--咀嚼啦!
阿曼达:
[轻轻地]脾气大得象大都会剧院的明星!
[汤姆站起来,向起居室走去。
]
你离开餐桌连对不起都不说一声啦。
汤姆:
我去拿只烟卷。
阿曼达:
你抽烟得太多了。
[劳拉站起来。
]
劳拉:
我去端牛奶冻。
阿曼达:
[站起身来]别,小妹,别,小妹--这一回你是女主人,我是女黑人。
劳拉:
我已经站起来了。
阿曼达:
重新坐下,小妹--我要你保持娇嫩和漂亮--等男客人们上门!
劳拉:
[坐下]我不在盼望哪一个男客人上门。
阿曼达:
[穿过房间,向厨房走去,活泼地]有时候,他们在你根本不盼望的时候来啦!
嗨,我记得,有一个礼拜天下午在蓝山……
[她走进厨房。
]
汤姆:
我知道她要讲什么啦!
劳拉:
对。
可是让她讲吧。
汤姆:
再来一遍?
劳拉:
她喜欢讲嘛。
[阿曼达端着一碗甜点心回来。
]
阿曼达:
有一个礼拜天下午在蓝山--你们的妈接待了--十七个!
--上门来的男客人!
嗨,有时候让他们大伙儿坐的椅子也不够。
我们不得不差那黑人到教堂去搬折迭椅。
汤姆:
[仍然站在帷幕旁]你怎么招待那些男客人呢?
阿曼达:
我懂得谈话的艺术!
汤姆:
我敢肯定你挺会说话。
阿曼达:
那时候的姑娘都懂得怎么说话,这可是千真万确的。
汤姆:
是不?
[屏幕上出现人像:
阿曼达还是个姑娘,在门廊里招呼客人。
]
阿曼达:
她们懂得怎么招待上门来的男客人。
一个姑娘光有漂亮的脸蛋和苗条的身段是不够的--尽管我在这两点上一点也不差。
她还需要有机灵的头脑和高明的口才来应付各种场面才行。
汤姆:
你说些什么呢?
阿曼达:
世界上发生的种种大事!
从来不谈粗鲁、庸俗或是下流的事情。
[尽管汤姆站在帷幕旁,她还是对着那张空椅子说话,好象他坐在那里似的。
他演这一场时仿佛看着剧本在念的样子。
]
来找我的男客人时上等人--全是上等人!
在来找我的男客人当中有几个是密西西比河三角洲最显赫的年轻种植园主--种植园主和种植园主的儿子!
[汤姆做手势,招呼奏音乐和把一道聚光灯照在阿曼达身上。
她抬起眼睛,脸上发出亮光,声音变得低沉起来,象是在唱挽歌。
]
有个年轻的钱普.劳林,他后来是三角洲种植园主银行副行长。
哈德利.史蒂文森淹死在月湖里,给他的妻子留下了十五万公债。
还有卡特里兄弟俩,韦斯利和贝茨。
那些钉着我一个劲献殷勤的机伶小伙子当中,就有贝茨!
他跟温赖特家那个野小子闹翻了。
他们在月湖娱乐场里用手枪火并。
贝茨的肚子上挨了子弹。
死在开往孟菲斯的救护车上。
他的妻子也得到了一大笔遗产,到手八千到一万英亩地,就是这么回事。
她利用他情绪一时波动嫁给了他--他从来没有爱过她--死的那一晚身上还带着我的相片!
还有那个小伙子,三角洲一带的姑娘个个看到他都一心要讨他欢喜!
那个从格林县来的俊俏、神奇的小伙子菲茨休!
汤姆:
他留了些什么给他的妻子?
阿曼达:
他从来没有结婚!
唉,瞧你说的,好象早先那些喜欢我的人都咽了气,死得一个不剩啦。
汤姆:
这不是你头一个提到还活着的人吗?
阿曼达:
那个小伙子菲茨休到北方去,发了大财--得了个外号,叫华尔街的狼!
他简直象有点金术似的,不管什么东西,只要给他一摸,就变成金子!
别忘啦,我本来可能成为邓肯.丁.菲茨休夫人的!
可是--我选中了你爸爸!
劳拉:
[站起身来]妈,让我拾掇桌子。
阿曼达:
不,亲爱的,你到前面去雪打字机键盘图,要不,就练一会速记。
保持娇嫩和漂亮!
--咱们的男客人快要开始来啦。
[她象个姑娘似的跳跳蹦蹦地向厨房走去。
]你估计咱们今天下午会有几位客人
[汤姆装出扔掉手里的剧本的样子,痛苦地哼了一声,向上一跳。
]
劳拉:
[独自在餐室里]我想咱们一个也没有,妈。
阿曼达:
[重新上场,神情活泼]什么?
一个没有?
--一个也没有?
你一定在开玩笑!
[劳拉神经质地重复着她的笑声。
她活象个逃亡者,偷偷摸摸地穿过拉开一半的帷幕,随即轻轻地随手拉拢。
一道非常明亮的灯光照在她的脸上,后面史一片褪色的帷幕。
隐隐约约地传来'玻璃动物园'的音乐,阿曼达继续低声说:
]
没有一个男客人上门?
这不可能是事实!
一定会象洪水那样涌来,一定会象龙卷风那样刮来!
劳拉:
没有洪水,也没有龙卷风,妈。
我就是不象你在蓝山那么人人喜爱。
……
[汤姆又痛苦地哼了一声。
劳拉瞟了他一眼,流露出一丝抱歉的微笑。
她的声音有一点哽住:
]
妈怕我会变成一个老姑娘。
[在'玻璃动物园'的音乐声中,舞台上的灯光越来越暗,最后一片漆黑。
]
第二场
'罗拉,你爱上过小伙子没有?
'
【在黑暗的舞台上,银幕上映出蓝玫瑰的形象。
【罗拉的身影逐渐显现出来,银幕消失。
【音乐停止。
【罗拉坐在一张精致的象牙椅子上,旁边放着一张爪形桌腿的小桌子。
【她穿着一件质地柔软、紫色的晨衣,头发用根缎带从前额向后束起来。
【她正洗擦着她的玻璃玩意儿。
【阿曼达出现在救火梯前。
听到她上楼的声音,罗拉屏息着赶紧把一碗玻璃装饰品放在一旁,自己笔直的坐在打字机键盘的图表前,好象那张图表使她着了迷似的。
【阿曼达一定遇到了什么事情,从她爬楼梯时脸上流露出忧郁、绝望并近乎可笑的神态中可以看得出来。
【她穿着一件廉价的假天鹅绒的大衣,上面装着一条假皮领子。
她的帽子带了有
五、六年之久,那是一顶二十年代后期流行的那种很难看的吊钟形女帽。
她手里拿着一只很大的黑漆皮的手提包,上面有镍质的搭扣和姓名的缩写字母。
这是她通常出席'美国妇女联合会
'时穿的全部服装。
【她进屋以前,先在门口张望了一下。
【她撅着嘴唇,睁大了眼睛,眼珠向上转动,再摇摇头。
然后她慢慢腾腾的走了进来。
罗拉一看到妈妈的神情,便用紧张的手势捂住自己的嘴唇。
劳拉:
你好,妈妈!
我正在――(她神经紧张的向墙上的图表做了个动作。
阿曼达倚着关上的门,以殉难者的目光盯住罗拉)
阿曼达:
欺骗?
欺骗?
(慢慢的脱掉帽子和手套,继续用娇柔的受难者的目光凝视着罗拉。
她让帽子和手套都掉落在地上――态度有点做作)
劳拉:
(颤抖的)'妇女联合会'开的怎么样?
(阿曼达慢慢的打开皮包,拿出一条精致的白手绢,优雅的把它抖开,再优雅的用它擦擦她的嘴唇和鼻孔)你没有去参加'妇女联合会'吗,妈妈?
阿曼达:
(声音微弱到几乎听不见)没有――没有。
(然后勉强的)我没有力气去出席'妇女联合会',说实在,我是没有勇气去。
我真想找个地洞,自己钻到里面永远躲着。
(她慢慢的走到墙边,把打字键盘表拿下来。
她拿着图表放在自己面前好一会儿,亲密而忧伤的凝视着它,然后咬紧嘴唇,把它撕成两片)
劳拉:
(微弱的)你为什么要把它撕掉,妈妈?
(阿曼达仍继续在撕碎格雷字母图表)你为什么要――
阿曼达:
为什么?
为什么?
你今年多大了,罗拉?
劳拉:
妈妈,你是知道的。
阿曼达:
我以为你成人了,但看来我错了。
(慢慢的走到沙发旁,坐了下来,凝视着罗拉)
劳拉:
请你不要这样盯住我,妈妈。
【阿曼达闭上眼睛,低着头,数了十下。
阿曼达:
我们该怎么办呢?
我们会变成什么样的人?
我们的前途是什么?
【她又数了十下。
劳拉:
妈妈,出了什么事?
(阿曼达深深的吸了口气,又把手绢拿了出来,轻轻的擦着)妈妈,到底出了什么事?
阿曼达:
我一会儿就会好的,只是被生活弄得――稀里糊涂(数了五下)
劳拉:
妈妈,我希望你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阿曼达:
你知道,今天下午我本应到'妇女联合会'上班去的。
(银幕:
一大堆打字机)但我在鲁比克姆商业学校停了一下,想告诉你的教师,你得了感冒,并想问问他们你的学习情况。
劳拉:
噢――
阿曼达:
我去你打字教员那儿,自我介绍说是你母亲。
但她不知道你是谁。
她说,温菲尔德?
我们学校里没有这个学生。
我说,一定有的,而且一月初以后,你就一直来上课的。
'我不知道,'她说,'你讲的是否就是否那个非常害羞的小姑娘,她只上了几天课就退学了。
'
'不是的,'我说,'我的女儿罗拉最近六个星期每天都来上课的。
'
'请原谅,'她说完就拿出点名册,你的名字确实无误写在上面。
但这许多日子你都旷课了,所以他们确定你是退学了。
我仍坚持说:
'不会的,一定是搞错了!
一定是你们把记录搞错了!
'
我不得不坐了下来,我们的全部计划――我对你的期望和抱负――就这样完蛋了,一切都完蛋了。
(罗拉长叹一声,笨拙的站了起来,她走到留声机那儿去上发条)你要干什么?
劳拉:
喔!
(放开留声机的把手,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阿曼达:
在你假装去商业学校上学时,你都到哪里去了?
劳拉:
我就在外面散步。
阿曼达:
那不是真话。
劳拉:
真的,我去散步。
阿曼达:
散步?
散步?
冬天也在外面散步?
穿这样单薄的衣服,故意着凉害肺炎?
你都到哪些地方去了,罗拉?
劳拉:
各种各样的地方――主要在公园里。
阿曼达:
你得了感冒,还到处跑吗?
劳拉:
但总比上学要好些,妈妈:
(银幕:
公园里的冬天景色)我不能再回去了。
那天我都――吐――吐到地板上了!
阿曼达:
为了要使我相信你还在去鲁比克姆商业学校上课,你从上午七点半到下午五点,就一直在公园里兜来兜去吗?
劳拉:
并不象你讲的那样可怕,我可以找个地方进去暖和暖和。
阿曼达:
找到哪儿可以进去?
劳拉:
我常到艺术博物馆和动物园的鸟房里去。
我每天都去参观企鹅!
有时我不吃中饭就去看电影。
最近我常在那个'珍宝室',也就是种热带花卉的大玻璃暖房里度过整个下午。
阿曼达:
你瞒着我做这些事情,就是为了欺骗?
(罗拉目光下垂)为什么?
劳拉:
妈妈,你一失望,脸色露出那副可怕的受苦相,就象博物馆里那张圣母像一样!
阿曼达:
瞎说!
劳拉:
我实在受不了。
【稍停,管弦乐声。
【字幕:
'低声下气吃人家的残羹剩饭'。
阿曼达:
(绝望的抚摸着那只大型的手提包)往后我们怎样过日子呢?
就呆在家里空等吗?
就整天玩弄那些玻璃动物来自我消遣?
亲爱的,难道就永远听你父亲留下来的那些旧唱片,叫我们苦苦的思念他吗?
我们没有职业――我们已经不想找了,因为它会引起神经性消化不良,(疲乏的笑)那么生活上不依赖别人,又有什么办法呢?
我十分了解那些不结婚又没有工作能力的女人会有怎样的下场。
我在南方就看到过这样可悲的情况――忍气吞声的老姑娘靠着姐夫或弟媳的吝啬的恩惠过活――住耗子笼似的小房间,还被亲戚赶来赶去――象无巢之鸟,一辈子都得低声下气,吃人家的残羹剩饭。
这难道就是我们为自己安排的前景吗?
但这也是我所能想到的唯一出路!
这不是理想的出路,是吗?
当然――有些姑娘是要结婚的。
【罗拉神经紧张的搓着手。
你喜欢过什么小伙子没有?
劳拉:
是的,我曾喜欢过一个人,(站起身来)刚才我还看到他的照片呢。
阿曼达:
(兴致勃勃的)是他送给你的吗?
劳拉:
不,是在一本纪念册里看到的。
阿曼达:
(失望的)哦,――是个中学生。
【银幕映象:
中学时代的英雄吉姆手捧银杯。
劳拉:
是的,他名字叫吉姆。
(罗拉从爪形桌腿的小桌上拿起一本厚厚的纪念册)这就是他演'彭赞斯海盗'里的剧照。
阿曼达:
(漫不经心的)什么?
劳拉:
这是高中班演出的小歌剧。
他的嗓音好极了。
每逢星期
一、
三、五在大礼堂上课时,我们隔着走廊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他捧着的是演讲比赛获奖的银杯!
你看他笑成这个样子!
阿曼达:
(漫不经心的)他一定是乐天派。
劳拉:
他经常叫我――蓝玫瑰。
【映象:
蓝玫瑰。
阿曼达:
他为什么要叫你这个名字?
劳拉:
有一次我得了肋膜炎,在我回校后,他问我生什么病。
我告诉他是肋膜炎,他听成了蓝玫瑰!
所以打那以后,他总这样叫我。
每当他看到我,都喊一声:
'你好,蓝玫瑰!
'他常和一个名叫爱米莉•梅森巴的女孩子来往,我倒没在意。
爱米莉是所顿学校穿着最讲究的。
她似乎很真诚,但给我印象不深。
据校刊'个人简讯'报道,他们已经订了婚。
那是六年前的事情,现在他们一定已经结婚了。
阿曼达:
没有事业心的女孩子通常到头来总是嫁给一个好人。
(忽然精神一振,站起身来)妹妹,你就应该这样做!
劳拉:
但是,妈――
阿曼达:
怎么?
(走向照片)
劳拉:
(以委屈的声调)可我是个――跛子啊!
【映象:
银幕。
阿曼达:
胡说,罗拉!
我对你说过永远、永远不许用这个字!
真的,你并不跛,只有点小小的缺陷――几乎谁都看不出来,当人们只要有一点小缺陷,他们在别的方面就会有所发展来弥补这个缺陷。
例如,魅力――活泼――可爱!
你一定要这样做!
(又转身面向照片)你父亲是最具有――魅力的。
【汤姆向舞台侧翼的乐队打个招呼。
灯光在音乐声中渐暗。
第三场
屏幕上出现说明词:
'一败涂地以后……'
汤姆站在避火梯平台上讲。
汤姆:
在鲁比卡姆商学院一败涂地以后,妈一心打算给劳拉找一个上门来的男客人,这个念头在她的脑子里占的地位越来越重要了。
简直是入了迷。
象一个完全无意识的原型,这个上门来的男客人的形象在我们小小的公寓房间里不断地出现。
……
[屏幕上出现形象:
一个年轻人捧着鲜花站在门口]
家里哪一个黄昏都难免提到这个形象、这个幽灵、这个希望。
……哪怕没人提他,在妈想得出神地眼光中,在姐姐惊慌地抱歉的神态中,也能看到他在场--简直象是对温菲尔德一家人的判决!
[屏幕上出现形象:
一本时髦杂志的封面]
[舞台上的灯光渐隐]
[屏幕上出现说明词:
'你一位我爱上了大陆制鞋厂吗?
']
[在灯光再亮起来以前,传来汤姆和阿曼达激烈的争吵声。
他们在帷幕后面吵嘴。
在他们前面,站着劳拉,双手握紧着,神情惊慌。
在这一场中,自始至终有一道强光围照着她的身子。
]
汤姆:
以基督的名义,我到底……
阿曼达:
[尖声地]别用这种……
汤姆:
……被允许做些什么?
阿曼达:
……措词说话!
不能当着我……
汤姆:
啊!
阿曼达:
……的面这么说,你疯了吗?
汤姆:
老实说,我给逼得豁出去啦!
阿曼达:
你怎么啦,你这个……大……大……白痴!
汤姆:
瞧!
--我什么也没有,没有一件东西……
阿曼达:
说话声音低点!
汤姆:
……我这一辈子在这儿没有一件东西能算我自己的!
样样都……
阿曼达:
别这么喊叫!
汤姆:
昨天你没收了我的书!
你竟然敢……
阿曼达:
我把那部糟糕透顶的小说还给图书馆了--可不是!
那个疯疯癫癫的劳伦斯先生写的那本可怕的书。
[汤姆放肆地大笑起来。
]
我没法控制那些头脑有病的人或是迎合有病的头脑的人写的作品……
[汤姆笑得更加放肆了。
]
可是我不容许把这种下流的东西带到我家里来!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汤姆:
家,家!
谁付的房租,谁象奴隶似的卖命……
阿曼达:
[几乎在尖叫]你竟敢……
汤姆:
对,对,我不该说话!
我变得……
阿曼达:
你听我说……
汤姆:
我不要再听啦!
[他把帷幕拉开。
餐室里照着一大片鲜艳的、烟蒙蒙的红光。
现在我们看到阿曼达了;她的头发用金属发夹卷着;她穿着一件很旧的浴衣;对她纤小的身材来说,浴衣实在太大了,是那位无情无义的温菲尔德先生遗留下来的。
那架立式打字机现在摆在那张可以折叠的桌子上,旁边是一些乱七八糟摆着的稿子。
可能是阿曼达打断了汤姆的创造性劳
动,随即银企了这场争吵。
一张椅子翻倒在地板上。
他们指手画脚的姿势被火似的红光在天花板上映出的影子。
]
阿曼达:
你会再听的,你……
汤姆不,我不要再听啦,我走啦!
阿曼达:
你老实给我回来……
汤姆走,走,走!
因为我……
阿曼达:
会到这儿来,汤姆·温菲尔德!
我还没有跟你把话说完!
汤姆啊,走……
劳拉[痛心地]--汤姆!
阿曼达:
你好好听着,别再放肆!
我的耐心已经折腾完啦!
[他朝她走回去。
]
汤姆你认为我在干什么?
难道我的耐心旧不容许有个完吗,妈?
我知道,我知道。
我眼下干的是什么--我想干的是什么,对你来说,那是无关紧要的,那压根儿没什么不同!
你不认为……
阿曼达:
我认为你一直在干你感到害臊的事。
所以你才有这样的举动。
我不相信你天天夜晚去看电影。
没有人一夜接一夜去看电影。
凡是头脑正常的人,谁也不像你假装的那样经常去看电影。
人们不在将近半夜的时候去看电影,电影也不是在深夜两点的时候散场。
跌跌撞撞地进来。
象个疯子似的自言自语!
你睡上三个钟头,就去上班了。
啊,我想象得出你在那儿干活得那副模样。
愁眉苦脸,昏昏沉沉,因为你精神不好。
汤姆[放肆地]对啦,我精神不好!
阿曼达:
你有什么权利这样胡来,害得你可能丢掉职业?
害得咱们大伙儿可能失去生活保障?
你想过咱们该怎么办吗,要是你……
汤姆:
听我说!
你以为我爱仓库爱得着迷了吗?
[他恶狠狠地弯腰俯向她纤小的身子。
]你以为我爱上了大陆制鞋厂吗?
你以为我想要在那--纤维板墙的房间里待上五十五年!
一直跟日光--灯打交道!
瞧!
我情愿让哪一个拿起一根撬棍,把我打得脑浆迸裂--也不愿早晨再赶去!
我哪能不去!
你每一回进来喊叫着那该死的'起来,发光!
''起来,发光!
'我跟自己说,'死人有多幸运!
'可是我起身!
我哪能不去!
为了一个月挣六十五块钱,我把曾经梦想过的一切,做些什么事啊,成个怎么样的人啊,都放弃啦!
而你说是出于私心--我一直只存着私心。
嘿,听我说,要是我过去存着私心,妈,我会跟他在一起了--走啦!
[他指指他父亲的相片。
]不管有多远,只要有交通工具得到了就行!
[他从她身旁经过。
她抓住他的胳膊。
]别抓住我,妈!
阿曼达:
你上哪儿去?
汤姆:
我去看电影!
阿曼达:
我不相信这种谎话!
[汤姆弯着腰朝她探出身去,高高地凑到她纤小地身子上面。
她向后退去,喘着粗气。
]
汤姆:
我上鸦片窝去!
对,鸦片窝,罪恶地窝和罪犯们常去地地方,妈。
我参加了霍根的帮会,我是个被人雇佣的刺客,我随身带一个小提琴盒,里面放着一只某某某!
我在罪恶的地带经营一连串的窑子!
他们管我叫杀人者,杀人者温菲尔德,我过着双重生活,白天是一个单纯、正派德仓库工人,夜晚是黑社会李有势力的头儿,妈。
我上赌场去,我在轮盘赌德桌子上扔掉大把大把的钱。
我一只眼睛上戴着眼罩,还套着假的小胡子,有时候套着的络腮胡子。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管我叫--魔鬼!
啊,我可以告诉你许多叫你睡不着觉的事情!
我的仇人计划炸掉这个地方。
不知哪一天夜晚,他们会把咱们炸得飞到天上去!
我会感到高兴,非常快活,你也会快活!
你会飞上去,跨在扫帚柄上,跟十七个上门来
得男客人一起飞到篮山上空!
你这个丑陋的--唠叨的老--巫婆。
……[他做出一连串气势汹汹的笨拙的动作,接着一把抓起大衣,冲到门前,猛地把门拉开。
两个女人望着他,吓呆了。
他使劲把大衣硬套上身去,胳膊在袖子里卡住。
他一时被那件笨重的大衣缠得动不了。
他愤怒地哼了一声,又把大衣使劲脱下来,把肩部也扯裂了,他猛地把大衣扔到房间另一边去。
大衣打到了劳拉摆玻璃动物的小摆设架,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玻璃打碎的声音。
劳拉象受了伤似的嚷起来。
]
[音乐。
]
[幕上出现说明词:
'玻璃动物园'。
]
劳拉[尖声地]我的玻璃!
--动物园。
……[她蒙住脸,转过身去。
]
[但是阿曼达仍然被那一声'丑陋的巫婆'震的目瞪口呆,不知所措,所以她几乎没有发觉这件事情。
现在她恢复说话的能力了。
]
阿曼达[用可怕的声音]我再也不跟你说话了--除非你道歉。
[她穿过帷幕,随手把帷幕拉在一起。
剩下汤姆盒劳拉。
劳拉软弱地紧紧靠在壁炉架上,脸转向别处。
汤姆呆头呆脑地盯着她看了一会。
接着他走到小摆设架跟前。
他笨拙地跪下来,拾起那些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