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课改高二语文晨读素材春半如秋意转迷.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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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课改高二语文晨读素材春半如秋意转迷
新课改高二语文晨读素材:
春半如秋意转迷
星期一:
背经典诗文
柳州榕叶落尽偶题
柳宗元
宦情羁思共凄凄,春半如秋意转迷。
山城过雨百花尽,榕叶满庭莺乱啼。
[注释]榕:
闽、粤特产的常绿乔木,枝叶繁盛,树阴特大。
宦情二句:
诗人贬谪永州十年,被召回京后,却任命为比永州更僻远的柳州刺史,回京无望,所以说“共凄凄”。
“春半如秋”,二月春光最浓之际,榕叶却落尽,有秋天的景象。
“意转迷”,指心情的沉重。
山城二句:
补足“春半如秋”。
山城,指柳州。
[赏析]
此诗写于作者柳州刺史任上。
作品借写柳州景物,抒发贬谪中的凄苦心情。
诗的首句直抒胸臆。
诗人此时身为逐客,远在异乡,独立庭院,“宦情羁思”涌上心头。
以下三句是以情带景,诗人将自己心中的凄黯迷惘之情融入花尽叶落的衰败之景。
第二句是一个过渡,“意转迷”,承上句,“春半如秋”是三四句写景的一个总起,从而在我与物、情与景之间起了绾合作用。
诗的三、四句写景充满异域情调,雨过花尽、榕叶满庭、群莺乱啼等意象恰到好处地烘托出诗人内心的凄黯迷惘。
“乱”字则是诗人情感的外化,辞因情发,莺啼无所谓“乱”,只因听莺之人心烦意乱,所以别有感受。
星期二:
诵美文时文
生命的化妆
林清玄
我认识一位化妆师,她是真正懂得化妆,而又以化妆闻名的。
对于这生活在与我完全不同领域的人,使我增添了几分好奇,因为在我的印象里,化妆再有学问,也只是在皮相上用功,实在不是有智慧的人所应追求的。
因此,我忍不住问她:
“你研究化妆这么多年,到底什么样的人才算会化妆?
化妆的最高境界到底是什么?
”
对于这样的问题,这位年华已逐渐老去的化妆师露出一个深深的微笑。
她说:
“化妆的最高境界可以用两个字形容,就是‘自然’,最高明的化妆术,是经过非常考究的化妆,让人家看起来好像没有化过妆一样,并且这化出来的妆与主人的身份匹配,能自然表现那个人的个性与气质。
次级的化妆是把人突显出来,让她醒目,引起众人的注意。
拙劣的化妆是一站出来别人就发现她化很浓的妆,而这层妆是为了掩盖自己的缺点或年龄的。
最坏的一种化妆,是化过妆以后扭曲了自己的个性,又失去了五官的谐调。
例如小眼睛的人竟化了浓眉,大脸蛋的人竟化了白脸,阔嘴的人竟化了红唇……”
没想到,化妆的最高境界竟是无妆,竟是自然,这可使我刮目相看了。
化妆师看我听得出神,继续说:
“这不就像你们写文章一样?
拙劣的文章常常是词句的堆砌,扭曲了作者的个性。
好一点的文章是光芒四射,吸引了人的视线,但别人知道你是在写文章。
最好的文章,是作家自然的流露,他不堆砌,读的时候不觉得是在读文章,而是在读一个生命。
”
多么有智慧的人呀!
可是,“到底做化妆的人只是在表皮上做功夫!
”我感叹地说。
“不对的,”化妆师说,“化妆只是最末的一个枝节,它能改变的事实很少。
深一层的化妆是改变体质,让一个人改变生活方式、睡眠充足、注意运动与营养,这样她的皮肤改善、精神充足,比化妆有效得多。
再深一层的化妆是改变气质,多读书、多欣赏艺术、多思考、对生活乐观、对生命有信心、心地善良、关怀别人、自爱而有尊严,这样的人就是不化妆也丑不到哪里去,脸上的化妆只是化妆最后一件小事。
我用三句简单的话来说明,三流的化妆是脸上的化妆,二流的化妆是精神的化妆,一流的化妆是生命的化妆。
”
化妆师接着做了这样的结论:
“你们写文章的人不也是化妆吗?
三流的文章是文字的化妆,二流的文章是精神的化妆,一流的文章是生命的化妆。
这样,你懂化妆了吗?
”
我为这位女性化妆师的智慧而起立向她致敬,深为我最初对化妆师的观点感到惭愧。
告别了化妆师,回家的路上我走在夜黑的地表,有了这样深刻的体悟:
这个世界一切的表相都不是独立自存的,一定有它深刻的内在意义,那么,改变表相最好的方法,不是在表相上下功夫,一定要从内在里改革。
可惜,在表相上用功的人往往不明白这个道理。
【精要指导】
林清玄,当代著名散文作者。
这篇散文很富有哲理性,它先从具体的为面部化妆谈起,自然而然地引出对人生、对生命的化妆,过渡自然,主旨鲜明,读后偎有启发性。
本文是一篇哲理散文。
哲理散文最重要的特点就是要读懂、理解其中的哲理。
《生命的化妆》主要是告诉读者什么道理呢?
仔细阅读全文,我们不难看出作者不是为谈化妆而谈化妆,而是告诉人们:
为自己的生命化妆,用多读书,多欣赏艺术、多思考、对生活乐观、对生命有信心,改变气质,做心地善良、关怀别人、自爱而有尊严的人,只有这样的人才是自己生命的一流的化妆师。
要理解文章的哲理就必须抓住关键性的语句。
比如化妆师的有关语句,第8自然段,强调了一流的化妆师的重要性,并指出了一流的化妆是生命的化妆的具体内容。
另外结尾部分写作者从化妆师的话语中悟出了深刻的道理:
改变表相最好的方法,不是在表相上下功夫,一定要从内里改革。
这句话是全文的主旨句。
再比如第6自然段中化妆师的一段话,由化妆而谈到写文章,“最好的文章是作家自然的流露,他不堆砌,读的时候不觉得是在读文章,而是在读一个生命”,这话多么深刻!
阅读此文,一定要抓住关键句或重要句子,或自己喜欢的语句、仔细揣摩、品味,体会其深刻的内涵,思考作者这样写的作用。
有助于提高我们的鉴赏能力。
另外本文语言平实、自然而不饰雕琢,但又透露出作者深厚的语言功底,及其对生活的细微观察和深刻理解。
这更是我们认真学习和借鉴之处。
星期三:
记精品成语
千虑一得
【释义】虑:
思考,谋划;得:
正确的。
指即使是笨人的意见,也有可取之处。
【故事】
晏婴是齐国的大夫。
他父亲死后,由他继任齐国的卿,历任三个王朝的相国。
晏婴为人正直,为官清廉,生活上非常俭朴,从君主至百姓,都很尊敬他。
一天,晏婴正要吃午饭,齐景公派了一个人来见他。
晏婴因为对方是君王派来的而特殊款待,当场把自己的饭菜分成两份,请来人共进午餐。
因此两个人都没有吃饱。
景公知道这件事后,感叹地说:
“国家里如此贫困,作为国君的我竟然一无所知。
这实在是我的过错啊!
”于是,景公命人给晏婴送去一千两黄金,以供他接待宾客。
没想到,晏婴拒绝接受,叫来人把金子带回去。
景公命令人再送,他还是没有接受。
当景公命令人第三次送来时,晏婴对使者说:
“请禀报大王,我并不贫困。
大王给我的俸禄,不仅足够我供养家人、接待宾客之用,还可以用来接济贫苦百姓。
所以,我不能再接受大王额外的赏赐了!
”送金子的人也感到非常难为情,对晏婴说:
“相国,我是奉命来办事的。
您这次又不接受,叫我怎么去回报大王呢?
”晏婴想了想,说:
“既然如此,我和你一块进宫,让我当面向大王解释清楚吧。
”
晏婴见了景公,感谢他对自己的赏赐,并表达作为一个臣子,能吃饱穿暖就足够了,怎能有过多的要求呢?
请求他不要勉强让自己接受赏赐。
景公听了这番话,更敬重晏婴了,但还是不愿收回自己的决定。
景公举了一个例子:
齐国以前的丞相管仲可以说是很贤能了。
他为齐桓公成为当时各诸侯国第一个盟主立了大功。
桓公赏给他许多封地,管仲都没有推辞过。
你怎能推辞呢?
晏婴说:
“我听到过这样的说法:
圣人考虑千百次,总有一次失误;笨人考虑千百次,总有一次正确。
也许管仲考虑这件事有失误;而我虽然笨,这件事处理得却自认为很正确。
”景公听他这样说也只好收回命令了。
(出自《晏子春秋,内篇杂下》)
千金买骨
【释义】用千金买千里马的骨头。
比喻用重金招揽人才,求贤若渴。
【故事】
战国时期,诸侯国间纷争不休,燕国一度被强大的齐国打败。
燕昭王即位后,决心招贤纳士,兴复燕国,向齐国报仇。
一次,燕昭王召见了极有才略的谋士郭隗,虚心请教道:
“当前燕国面临困境,你看如何才能求得有才能的贤士,辅助我治理国家,重振旗鼓,以实现复仇的宏愿呢?
”郭隗没有直接回答昭王的问题,而是先给昭王讲了一个故事:
从前有位国王,一心想得到一匹千里马,就派人在全国各地张贴布告,说他愿出一千两黄金买购一匹千里马。
三年过去了,一匹马都未买到,国王为此不悦。
这时,国王身边有个侍臣,请求让他带上一千两黄金,出外寻找千里马。
国王同意了。
于是侍臣带着千两黄金,四处奔走寻马。
他花了三个月的时间,才打听到一点讯息,可等他赶到时,那匹千里马已经死了。
侍臣毫不犹豫地拿出五百两黄金,买下了那匹千里马的尸骨,带回来献给了国王。
国王斥责道:
“我要的是一匹日行千里的活马,可你却白白花掉五百两黄金,买回一堆千里马的尸骨,这有何用处呢?
”
侍臣不慌不忙地回答说:
“大王,您不是要买千里马吗?
可是您买了好几年都没买到,这并非因为世上没有千里马,而是人们不相信您真的会出千金买呀!
如今我花掉五百两黄金,为您买了一堆千里马的尸骨,消息传开后,天下人都知道您珍爱千里马,等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把活的千里马给您牵来的。
”
果然,不到一年,就有好几匹千里马送到了国王的手上。
郭隗讲完故事后,意味深长地说:
“大王若真的想招贤纳士,不妨先从我开始,天下贤人见像我郭隗这样的人都被您重用,那么,比我更有才能的人便会主动来找大王了。
”
燕昭王觉得郭隗言之有理,当即拜他为师。
诸侯各国的贤士闻讯,纷纷前来向昭王自荐。
'昭王任用各国的能人贤士治理国家,后来,终于击败了强大的齐国,收复了全部失地。
(出自《战国策·燕策一》)
星期四:
读名人故事
国学大师钱钟书
尝与文学所郑永晓君同室起居,渠与钱先生同在古代室宋代文学组,知洗那时轶事甚多。
余问:
社科院最有资格招研究生者当推钱先生,何故他独不招?
郑君答日:
钱先生有言,先把《说文解字》读通了再考研究生不迟;字都认不全,读什么博士?
印象中大学者大抵坐拥书城,钱先生家藏书定然不少。
郑君日钱先生家并无很多藏书。
一次先生想查一下《康熙字典》,还打电话到图书馆请贵明先生帮忙。
钱先生有个习惯,隔三个月就请司机将家中渐次堆积起来的书籍送出处理。
余闻先生虽然藏书无多,却有一书惹得牛津大学出版社拟以巨款索之。
那是一本《牛津大词典》,里边密密麻麻布满了钱先生的批注。
“我姓了一辈子钱了,还迷信钱吗?
”说这种话的人在,牛津岂能得之。
李慎之先生书房里有钱先生手书上下联:
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在哪家山头砍哪家柴。
褒耶?
贬耶?
余十年前进社科院行政部门工作时便听说有一个副院长是连办公室都没有的,那是钱钟书。
按级别钱先生该配备专职秘书,但他却坚持劳动自己的女儿,理由是旁人无法用两二钟外文处理信件。
尝闻先生的女儿钱援因此辞不就任北外英语系主任,好帮父亲多承担些琐务。
钱先生拒绝新闻采访却不拒绝同普通工作人员话家常交朋友。
司机小王有些听钱先生聊天的福气。
科研管理干部朱渊寿尝得钱先生题赠《管锥编》,上书:
渊寿小友指企。
先生不喜参加会议,不喜当挂名顾问。
于会议有“不三不四之闲人,不痛不痒之废话”之高见。
美国AnnRoddy来信要求《围城》电影摄制权,钱先生允之,但条件是个当顾问:
“老挺之身,但求清静,于电影又属外行。
既不能效实,亦不当挂空名”,同时谢绝采访。
1977年10月,钱先生曾有一信致朱寨先生,履行“涉外活动上报”的规定。
略云:
昨晚8时半有30年前出国的女学生徐文湘和姐姐姐夫来访。
徐从华武君家来,小坐约二十分钟。
彼此间问健康情况并示家人照片。
事出以外,特此上报。
今人读之,恍如隔世。
余曾亲见此信,现不知下落。
1981年美国普林斯顿大学曾以荣誉文学博士和薪金外另赠四千美元价值书籍为饵邀钱先生前往讲学,先生辞却止。
1984年法国驻华大使馆通知钱先生说法国政府拟授其勋章,理由是“对中法文化交流的贡献”;“我因自付并无这方面的贡献,不敢冒牌”,坚辞了。
1985年美国现代语言学会选钱先生为荣誉会员,考虑到中美学术机构的关系,先生接受了。
此事余亲历并代发致美方电文。
【感想】
读罢潘小松这篇文章,颇有感触一钱钟书的淡泊名利早已为人们所熟知,这里不再—一叙述。
倒是钱钟书为李慎之先生写的一副对联更为我所欣赏。
对联是这样写的:
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在哪家山头砍哪家柴
作者似贬实褒,从此对联中可以看出钱钟书一贯的作风和做人态度。
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在大名鼎鼎的学者身上,颇有点知足常乐的韵味在其中。
它强调的是一切随缘而不牵强,悠然自得,与世无争,乐于其中。
而青年时代的钱钟书才华横溢,傲啸清华,颇有点心高气傲。
但之后就逐渐变得沉默寡言,一如他的字:
墨存。
他的性格何以发生如此大的转变?
短小的篇幅难以考证。
在“文革”期间他的性格可以说是救了池的命!
“文革”的迫害席卷了整个文学界,受迫害严重者莫如老舍等人了。
虽然钱钟书也受到过迫害,但相比来说却要比大部分人幸运得多。
在整个。
文革”中钱钟书算是真正的做到了沉默。
可以说他是极少数的能平安无事的度过那一时期的学者。
于是之后有人批评他说苟且偷生,又有人说他卑鄙。
是不是一定要沧海横流方能显英雄本色?
钱钟书一笑置之,又或者是一笑都没有。
宠辱不惊,庭前花开花落。
这是他的答案、从这件事中我们可以隐约看到“做一天和尚撞一大钟”在钱钟书上的影响。
明哲保身通常为人所不齿不齿,然而能做到的却是不多。
有时明知道是不必要的牺牲却偏偏还要去牺牲,难道还就值得去称颂?
钱钟书肯定早已明白这个道理理,所以他沉默。
沉默未示使他死亡,相反的使他得以继续生存下去,俗话有句:
岁月催人老。
他能不变么?
苏于云:
且夫天地之物,苟非吾之所以,虽一毫而莫取。
惟江上之清风,山间之明月,耳昨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
我认为.确实是这样,相信钱先生也这样认为。
星期五:
赏名家名作
诵美文时文:
【走近作者】
季羡林(1911~),学者、翻译家、散文家。
山东临清人。
译有印度史诗《罗摩衍娜》等,并有其他多种著作、译著行世。
散文集有《天竺心影》、《朗润集》等。
作品精于结构,笔致雅洁,情韵十足。
【代表作品】
年
年,像淡烟,又像远山的晴岚。
我们握不着,也看不到。
当它走来的时候,只在我们的心头轻轻地一拂,我们就知道:
年来了。
但是究竟什么是年呢?
却没有人能说得清了。
当我们沿着一条大路走着的时候,遥望前路茫茫,花样似乎很多。
但是,及至走上前去,身临切近,却正如向水里扑自己的影子,捉到的只有空虚。
更遥望前路,仍然渺茫得很。
这时,我们往往要回头看看的。
其实,回头看,随时都可以。
但是我们却不,最常引起我们回头看的,是当我们走到一个路上的界石的时候。
说界石,实在没有什么石。
只不过在我们心上有那么一点痕迹。
痕迹自然很虚缥。
所以不易说。
但倘若不管易说不易说,说了出来的话,就是年。
说出来了,这年,仍然很虚缥。
也许因为这一说,变得更虚缥。
但这却是没有办法的事了。
我前面不是说我们要回头看吗?
就先说我们回头看到的吧。
——我们究竟看到些什么呢?
灰蒙蒙的一片,仿佛白云,又仿佛轻雾,朦胧成一团。
里面浮动着种种的面影,各样的彩色。
这似乎真有花样了。
但仔细看来,却又不然。
仍然是平板单调。
就譬如从最近的界石看回去吧。
先看到白皑皑的雪凝结在丫杈着刺着灰的天空的树枝上。
再往前,又看到澄碧的长天下流泛着的萧瑟冷寂的黄雾。
再往前,苍郁欲滴的浓碧铺在雨后的林里,铺在山头。
烈阳闪着金光。
更往前,到处闪动着火焰般的花的红影。
中间点缀着亮的白天,暗的黑夜。
在白天里,我们拼命填满了肚皮。
在黑夜里,我们挺在床上咧开大嘴打呼。
就这样,白天接着黑夜,黑夜接着白天;一明一暗地滚下去,像玉盘上的珍珠。
……
于是越过一个界石。
看上去,仍然看到白皑皑的雪,看到萧瑟冷寂的黄雾,看到苍郁欲滴的浓碧,看到火焰般的红影。
仍然是连续的亮的白天,暗的黑夜——于是又越过了一个界石。
于是又一个界石,一个界石,界石接着界石,没有完。
亮的白天,暗的黑夜交织着。
白雪,黄雾,浓碧,红影,混成一团。
影子却渐渐地淡了下来。
我们的记忆也被拖到辽远又辽远的雾蒙蒙的暗陬里去了。
我们再看到什么呢?
更茫茫。
然而,不新奇。
不新奇吗?
却终究又有些新的花样了。
仿佛是跨过第一个界石的时候一实在还早,仿佛是才踏上了世界的时候,我们眼前便障上了幕。
我们看不清眼前的东西;只是摸索着走上去。
随了白天的消失,暗夜的消失,这幕渐渐地一点一点地撤下去。
但我们不觉得。
我们觉得的时候,往往是在踏上了一个界石回头看的一刹那。
一觉得,我们又慌了:
“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到我身上吗?
”其实,当这事情正在发生的时候,我们还热烈地参加着,或表演着。
现在一觉得,便大惊小怪起来。
我们又肯定地信,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到我们身上的。
我们想:
自己以前仿佛没曾打算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实在,打算又有什么用呢?
事情早已给我们安排在幕后。
只是幕不撤,我们看不到而已。
而且又真没曾打算过。
以后我们又证明给自己:
的确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了。
于是,因了这惊,这怪,我们也似乎变得比以前更聪明些。
“以后我要这样了,”我们想。
真的,以后我们要这样了。
然而,又是到一个界石,回头一看,我们又惊疑:
“怎么又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到我身上呢?
”是的,真有过。
“以后我要这样了,”我们又想。
——虽然一点一点地撤开,我们眼前仍然是幕。
于是,一个界石,一个界石,就在这随时发现的新奇中过下去,一直到现在,我们眼前仍然是幕。
这幕什么时候才撤净呢?
我们苦恼着。
但也因而得到了安慰了。
一切事情,虽然都已经安排在幕后,有时我们也会蓦地想到几件。
其中也不缺少一想到就使我们流汗战栗喘息的事情。
我们知道它们一定会发生,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而已。
但现在回头看来,许多这样的事情,只在这幕的微启之下,便悠然地露了出来,我们也不知怎样竟闯了过来。
回顾当时的流汗,的战栗,的喘息,早成残象,只在我们心的深处留下一点痕迹。
不禁微笑浮上心头了。
回首绵绵无尽的灰雾中,竟还有自己踏过的微白的足迹在,婉蜒一条长长的路,一直通到现在的脚跟下。
再一想踏这路时的心情,看这眼前的幕一点一点撤开时的或惊,或惧,或喜的心情,微笑更要浮上嘴角了。
这样,这条微白的长长的路就一直蜿蜒到脚跟。
现在脚下踏着的又是一块新的界石了。
不容我们迟疑,这条路又把我们引上前去。
我们不能停下来,也不愿意停下来的。
倘若抬头向前看的时候——又是一条微白的长长的路,伸展开去。
又是一片灰蒙蒙的雾,这路就蜿蜒到雾里去。
到哪里止呢?
谁知道,我们只是走上前去。
过去的,混沌迷茫,不知其所以然了。
未来的,混沌迷茫,更不知其所以然了。
但是我们时时刻刻都在向前走着,时时刻刻这条婉蜒的长长的路向后缩了回去,又时时刻刻向前伸了出去,摆在我们面前。
仍然再缩了回去,离我们渐远,渐远,窄了,更窄了。
埋在茫茫的雾里。
刚才看见的东西,一转眼,便随了这条路缩了回去,渐渐地不清楚,战云,成烟,埋在记忆里,又在记忆里消失了。
只有在我们眼前的这一点短短的时间——一分钟,不,还短;一秒钟,不,还短;短到说不出来,就算有那么一点时间罢;我们眼前有点亮;一抬眼,便可以看到桌子上摆着的花的蔓长的枝条在风里袅动,看到架上排着的书,看到玻璃杯在静默里反射着清光,看到窗外枯树寒鸦的淡影,看到电灯罩的丝穗在轻微地散布着波纹,看到眼前的一切,都发亮。
然而一转眼,这一切又缩了回去,渐渐地不清楚,成云,成烟,埋在记忆里,也在记忆里消失吧。
等到第二次抬眼的时候,看到的一切己经同前次看到的不同了。
我说,我们就只有那样短短的时间的一点亮。
这条蜿蜒的长长的路伸展出去,这一点亮也跟着走。
一直到我们不愿意,或者不能走了,我们眼前仍然只有那一点亮,带大糊涂走开。
当我们还在沿着这条路走的时候,虽然眼前只有那样一点亮,我们也只好跟着它走上去了。
脚踏上一块新的界石的时候,固然常常引起我们回头去看;但是,我们仍要时时提醒自己:
前面仍然有路。
我前面不是说,我们又看到一条微白的长长的路引到雾里去吗?
渺茫,自然;但不必气馁。
譬如游山,走过了一段路之后,乘喘息未定的时候,回望来路,白云四合,当然很有意思的。
倘再翘首前路,更有青霭流泛,不也增加游兴不少吗?
而且,正因为渺茫,却更有味。
当我翘首前望的时候,只看到雾海,茫茫一片,不辨山水云树。
我们可以任意把想像加到上面。
我们可以自己涂上粉红色,彩红色;任意制成各种的梦,各种的幻影,各种的蜃楼。
制成以后,随便按上,无不适合。
较之回头看时,只见残迹,只见过去的面影,趣味自然不同。
这时,我们大概也要充满了欣慰与生力,怡然走上前去。
倘若了如指掌,毫发都现,一眼便看到自己的坟墓。
无所用其涂色;更无所用共蜃楼,只懒懒地抬起了沉重的腿脚,无可奈何地渡上去,不也大煞风景,生趣全丢吗?
然而,话又要说了回来。
——虽然我们可以把未来涂上了彩色,制成了梦,幻影,和蜃楼;一想到,蜿蜒到灰雾里去的长长的路,仍然不过是长长的路,同从雾里婉蜒出来的并不会有多大差别;我们不禁又惘然了。
我们知道,虽然说不定也有点变化,仍要看到同样的那一套。
真的,我们也只有看到同样的那一套。
微微有点不同的,就是次序倒了过来。
——我们将先看到到处闪动着的花的红影;以后,再看到苍郁欲滴的浓碧;以后,又看到萧瑟冷寂的黄雾;以后,再看到白皑皑的雪凝在丫杈着刺着灰的天空的树枝上。
中间点缀着的仍然是亮的白天,暗的黑夜。
在白天里,我们填满了肚皮。
在夜里,我们咧开大嘴打呼。
照样地,白天接着黑夜,黑夜接着白天。
于是到了一个界石,我们眼前仍然只有那短短的时间的一点亮。
脚踏上这个界石的时候,说不定还要回过头来看到现在。
现在早笼在灰雾里,埋在记忆里了。
我们的心情大概不会同踏在现在的这块界石上回望以前有什么差别吧。
看了微白的足迹从现在的脚下通到那时的脚下,微笑浮上心头呢?
浮上嘴角呢?
惘然呢?
漠然呢?
看了眼前的幕一点一点地撤去,惊呢?
惧呢?
喜呢?
那就都不得而知了。
于是,通过了一块界石,又看上去,仍然是红影,浓碧,黄雾,白雪。
亮的白天,暗的黑夜,一个推一个,滚成一团,滚上去,像玉盘上的珍珠。
终于我们看到些什么呢?
灰蒙蒙;然而不新奇。
但却又使我们战栗了。
——在这微白的长长的路的终点,在雾的深处,谁也说不清是什么地方,有一个充满了威吓的黑洞,在向我们狞笑,那就是我们的归宿。
障在我们眼前的幕,到底也不全撤去。
我们眼前仍然只有当前一刹那的亮,带了一个大浑沌,走进这个黑洞去。
走进这个黑洞去,其实也倒不坏,因为我们可以得到静息。
但又不这样简单。
中间经过几多花样,经过多长的路才能达到呢?
谁知道。
当我们还没达到以前,脚下又正在踏着一块界石的时候,我们命定的只能向前看,或向后着。
向后看,灰蒙蒙,不新奇了;向前看,灰蒙蒙,更不新奇了。
然而,我们可以作梦。
再要问:
我们要作什么样的梦呢?
谁知道。
——一切都交给命运去安排罢。
一九三四年一月二十四
【名师导读】
《年》是季羡林散文中有代表性的一篇。
作家采用复沓的写作手法,表达出自己意识到的内心的冲突。
作者在文中自觉或不自觉地从一个侧面表达了当时还没有投身到革命洪流而陷于彷徨苦闷的知识分子的情绪。
季羡林早在30年代初就投笔散文领域,迷惘的道路、不可知的人生、矛盾的世态,是其早期散文的主要内容,也因此构成了沉郁忧伤、空泛灰蒙的基调。
他的散文,大多出笔自然,而在整体上流动着一种诗情美。
作家不是以某些段、句取胜,而是在全文整体构思上,在思路的放纵与收束中,在想象力的渺远与柔细中,传达出专一的题旨,或者构造出特定的境界。
【资料联网】
季老谈写作:
“平淡无味,没有刺激,没有激动,没有巨大的变化,没有新鲜的印象,这里用得上已经指判的词没有灵感。
没有灵感,就没有写什么东西的迫切愿望。
在这样的时候,我什么东西也写不出,什么东西也不想写。
”
“(写散文)仿佛一个酿蜜的蜂子,酝酿再酝酿,直到酝酿成熟,使情境交融,浑然一体,在自己心中形成了一幅‘成竹’然后动笔。
这样写成的文章,怎么不动人呢?
”
每周一练
玉卿嫂(节选)
白先勇
不知怎的,我老觉得这两姐弟跟别人很不一样。
比如说吧,胖子大娘也还不是有一个干弟弟叫狗娃的,可是她对他一点也不热络,一径骂他做臭小子,狗娃向她讨些我们厨房的剩锅巴要吃一顿臭骂,才捞到几包;可是玉卿嫂对他干弟弟却是相差得天远地远。
平日玉卿嫂是连一个毫子都舍不得用的。
我妈的赏钱、她自己替人家织毛衣、绣鞋面赚来的工钱,一个子一个子全放进柜子里一个小漆皮匣子中,每次到了月尾,我就看见她把匣子打开,将钱抖出来,数了又数,然后仔仔细细的用条小手巾包好揣到怀里,拿到庆生那儿去。
每次玉卿嫂带我到庆生那里,一进门她就拖着庆生到窗口端详半天,一径问着他这几天觉得怎么了?
睡得好不好?
天亮咳得厉害不厉害?
为什么还不拿棉袄出来,早晚着了凉可怎么是好?
天凉了,吃些什么东西?
怎么不买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