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站着死的男孩Word下载.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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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七月底的一天。
四
男孩在家度暑假。
细心的母亲发现儿子走路有点瘸。
问男孩，男孩说，腿有点痛，过两天就好了。
母亲撩起男孩的裤腿，在大腿，痛的地方好像被蚊子咬过，有点肿。
母亲心疼儿子，找出一瓶红花油，新加坡正宗老铺的产品，专治无名肿痛。
母亲小心翼翼地为儿子涂了药。
男孩的腿痛了好多天了，他没有响，他觉得没有必要说，一个男孩腿有点痛有什么好说的呢。
男孩坐在一个写字台前。
一个小小的写字台，一把旧的淡棕色的皮椅。
一块玻璃台板下，压着男孩喜欢的照片和一些纸画片。
平常的日子，男孩一放学，就坐在这里做功课。
在暑假里，男孩要么在院子里为葡萄捉捉虫、剪剪枝，要么在葡萄架下看蚂蚁搬家、蚂蚁打架，要么就坐在写字台前看书、做功课。
大人有大人的事，男孩有男孩的事，他是一个不使大人烦心的男孩。
男孩默默地涂了几天红花油。
男孩开始觉得冷，睡觉时盖了一条毛巾被。
男孩思睡，不太想动。
同学约他游泳，他没有去。
母亲为儿子量了量体温，有点低热。
男孩说，不要紧。
八月九日，出差外地的父亲回来了。
父亲发现儿子瘦了，用手指摁摁男孩的腿肿的地方。
「痛不痛？
」「很痛。
」父亲送男孩去医院检查，拍片子。
片子当天晚上就出来了，不大好。
医生说看得太晚了，是骨髓炎。
母亲不放心，第二天又去医院看片子，医生还是说，看得太晚了，是骨髓炎。
母亲见人便打听，骨髓炎有没有危险？
危险是没有危险的，只是不太容易好。
母亲担心儿子会成废人。
下午医生会诊，医生的脸色都没有表情，显出男孩的病的严重性。
会诊结果，比骨髓炎可怕多了。
男孩的病症：
成骨肿瘤，就是骨癌。
需要高位截肢。
父母亲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背着男孩，偷偷地抹眼泪。
到上海去，上海的医院也许能治。
一点也不能耽搁了。
第二天，他们乘上了去上海的船。
男孩是一个聪明的孩子，他从父母的表情以及急如星火陪他去上海治病的情形中，已经意识到自己病情的严重性。
但他装作没有事情的样子。
尽管这样，父母亲还是察觉到男孩神态有点痴痴呆呆的，少了活气。
母亲的眼泪往肚里流。
五
上海瑞金医院专家门诊与南通医院的诊断意见是一致的。
男孩的二叔是外科医生，他拿回一本《外科学》。
书上写着：
成骨肉瘤，为骨生肉瘤中最恶性者。
多发于十到二十五岁的少年或青年，百分之七十五发生在股骨下端，胫骨上端，最早主诉为持续局部钻肉样疼痛，疼痛往往不能忍受，疼痛发生在两三个月后，局部可摸到肿瘤。
以后皮肤紧绷发亮，色质改变，呈紫铜色。
一般生存率半年到一年。
最近有人观察到利用局部体外循环，在彻底手术之前进行化疗，可以提高五年生存率。
这是科学。
世界性的结论。
六
男孩住进了瑞金医院。
我去看男孩时，男孩已换上了白色蓝条的病人服。
男孩坐在床上。
男孩比一年前长大了许多。
一双脚很大。
嗓音变粗了，已略显出男人的帅气。
我说话小心翼翼，怕一不小心刺伤男孩的心。
「腿痛得厉害?
」「还好。
」「夜里睡得好不好？
」「上半夜有一只蚊子。
」「还要看点什么书吧？
」「不要了，看也看不完。
」男孩的床头，堆着一些我让我的孩子送去的儿童刊物和漫画书。
我觉得，我没有什么话好安慰男孩，既不敢说病的现在，又不敢说病的未来。
看了看男孩的腿，肿的地方已很明显。
我沉默了。
男孩的腿修长而好看。
男孩似乎漫不经心地用手抚摸着那条病腿上的脚。
男孩泰然自若。
我心里惨然，这条腿与这双脚将不复存在了。
七
男孩静等着手术的日子。
在手术的日子到来的前一天，二叔将男孩接了回家。
这个大家庭还有许多孩子，有的年纪比他大，有的年纪与他相仿，有的年纪比他小。
让男孩与孩子们见见面，是老太太的意思，手术后还不知道怎么样，全手全脚的再看一眼。
老太太哭病了，躺在床上。
父亲为男孩洗了一个澡。
男孩的兄弟姐妹来了一大群，对他说说笑笑。
男孩坐在那里不言不语。
他好像突然局促不安起来，他的手脚似乎一时没有地方放。
男孩搬起病腿搁在另一条腿上，然后，又搬了下来。
男孩始终重复着这个动作。
男孩的脸显得平静极了。
老太太看得明白，这孩子心里难受！
八
八月十八日早晨八点。
男孩进了手术室。
在这之前，医生要母亲给男孩一点心理准备。
母亲的心碎了，不想讲。
医生对男孩温和一笑。
「你的腿要开一刀。
开了，万一结果不好怎么办？
」医生的话含糊，男孩心里清楚，他脸一红。
「截肢好了。
」男孩说得干脆。
医生不再多说一句。
走了。
那天，我去晚了。
男孩的父母亲、二叔都在。
我们站在手术室外的一个平台上等候消息。
希望切片、化验的结果没有那么严重。
焦急如焚地等待。
十点十分，手术室传出消息，切片、化验的结果与诊断无误，也就是说，男孩必须截肢。
保住男孩的腿的最后侥幸希望也破灭了。
男孩的母亲坐在平台的一个台阶上，眼睛红红的，不住地抹着眼泪。
手术继续进行。
中午十二点多了，男孩还没有出来。
我回家吃了饭，在街上买了面包与饮料，急急地又赶到医院。
男孩已在病房里。
病房内静悄悄的。
病房很大，大约十几张病床，住满了骨科病人，谁也不发出一点声音。
看着这孩子遭罪，都用同情的目光望着男孩和病人家属。
男孩仰面躺着，一只大脚伸得老远，人看上去很长，另一只脚没有了，裤管瘪瘪的。
一块消毒布包住了男孩的头发，那里露出了涂着的淡红的药水。
男孩额上搁着冰袋。
男孩还没有醒，麻醉药还起著作用。
我背过身去，我控制不住自己，哭着走出了病房。
手术室外门口有一个箱子，长长的箱子，箱子上写着男孩的名字。
男孩的父亲看到了这个箱子，箱子内装着儿子的一条腿。
男孩的父亲痛心疾首地哭着。
母亲一面擦着儿子额上的汗，一面擦着自己的泪。
九
男孩醒过来了。
「我屁股痛。
」男孩在说话。
母亲说，我知道。
母亲坐在床边，用扇子为儿子搧着。
男孩掀起了被单，他想看看自己的腿。
医生说，腿上要开一刀。
开刀总是要痛的，屁股痛说明已经开过刀，说明情况是好的。
这个医院的医生都是好医生。
但是他看到的事实使他很失望。
他的一条腿没有了。
奇怪的是他觉得腿还长着，在后来的日子里，他始终觉得截肢的地方，还有脚。
男孩很伤心，旋即别过头去。
不过，男孩始终没有流一滴泪。
十
在男孩手术后，我又去看过几次。
男孩似乎恢复得很快，不久，就能坐在床上看书了，看的是我拿去的那些书刊。
男孩书刊的丰富，吸引了同室的病友。
好像一阵暴风雨已从头顶刮过，他的异乎寻常的平静，感染着病友。
大家好像突然发现他是一个多么俊美的男孩！
二叔为男孩借来了一副拐杖，走了几次，差点摔跤。
男孩还是走，走着走着走会了，男孩不用人搀扶自己已能上厕所了。
这是一个不小的进步。
男孩想学校了。
同学们也在想他。
男孩接到了一封慰问信，是南通市西公园中学初一二班全体同学写来的。
同学们为他的病焦虑，希望他早日康复，回到他们中间去。
男孩提出了尽早出院的要求，他思念着同学们。
医生说，还要进行一次化疗。
听人家说，化疗之后，人很难受，头发要掉光。
男孩却直催母亲，早点给他化疗，等等不见动静，男孩吵起来。
医生被感动了，说，马上给他做。
男孩高兴得拄着拐杖下床走了两圈。
十一
科学的东西不能违背，化疗之后的反应出现了。
男孩头晕、恶心、呕吐。
这就出现了第二节中写的一幕：
男孩是由他父亲抱进我家门的。
男孩却拉拉自己的头发说：
「我的头发一根也没有掉嘛。
」男孩在我家住了两天。
在这期间，我们又陪他去了上海著名的老中医庄芝华先生那里，庄老先生已七十五岁高龄，专攻恶性肿瘤，创「庄氏温灸疗法」，十五年前，就曾治愈过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的右腿骨癌，病症与男孩相似。
希望还是多一点好，我们满怀希望而去。
下车时，过路的行人好奇地围观着这个缺了腿的男孩，问他几岁，啧啧两声。
父亲要背男孩上楼去，庄老先生住在三楼上。
男孩执意不让，拄着拐杖自己上楼去了。
庄老先生是个坦诚的老人，按他的意思是不主张截肢的。
他为男孩开了十四帖药，又将男孩的父亲留下来单独说话。
庄老先生当着男孩的面不便讲，他的意思是说，要作好心理准备，男孩病好的可能性已经不大。
男孩望着父亲拎着的一大摞中药，满怀希望地走了。
我们鼓励男孩多吃点，问他喜欢吃什么，给他买了鹌鹑、鸽子。
凡大人认为有营养、对病有好处的，他都吃，不说喜欢，也不说不喜欢。
我们发现男孩喜欢吃黄瓜，我们就天天买黄瓜。
在男孩回南通后，南通这地方居然买不到新鲜黄瓜。
二叔有一次去看他，带了不少去。
男孩舍不得吃，每顿限量，结果黄瓜都放烂了。
男孩终究没有再走进我的院子。
男孩终究没有再站在我院子里的葡萄架下。
男孩随父母回了南通。
这一走，就再也没来过。
十二
男孩一回到南通，老师、同学马上知道了，纷纷要来看他。
班主任吴老师头疼了，这么多人去，家里挤也挤不下，没有办法只好派代表。
孩子们省下零用钱，买了花，买了营养品。
当吴老师与学生代表捧着花束、带着营养品出现在男孩面前时，男孩哭了。
男孩在病魔面前没有掉一滴泪，男孩在一片纯情面前激动得流泪了。
从这之后，吴老师每天派一个同学作通讯员，放学后去男孩家了解病情，星期天再派两三个同学陪男孩玩。
每到星期六的时候，吴老师就问：
这个星期哪几个同学去？
哗啦一声，竖起一片小树林似的手，谁都争着去。
尽管这样，男孩白天绝大部分时间是一个人在家里。
父母亲、哥哥轮流请假陪他，使他不感到孤独、寂寞。
男孩拄着拐杖说，你们上班去好了。
他单腿一跳一跳地不停走着，他已经走得很是轻灵。
父亲给男孩新购了一副拐杖，镀镍杖杆，银光闪闪。
男孩不轻易坐下，也不午睡，他蹦跳着向前，急切地走着，似乎想摆脱什么，或者说奔向一个什么目标，弄得满屋子都是「笃笃」的拐杖声。
男孩是在锻炼腿部力量。
他要在今后的岁月里，用一条腿走他的生活之路，他必须使这条腿练得壮壮的。
男孩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很丰富。
他养了一群鸽子，还养了一对黄莺，每天喂食、扫鸟粪，三五天为鸽子、黄莺洗个澡。
葡萄枝干上有了虫，他把注射器的针尖对准虫洞，给葡萄打针，注射久效宁药水。
哥哥为他弄来了两条黑狗，大的叫「大黑」，小的叫「小黑」，他教牠们起立、坐下、用嘴衔东西。
大黑、小黑身上的黑毛被他刷洗得油光水亮。
男孩对小动物产生了浓烈的兴趣，电视台的《动物世界》是他必看的节目。
父亲为男孩买了一台游戏机，男孩自学完新学期每日的功课后，便坐下来玩一会儿游戏机。
男孩还要为自己烧中药，庄老先生开的中药吃起来很苦。
再苦，他也要吃，他烧的药汁浓稠得发黏，喝起来呛得直伸脖子。
男孩一点不感到自己孤独、寂寞。
我时常去南通出差，我见男孩精神状态很好，便与男孩谈起将来安装电子自动腿的设想，还谈起男孩将来可以学画画。
男孩的剪贴画曾在学校里展览，学画有基础。
我讲了自己的设想。
为男孩勾画了一个美好的将来。
男孩不说话，拄着拐杖走来走去。
十三
严冬到来的时候，男孩的病发现了转移。
X光透视显示癌细胞已侵袭到肺部。
一天，报纸上登载了一则消息，上海第二军医大学，在攻克骨癌方面有了新的突破，发明了一种生物导弹，可以跟踪、追击癌细胞。
男孩的父母亲见到了这则消息，准备马上来上海。
那天下午，我们到十六铺码头去了不少人：
老太太、大叔、二叔、姑姑都去了，我也去了。
男孩是拄着拐杖，一脸微笑着走出码头的。
看上去他很自信。
我叫了一部出租车，坐满了一车人，去了二叔家。
我满希望男孩看好病，到我家住两天。
医院却传来了坏消息，男孩肺部的癌细胞已大面积转移，生物导弹已失去了目标。
男孩已无药可治，等待的时间不会多了。
十四
化疗继续进行着，每隔五天做一次，六次下来，体内的白血球大量减少。
男孩变得很虚弱，头昏，呕吐，每吐一次要五分钟到十分钟，不用说走，连坐着也感到很吃力了。
第七次化疗已没法做了，男孩的胸部积满血水。
医生在男孩胸部用手指轻轻一敲，两边肺部发出的声音不一样。
医生对男孩说，这说明里面有水。
男孩说，抽掉它。
医生说，你怕不怕？
男孩说，不怕。
抽胸部积水，是用一根很粗很长的针管从背部插进去。
第一次抽了七百立方厘米。
抽完了后，男孩觉得轻松多了，又能坐起来，又能下地走了，不过，体力已明显不如以前了。
一个星期之后，男孩发高烧，胸部再度积水，引起呼吸困难。
第二次抽水，男孩休克了。
医生不敢抽了。
过了几天，男孩肺部的肿瘤已进一步扩大，并且压迫心脏。
男孩的心跳率，每分钟一百二十到一百三十次。
男孩依然憧憬着未来。
一九九零年的除夕。
男孩在哥哥的陪同下，燃放了鞭炮、烟火。
世界五彩缤纷，奇丽壮观。
男孩兴奋地一直待到新年钟声敲响。
十五
又一个春天到来了。
在新学期开始时，男孩给班里的同学写了一封信，信写得很简短，其中有这样几句话：
「……请不要担心我的病，我是冬天的一棵草，春天到来的时候，能爆出又嫩又绿的新芽来……我很想读书，很想回到你们中间去……」老师和同学来看望男孩。
班主任吴老师领进十个男生，男生的手都放在背后。
谈笑间，才一齐把背后的手伸了出来，噢，他们都拿着花花绿绿的礼物，一束花儿啦，小金龟啦，布偶啦，铅笔盒啦，帆船模型啦，还有一只花篮蛇。
这只花篮上有一条金色的蛇盘着，男孩的生肖是属蛇的。
啊，同学们想得多仔细呀！
男孩一阵惊喜。
吴老师的手还放在背后，吴老师要开个玩笑，吴老师是个快乐的人。
吴老师问：
「你猜猜我送你什么礼物？
」男孩想了想，说：
「猜不出。
」顿时一串清脆的铃铛声响起，原来吴老师送他两只小铃铛。
吴老师想得太周到啦，吴老师知道他有两条黑狗，他喜欢大黑、小黑，牠们再挂上铃铛多美啊。
男孩太喜欢吴老师的礼物啦。
男孩退了出去，又进来八个女生。
八个女生也都带了礼物。
其中有一个女生，男孩不认识，吴老师介绍说，这是新转学来的同学，她的名字叫顾秀莲。
男孩一听笑了，这女孩的名字与江苏省省长的名字一样。
吴老师又开玩笑了：
「省长来看你啦！
」说得孩子们都哄笑起来。
吴老师很会调节气氛，男孩的情绪与刚才明显不一样了，虽然额上还冒着虚汗，但脸颊上有了一点点兴奋的红晕。
老师、同学走了，欢乐留了下来。
孩子们的每份小礼物中，都夹着一张字条，表达了各种不同的美好心愿。
男孩觉得自己很幸福。
十六
三月十八日，男孩病情进一步恶化，住进了港口医院。
三月十九日，男孩躺在病床上，一天没有起来。
三月二十日，男孩呼吸困难，接了氧气。
三月二十二日，男孩吵着要回家看看。
他说，让我回去，哪怕歇歇也好。
医生同意了。
这天上午十点，男孩到家里，抱了抱大黑、小黑，狗养得很好，男孩对母亲说，这下我放心了。
他吃好午饭，下午一点，让母亲把他送回医院。
男孩脸色宁静地走了，从此，再也没有回到这个家。
十七
男孩已经不能平卧。
一躺下就透不过气来。
父母为他特制了一个长方形的矮台子，搁在床上，让他伏在上面睡觉，他就这么坐着，一直坐了十多天。
在夜里，他无法入睡，用手拉自己的头发，嘴里嚷着：
「烦死了，烦死了。
」三月二十五日，男孩对母亲说，这台子将来给狗睡觉好了。
他还惦记着大黑、小黑。
十八
男孩开始拒绝输血，拒绝打针，拒绝吊盐水，除了他父亲买回来的中药，其它都不吃，父母亲再三劝他也没有用。
吴老师来了。
吴老师说，你为什么不肯输血呀？
男孩说，我不缺少血。
吴老师说，缺少不缺少血，只有医生才知道，你又不是医生。
男孩说，输一次血要几百块钱。
吴老师说，你爸爸妈妈不在乎这个钱，人在，钱不要紧。
男孩仍然拒绝输血。
吴老师心里明白了。
原来他这小小的心里装了这个想法。
吴老师回到学校，将男孩拒绝输血的事一说，全校师生立刻募捐了一千四百多元人民币。
吴老师带着这笔钱到了医院。
男孩埋怨父亲，为什么不与他商量要老师同学捐钱。
父亲说，他不知道这件事。
男孩说，我看你们怎么处理。
父亲说，要么给学校买棵树吧。
男孩眼皮闭了闭，表示同意，他已说不动话了。
这件事惊动了《南通日报》。
《南通日报》的记者采访了吴老师，采访了男孩的父母亲。
最后，母亲说，你有什么话要对老师同学讲的，讲两句。
男孩断断续续说下了这样几句话：
「……老师同学募捐了这么许多钱……我很感动……我是一个普通学生……我感谢老师同学……我好了要好……好……读书……」
十九
四月五日上午十时。
男孩突然大喊大叫。
母亲问他，怎么了？
男孩说，耳朵有人敲鼓，敲得耳朵痛。
医生、护士喊来了。
医生说，耳鸣，是严重缺氧。
男孩的手指已发紫。
十一时，男孩拚命挣扎，人往右侧倾，向床下钻，力气很大。
父母亲，还有他哥哥三个人才拉住他。
十多分钟后，男孩倒在父亲怀里，开始流泪。
下午二时，男孩向他哥哥奇怪地笑了笑。
四时十分，吴老师来了。
男孩流泪不止。
吴老师拉住男孩的手说，你别哭，这病会好的。
男孩的手已冰凉。
六时十分，男孩死了。
脸上的表情很安详。
二十
遵照男孩的生前意愿，男孩的父母亲买了一棵松树赠送给学校。
这棵树，就种在西公园中学的教学大楼的西侧。
吴老师布置同学做了一篇作文，题目是《一棵不平常的树》。
今年夏天，我院子里的葡萄第一次结果。
我望着一串串晶莹、透绿的葡萄，更思念这个早逝的男孩。
他的名字叫陈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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