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形记》细读12页Word文档格式.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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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看到他的秘书主任，先是“哦”的一声大叫，然后“一只手遮在张大的嘴上，慢慢地往后退去，仿佛有什么无形的强大压力在驱逐他似的”。
母亲瘫倒在地，父亲“紧握拳头”“一副恶狠狠的样子”。
在此情形之下，格里高尔明白，要摆脱困境，必须向主任秘书解释清楚。
可是他的意愿愈是强烈，主任秘书跑得愈快：
“格里高尔急走几步，想尽可能追上他；
可是秘书主任一定是看出了他的意图，因为他往下蹦了几级，随即消失了，可是还在不断地叫喊‘噢’，回声传遍了整个楼梯。
”无奈之下，只得求助于父亲，然而父亲只想把他赶回房间。
第二次，有读者以为是为了保护那副画③，其实不然。
恰恰相反，他是为了帮助妹妹和母亲，而且为此置那副画于不顾：
“格里高尔也想帮忙――要救那张图片以后还有时间――可是他已经紧紧地粘在玻璃上，不得不使点劲儿才能够让身子移动，接着他就跟在妹妹后面奔进房间，好像他与过去一样，真能给她什么帮助似的。
”这不能不说是善意的、寻求理解的表示。
《现代汉语词典》这样解释“交流”：
“彼此把自己有的供给对方。
”但“彼此”在这里不可能。
当格里高尔试图向“对方”提供帮助时，“对方”回报他以惩罚：
玻璃片划破了他的脸，腐蚀性的药水溅到了他的身上。
最终一只苹果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背上，并深深地陷了进去。
格里高尔再次失败，“眼光已经逐渐暗淡了”。
在妹妹的演奏的召唤之下，格里高尔第三次爬出房间：
“格里高尔又往前爬了几步，而且把头低垂到地板上，希望自己的眼光也许能遇上妹妹的视线……他决心再往前爬，一直来到妹妹的跟前，好拉拉她的裙子让她知道，她应该带了小提琴到他房间里去，因为这儿谁也不像他那样欣赏她的演奏。
他永远也不让她离开他的房间，至少，只要他还活着；
他那可怕的形状将第一次对自己有用；
他要同时守望着房间里所有的门……”我以为，这是《变形记》中最为动情的一次描写。
格里高尔再次遭到拒绝，妹妹大叫：
“我们一定得把他弄走”“他一定得走”。
前两次，格里高尔都是被父亲的行为暴力赶回房间，最后一次，遭遇的却是妹妹的话语暴力。
然而这一次的打击是致命的。
妹妹，这个和他最亲近的人，用的是卡夫卡的一个女友的名字。
卡夫卡在信中写道：
“此外女主人公叫格蕾特，至少在第一部分中不会丢您的脸……其实这是个旧故事，已经一年多了，那时我还不知道珍重格蕾特这一名字，在写作这篇故事的过程中我才逐渐懂得要珍重它。
”④格雷特（Grete）和格里高尔（Gregor），前三个字母是一样的，然而毕竟不完全一样：
“还不等他完全进入房间，门就给仓促地推上，闩了起来，还上了锁……这么急急忙忙的是他的妹妹。
”理解之门永远关闭，格里高尔也永远地放弃了努力。
或许，在天堂，他能得到理解？
卡夫卡的写作是用心的。
格里高尔的三次谋求理解，对象各有侧重，关系由远及近，惩罚则不断加剧：
第一次，对象主要是主任秘书，结果腰部被弄伤；
第二次，对象是母亲，结果背上留下一只苹果；
第三次，对象是妹妹，结果是死去。
如果说《变形记》和《致科学院的报告》的共同之处，是都写了“变形”的话，那么，《变形记》和《城堡》的共同之处，则是都写了“寻找”。
格里高尔一直在试图爬出房间，“重新进入人类的圈子”；
K一直在努力冲进城堡，进入主流社会。
“出”与“进”，都是徒劳。
他们总是外来者，总是不被理解。
卡夫卡的不为发表而写作，为人们津津乐道。
然而《变形记》却不同，这是其生前发表的为数不多的作品之一，1915年10月发表在《白色之叶》。
卡夫卡曾以恳求的口吻对该杂志主编雷内?
施克勒说：
“我特别希望它能发表。
”{5}
二
理解何以不可能？
首先是语言。
变形后的格里高尔并未完全丧失语言能力，要是完全不能说话，情况倒可能好一些。
“当我沉默的时候，我觉得充实；
我将开口，同时感到空虚”{6}。
格里高尔的困境恰恰在于，他还能“开口”，说一点点儿“人话”。
这些有限的语言，导致了对方的误解。
这一点，尤其表现在人们看到他的甲虫形状之前。
母亲催促他起床，格里高尔是这样回应的：
“格里高尔本想回答得详细些，好把一切解释清楚，可是在这样的情形下他只得简单地说：
‘是的，是的，谢谢你，妈妈，我这会儿正在起床呢。
’”接着，又这样回答父亲和妹妹：
“他同时回答了他们两个人：
‘我马上就好了。
’”这是肯定的回答。
家人听懂了，但听懂了并不表明理解了。
“因为他母亲听到这些话也满意了，就拖着步子走开去。
”“父亲走回去吃他的早饭了。
”他不想开门，妹妹却低声求他开门――显然，他们并不知道格里高尔的处境。
秘书主任到了，于是有了下面的对话：
“‘喂，秘书主任现在能进来了吗？
’格里高尔的父亲不耐烦地问，又敲起门来了。
‘不行。
’格里高尔回答。
这声拒绝以后，在左面房间里是一阵令人痛苦的寂静，右边房间里他的妹妹啜泣起来了。
”这是否定的回答，结果引起人们的猜忌和疑虑。
秘书主任要求“明确的解释”：
“‘您这是怎么回事？
您这样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光是回答“是”和“不是”，毫无必要地引起您父母极大的忧虑……我正是要求您立刻给我一个明确的解释。
’”问题正在这里。
格里高尔能说出口，且能被听懂的，只是简单的“是”或“不是”。
他也想给出“明确的解释”，可是一旦出口，就不是人话了：
“你们听得懂哪个字吗？
”“这不是人的声音。
”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说了些什么”。
而且，他的所说，与所想、所为又不能一致。
当他说“我这会正在起床”时，实际上起床很困难；
当他说“我马上就好了”时，实际上“他并不想开门”；
当他说“我马上来了”时，实际上“寸步也没有移动”。
所说非所想，所想说不出。
这是语言的困境？
理解的困境？
这是“言不尽意”（《周易?
系辞上》）的苦恼。
正所谓“大辩若讷”（《道德经》）、“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庄子?
知北游》）。
老庄的论述，深刻揭示了语言的有限性。
卡夫卡对老庄很痴迷，在语言的问题上，他们的精神也是相通的。
他不喜欢说话：
“我非常讨厌讲话。
不论我说什么，总和我的原意相左。
讲话夺走了我所说的一切真诚和重要性……因此我才沉默寡言。
”{7}又说：
“现在我住嘴，这样我至少还能保有一点真实性……所以我请求你：
让我保持安静，现在在信里，在维也纳时在言谈中。
”{8}既然“说”是如此之难，那么就选择“写”吧。
写作，于是成为卡夫卡的表达方式，成为他全部意义之所在。
然而但凡弄文字的人都体会过，所写与所想之间，常存在着难以克服的裂缝。
卡夫卡也不例外，他经常提到这苦恼：
“我写作不同于我讲话，我讲话不同于我思考，我思考又不同于我应当思考的方式，这样一直下去直到进入最深处的黑暗中。
”{9}又说：
“有一点是肯定的：
我事先感觉良好是逐字逐句地或只是顺便地、但是用明确的话语构思出来的一切，一拿到写字台上试图将其写下来时，却都显得枯燥无味、颠三倒四、僵化不灵，和整个环境格格不入、战战兢兢……以致在字斟句酌地落笔时，这些掬取来的东西和它们原来生活于其中的丰富洪流相比简直微乎其微，没有能力再现那种丰富……”{10}
这就是语言，它帮助表达、理解，也把表达、理解带入“最深处的黑暗”。
格里高尔所能说的，不仅没有起到沟通的作用，相反招致了误解。
其后，他就沉默了，但并未放弃。
在第二、三节，小说大量描写他的内心独白，巴赫金认为：
“没有也不可能有绝对的独白，即不诉诸任何人、纯属是个人为自己表达思想……一切表述都具有对话性，即是说都是对他人而发的，参与思想的交流过程，具有社会性。
”{11}如果是这样，那么当卡夫卡写下这些“独白”时，他针对的“他人”，当是读者。
他“期待着回答”“期待着反应”{12}，尽管很多读者没有作出“回答”和“反应”。
在其生命中最后一则日记中，卡夫卡写道：
“在写下东西的时候，感到越来越恐惧。
这是可以理解的。
每一个字，在精灵的手里翻转――这种手的翻转是它独特的运动――，变成了矛，反过来又刺向说话的人。
”{13}语言的困境不仅体现在一只甲虫身上，也体现在“正常人”身上。
父亲曾把一只苹果砸进了格里高尔的背部，他为何下此毒手？
读者常联系到卡夫卡与父亲的紧张关系，这自然有道理。
但忽略了《变形记》本身的细节描写，要知道卡夫卡是非常重视细节的{14}。
父亲并不是一进来就袭击格里高尔。
他当时刚从外面回来，不明就里，于是问：
“出了什么事？
”格雷特的本意并不是要控告格里高尔，然而话一出口就变形：
“妈妈刚才晕过去了，不过这会儿已经好点了。
格里高尔逃了出来。
”这就直接导致了父亲的误解：
“格里高尔清楚地感觉到他父亲把格雷特过于简单的解释想到最坏的方面去了，他大概以为格里高尔作了什么凶狠的事呢。
”妹妹在情急之下说出的话“过于简单”。
母亲的晕倒，并不是由于格里高尔逃了出来，恰恰相反，是由于她闯进了格里高尔的房间，并试图搬走他的家具。
格里高尔承受了语言的恶果，误解的恶果。
理解的困难，还在于双方的不对等。
在看到格里高尔的甲虫形状之后，人们就拒绝和他说话了。
他并没有丧失说话的能力（事实上他常常自言自语），而是被剥夺了交谈的资格。
这就造成了对话的不对等。
当他低声叫着“妈妈，妈妈”时，妈妈“再一次尖叫起来”，并“从桌子旁逃开”；
当他希望父亲能去追赶秘书主任，“或者至少别去阻拦格里高尔去追逐”时：
“格里高尔的恳求全然无效，事实上别人根本不理解；
不管他怎样谦恭地低下头去，他父亲反而把脚顿得更响。
”当妹妹大叫着“我们一定得把他弄走”时，父亲并没有马上响应，他似乎于心不忍：
“‘如果他能懂得我们的意思，’老人重复说，一面闭上眼睛，考虑女儿的反面意见，‘我们倒也许可以和他谈妥。
不过事实上――’”事实是什么呢？
格里高尔完全能懂得他们的意思。
可是他们先入为主地认为：
一只甲虫既不会说人话，也听不懂人话。
当一方认定另一方不具备对话资格的时候，交流就变得不可能。
语言之外的沟通方式，也遭到拒绝。
被父亲袭击之前，格里高尔已经清楚地意识到语言的无效，只能做出善意的举动，好让父亲“可以看见自己的儿子乖得很”。
格里高尔很清楚父亲的愤怒，可是父亲“完全无法体会他那细腻的感情”。
语言的交流既已被拒绝，行为的表达又视而不见。
母亲和妹妹一会儿争执着要不要把的家具搬走，一会儿争夺着打扫房间的权利。
这些与格里高尔密切相关的事情，他自己却无法参与讨论――双方就是处于这样一种不对等的地位，在这种情况下，所谓“交流”“理解”，已经谈不上了。
我以为，这是卡夫卡一开始就写格里高尔变形的原因。
他并不在意于变形的过程，格里高尔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变成了甲虫，整个叙述只用了一个句子，其中只有两个形容词：
“不安的”和“巨大的”。
试想想果戈理、托尔斯泰、巴尔扎克写泼留希金、聂赫留朵夫、拉斯蒂涅的变化时所用的篇幅，就可以见出小说观念的巨大差异。
甲虫象征了格里高尔低人一等的地位，对于这种不对等，卡夫卡描写道：
“清晨那会儿，门锁着，他们全都想进来；
可是如今他打开了一扇门，另一扇门显然白天也是开着的，却又谁都不进来了，而且连钥匙都插倒外面去了。
”
三
《变形记》中有个意象值得注意――画像。
它出现过三次：
当格里高尔发现自己变成甲虫后，首先注意的，是它。
当母亲向秘书主任解释格里高尔是如何安分守己时，举它为例。
当人们搬走属于他的东西时，格里高尔要保护的，还是它。
显然，这副画对他至关重要。
卡夫卡所用单词为Bild，在德文中，该词除“画像”外，还有“象征”之意{15}。
它就像一个谜面，其谜底是什么呢？
我们先来看看画中的女士：
“画的是一位女士，戴着皮帽，围着皮毛披肩，笔直地坐着。
她向看画者伸出一只巨大的皮手筒，而她的整个前臂都套进了皮手筒中。
”{16}
这大约是当时女性较为时髦的一种打扮。
1914年10月，卡夫卡和时年二十一岁的速记打字员格雷特?
布洛赫见面时，后者就“穿着一件相当引人注目的皮披肩”{17}。
画中的女士向人伸出一只手，这是一个表示交往的姿势。
可是手又隐藏在皮手筒之中，这只巨大的皮手筒，暗示着隔膜、防范。
1914年2月，卡夫卡和费莉丝的关系陷入僵局，他赶到柏林，传记作家海曼写道：
“她时常沉默，夺去了他惟一的交际可能性。
”“在她家走道上告别时，她把戴着手套的手送给他吻。
他把手套扯开想吻她的手，这时正如他描写的那样，她却做了‘一个充满敌意的怪相。
’”{18}这都是《变形记》完成之后、发表之前的事情。
格里高尔渴望与他人（特别是女性）交往，然而又心怀恐惧。
在他和外界之间，又存在着一只“巨大的皮手筒”。
卡夫卡也是如此。
他说过：
“这儿没有一个人理解我存在的完整性。
有一个能理解我的人，例如一个女人，就到处都能立足，就有上帝。
”{19}他给人的印象是孤僻、沉默，但他渴望理解。
勃罗德一再试图把这点告诉世人：
“他总是准备着随时参加讨论，也就是说：
准备着让别人来了解自己，即便只是通过很少的、简短的、往往是很匆忙的话语，即便只是通过意味深长的沉默。
”{20}
问题在于，这愿望本身，只有像勃罗德这样的走进了他的世界的人，才能理解。
作为挚友，勃罗德的措辞很审慎。
在交往中，卡夫卡是消极的，他随时“准备着让别人来了解自己”，而并不主动了解别人。
他把自己放在一只甲虫的地位，渴望着别人的了解。
所以“他是许多人的朋友，尽管他只允许很少的人成为他的朋友”{21}。
这是卡夫卡、也是格里高尔所面临的困境。
注释：
①曾艳兵教授曾指出这个问题，他建议从语言学入手解释《变形记》，见曾艳兵：
“‘从摇篮里抱走了别人的孩子’――论卡夫卡创作中的语言问题”，载《外国文学评论》2004年第1期。
语言是造成理解困难的一个原因，但不是唯一的原因。
这一点本文将在后面展开论述。
②本文所引《变形记》译文，除特别注明外，均来自卡夫卡：
《变形记》，李文俊译，［桂林］漓江出版社2003年版。
③张玉娟：
“存在困境中难以承受的‘重’与‘轻’――解读卡夫卡《变形记》”，载《名作欣赏》2005年第4期。
④⑤⑧⑨⑩{11}《卡夫卡文集》（第四卷）第47、47、108、291、111、92页，祝彦等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2年版。
⑥鲁迅：
《野草?
题辞》。
{11}{12}巴赫金：
《文本对话与人文》第195、194页，白春仁等译，［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
{13}卡夫卡：
《日记》（1923年6月12日），《卡夫卡全集》（第6卷）第468页，孙龙生译，［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6年版。
{14}马克斯?
勃罗德说：
“艺术上与他的认真细致精神相对应的是他的描写的详尽性。
这一点在他每一个作品中都可读到。
他爱细节。
”载马克斯?
勃罗德：
《卡夫卡传》第44页，叶廷芳、黎奇译，［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7年版。
{15}《德汉词典》第200页，［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3年版。
{16}此处由笔者据英文译出。
{17}{18}罗纳德?
海曼：
《卡夫卡传》第239、244－245页，赵乾龙等译，［北京］作家出版社1988年版。
{19}罗杰?
加洛蒂：
《论无边的现实主义》第121页，吴岳添译，［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1998年版。
。
{20}{21}马克斯?
《卡夫卡传》，第270－271、271页，叶廷芳、黎奇译，［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7年版。
希望以上资料对你有所帮助，附励志名言3条：
1、要接受自己行动所带来的责任而非自己成就所带来的荣耀。
2、每个人都必须发展两种重要的能力适应改变与动荡的能力以及为长期目标延缓享乐的能力。
3、将一付好牌打好没有什么了不起能将一付坏牌打好的人才值得钦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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