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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李汉荣散文

【关键字】精品

李汉荣

散文

外婆的手纹1

老屋4

河床6

父亲和他用过的农具7

水磨房12

竹叶茶14

替母亲梳头16

一碗清水17

悼念一只鸡21

木格花窗的眺望24

外婆的手纹

外婆的针线活做得好,周围的人们都说:

她的手艺好。

外婆做的衣服不仅合身,而且好看。

好看,就是有美感,有艺术性,不过,乡里人不这样说,只说好看。

好看,好像是简单的说法,其实要得到这个评价,是很不容易的。

外婆说,人在找一件合适的衣服,衣服也在找那个合适的人,找到了,人满意,衣服也满意,人好看,衣服也好看。

她认为,一匹布要变成一件好衣裳,如同一个人要变成一个好人,都要下点功夫。

无论做衣或做人,心里都要有一个“样式”,才能做好。

    外婆做衣服是那么细致耐心,从量到裁到缝,她好像都在用心体会布的心情,一匹布要变成一件衣服,它的心情肯定也是激动充满着期待,或许还有几分胆怯和恐惧:

要是变得不伦不类,甚至很丑陋,布的名誉和尊严就毁了,那时,布也许是很伤心的。

    记忆中,每次缝衣,外婆都要先洗手,把自己的衣服穿得整整齐齐,身子也尽量坐得端正。

外婆总是坐在光线敞亮的地方做针线活。

她特别喜欢坐在院场里,在高高的天空下面做小小的衣服,外婆的神情显得朴素、虔诚,而且有几分庄严。

  在我的童年,穿新衣是盛大的节日,只有在春节、生日的时候,才有可能穿一件新衣。

旧衣服、补丁衣服是我们日常的服装。

我们穿着打满补丁的衣服也不感到委屈,这一方面是因为人们都过着打补丁的日子,另一方面,是因为外婆在为我们补衣的时候,精心搭配着每一个补丁的颜色和形状,她把补丁衣服做成了好看的艺术品。

    现在回想起来,在那些打满补丁的岁月里,外婆依然坚持着她朴素的美学,她以她心目中的“样式”缝补着生活。

除了缝大件衣服,外婆还会绣花,鞋垫、枕套、被面、床单、围裙都有外婆绣的各种图案。

    外婆的“艺术灵感”来自她的内心,也来自大自然。

燕子和各种鸟儿飞过头顶,它们的叫声和影子落在外婆的心上和手上,外婆就顺手用针线把它们临摹下来。

外婆常常凝视着天空的云朵出神,她手中的针线一动不动,布,安静地在一旁等待着。

忽然会有一声鸟叫或别的什么声音,外婆如梦初醒般地把目光从云端收回,细针密线地绣啊绣啊,要不了一会儿,天上的图案就重现在她的手中。

读过中学的舅舅说过,你外婆的手艺是从天上学来的。

   那年秋天,我上小学,外婆送给我的礼物是一双鞋垫和一个枕套。

鞋垫上绣着一汪泉水,泉边生着一丛水仙,泉水里游着两条鱼儿。

我说,外婆,我的脚泡在水里,会冻坏的。

外婆说,孩子,泉水冬暖夏凉,冬天,你就想着脚底下有温水流淌,夏天呢,有清凉在脚底下护着你。

你走到哪里,鱼就陪你走到哪里,有鱼的地方你就不会口渴。

    枕套上绣着月宫,桂花树下,蹲着一只兔子,它在月宫里,在云端,望着人间,望着我,到夜晚,它就守着我的梦境。

    外婆用细针密线把天上人间的好东西都收拢来,贴紧我的身体。

贴紧我身体的,是外婆密密的手纹,是她密密的心情。

    直到今天,我还保存着我童年时的一双鞋垫。

那是我的私人文物。

我保存着它们,保存着外婆的手纹。

遗憾的是,由于时间已经过去三十年之久,它们已经变得破旧,真如文物那样脆弱易碎。

只是那泉水依旧荡漾着,贴近它,似乎能听见隐隐水声,两条小鱼仍然没有长大,一直游在岁月的深处,几丛欲开未开的水仙,仍是欲开未开,就那样停在外婆的呼吸里,外婆,就这样把一种花保存在季节之外。

    我让妻子学着用针线把它们临摹下来,仿做几双,一双留下作为家庭文物,还有的让女儿用。

可是我的妻子从来没用过针线,而且家里多年来就没有了针线。

妻子说,商店里多的是鞋垫,电脑画图也很好看。

现在,谁还动手做这种活。

这早已是过时的手艺了。

女儿在一旁附和:

早已过时了。

   我买回针线,我要亲手“复制”我们的文物。

我把图案临摹在布上。

然后,我一针一线地绣起来。

我静下来,沉入外婆可能有的那种心境。

或许是孤寂和悲苦的,在孤寂和悲苦中,沉淀出一种仁慈、安详和宁静。

    我一针一线临摹着外婆的手纹外婆的心境。

泉,淙淙地涌出来。

鱼,轻轻地游过来。

水仙,欲开未开着,含着永远的期待。

我的手纹,努力接近和重叠着外婆的手纹。

她冰凉的手从远方伸过来,接通了我手上的温度。

注定要失传吗?

这手艺,这手纹。

    我看见天空上,永不会失传的云朵和月光。

    我看见水里的鱼游过来,水仙欲开未开。

    我隐隐触到了外婆的手。

那永不失传的手上的温度。

老屋

老屋已经很老了,它确切的年龄已不可考,它至少已有一百五十多岁了。

修筑它的时候,遥远的京城皇宫里还住着君临天下皇帝,文武百官们照例在早朝的时候,一律跪在天子的面前,霞光映红了一排排撅起的屁股,万岁万万岁的喊声惊动了早起的麻雀和刚刚入睡的蝙蝠。

就在这个时候,万里之外的穷乡僻壤的一户人家,在鸡鸣鸟叫声里点燃鞭炮,举行重修祖宅的奠基仪式。

坐北朝南,负阴抱阳,风水先生根据祖传的智慧和神秘的数据,断定这必是一座吉宅。

匠人们来了,泥匠、瓦匠、木匠、漆匠;劳工们来了,挑土的、和泥的、劈柴的、做饭的。

妇人们穿上压在箱底的花衣服,在这个劳碌的、热闹的日子里,舒展一下尘封已久的对生活的渴望;孩子们在不认识的身影里奔来跑去,在紧张、辛劳的人群里抛洒不谙世事的喊声笑声,感受休息和建筑,感受一座房子是怎样一寸一寸地成形,他们觉出了一种快感,还有一种神秘的意味;村子里的狗们都聚集到这里,它们是冲着灶火的香味来的,也是应着鞭炮声和孩子们欢快的声音来的。

它们,也是这奠基仪式的参加者,也许,在更古的时候,它们已确立了这个身份。

它们含蓄、文雅地立于檐下或卧于墙角桌下,偶尔吐出垂涎的舌头,又很快地收回去了,它们文质彬彬地等待着喜庆的高潮。

哦,土地的节日,一座房屋站起来,炊烟升起,许多记忆也围绕着这座房子开始生长。

我坐在这百年老屋里,想那破土动工的清晨,那天大的吉日,已是一个永不可考的日子。

想那些媳妇们、孩子们、匠人们、劳工们,他们把汗水、技艺、手纹、呼吸、目光都筑进这墙壁,都存放进这柱、这椽、这窗、这门上,都深埋在这地基地板里,我坐在老屋里,其实是坐在他们的身影里,坐在他们交织的手势和动作里。

我想起我的先人们,他们在这屋里走出走进,劳作、生育、做梦、谈话、生病、吃药;我尤其想起那些曾经出入于这座房屋的妇人们,她们有的是从这屋里嫁出去,有的是从远方娶进来,成为这屋子的“内人“,生儿育女、养老送终、纺织、缝补、洗菜……她们以一代代青春延续了一个古老的家族,正是她们那渐渐变得苍老的手,细心地捡拾柴薪,拨亮灶火,扶起了那不绝如缕的炊烟。

我的血脉里,不正流淌着她们身上的潮音?

我的手掌上,不正保存着她们的手纹?

我确信,我手指上那些“箩箩”“筐筐”,也曾经长在她们的手指上,她们是否也想象过:

以后,会是一双什么手,拿去她们的“箩箩”“筐筐”?

我坐在老屋里就这么想着、想着,抬起头来,我看见门外浮动着远山的落日,像一枚硕大、熟透的橘子,缓缓地垂落、垂落。

我的一代代先人们,也曾经坐在我这个位置上,从这扇向旷野敞开的门口,目送同一轮落日。

暮色笼罩了四野,暮色灌满了老屋。

星光下,我遥看这老屋,心里升起一种深长的敬畏——它像一座静穆的庙宇,寄存着岁月、生命、血脉流转的故事……

河床

河也有床,河躺在床上做着川流不息的梦。

河躺着,从远古一直到此刻。

河不停地转弯改道,那是它在变换睡眠的姿势。

远远看去,河的睡相很安详。

那轻轻飘动的水雾,是它白色的睡衣,时时刻刻换洗,那睡衣总是崭新的。

远远地听河在低声打着鼾,那均匀的呼吸,是发自丹田深处的胎息。

河是超然的,恬静的,它睡着,万物与它同时入静,沉入无限澄明的大梦。

河静静地躺着,天空降落下来,白云,星群降落下来,也许呆在高处总是失眠,它们降落下来,与河躺在一个床上,平静地搂着它们入梦。

一只鸟从河的上空飞过,它的影子落下来,于是它打捞自己的影子,它把更多的影子掉进河里了。

于是世世代代的鸟就在河的两岸定居下来,它们飞着、唱着、繁衍着、追逐着,它们毕生的工作,就是打捞自己掉进水里的影子。

河依旧静静地躺着。

河床内外的一切都是它梦中展开的情节。

河躺着。

它静中有动,梦中有醒,阔大的梦境里有着沸腾的细节。

河躺着,它的每一滴水都是直立着的、行走着的、迅跑着的。

一滴水与另一滴水拥抱一秒钟就分手了,一个浪与另一个浪只相视一霎那就破碎了。

一滴水永远不知道另一滴水的来历,一条鱼永远不知道另一条鱼的归宿。

波浪,匆忙地记录着风的情绪;泡沫,匆忙地搜集水底和水面的消息,然后匆忙地消失了,仿佛美人梦中的笑,醒来,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曾经笑过。

匆忙,匆忙,每一滴水都匆忙地迅跑着,匆忙地自言自语着,匆忙地自生自灭着。

远远地我们看不见这一切细节,我们只看见,那条河静静地躺在床自

自灭着。

远远地我们看不见这一切细节,我们只看见,那条河静静地躺在床上。

有谁看见,河床深处,那些浑身是伤的石头?

父亲和他用过的农具

父亲当过兵、做过矿工,后大半生一直务农。

父亲已经七十多岁,干不了农活了,他用过的农具也都退休了,有的已经朽坏,当做“废物”处理了,有的还保存着,安静地躺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抚摸它们,像抚摸父亲经历的那些岁月,像抚摸土地的记忆……

锄头

弯月形的,像下弦月,锄把一动,又是上弦月了。

是锄坡地用的那种锄头。

据说这种锄头用了至少两千年了,是先人们最早发明的铁器之一。

坡地不宜挖得太深,那会造成腐殖土流失,弯月形锄头刃口浅,挖地时点到为止,正合浅山农人使用。

我用过这种锄头,挖下去,土顺从地随着刃口起伏,杂草认错似地倒下来,又似乎有点委屈,根仍然抓着土,抓着记忆里的水分。

庄稼们兴奋地招手,好像看见了白昼的月亮。

在天黑的时候扛着这种锄头劳动或走路,人就不容易疲倦,你随时可以用锄头敲击什么,敲敲石头,敲敲树木,敲敲电线杆,有时不声不响,那一定是你用锄头在敲击自己的内心。

当月亮出来了,月光照在锄头上,锄头被镀成一个月亮,你是扛着月亮走在路上。

为什么土地上的人们再苦再累也不绝望?

我就想,肯定是因为他们和月亮的关系,天上有月亮,手里也或多或少握着一点月光,哪怕是握着月亮的影子,人就对日子有了念想。

先人们把手中的农具打磨成月亮的样子,按照天上的梦境安排人间的生活,有点理想主义,也很有诗意。

大概先人们——很古早以前的先人们,就以这种农具为后人立下了遗嘱:

活下去,有月亮在,有月亮的影子在,夜再黑,也不会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父亲那一代农人,以及更早的农人,把这种锄头叫做:

月牙锄。

它的造型简单、坦率,一块铁,中间打一个孔,镶入木柄,就成了农具。

这是铁与木头的朴素结盟,通过手,铁深入泥土,闯荡荒野,一直进入农业的深处。

一端较粗,有温和的刃;另一端较细,有锋利的尖。

它的这种结构令人想起农人忠厚的一面,和狡黠的另一面;也令人想起文明可爱的一面,和残忍的另一面。

镐主要用于开荒和取石这类比较原始而沉重的劳作。

后来,修铁路的人们也用它开山拓路。

我曾看见一个工人用铁镐在刚刚铺好的铁轨上连敲了几下,当当当,那声音响亮浑厚,也有一点凄凉,这是铁向铁问候,也是铁在向铁诉说苦衷。

我们只知道使用铁,敲打铁,铮亮的铁渐斩变成碎屑和铁末,谁注意过铁的痛苦呢?

铁锨

主要用于翻地或取土。

像手掌一样卖力地深入泥土,令人想起世世代代那些在泥土里出没的手。

有时,也会将土里冬眠的蛇扎成两半,那些正在生育的昆虫也会因为它的到来慌成一团,甚至家破人亡,每当这时候,父亲那双粗糙的手会不会战栗和内疚呢?

这不是铁的过错,也不全是父亲们的过错。

土地原谅了这些过错,土地在暗中帮助那些受伤害的弱小生灵,我们总能随处看见它们谦卑勤劳的身影。

而土地也以它含蓄的方式,告诫我们不可在大地上用力过猛,下手的时候要轻一些、仁慈一些。

土地是怎样劝说我们的呢?

你看,土地悄悄地在铁锨的刃口敷了一层土黄色的泥锈,土地不愿意看见我们扛着过于尖锐锋利的家伙与它打交道。

犁铧

犁铧,如名字一样,其结构正是用犁与铧两部分组成。

犁,这个字准确无误地解释了这个字,它是与牛有关系的,确切地说,犁就是套在牛身上的一种类似于枷锁的农具,它由牛轭、犁杠、缰绳构成,通过它,牛从自然界的动物归属于农业,成为农业的成员,成为土地的服役者。

铧,是犁的末端部分,是进入泥土的铁。

犁地的时候,牛走在前面,犁铧跟在后面,农人又走在犁铧后面,脚踩犁沟,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扬着牛鞭,口里哼着牛歌,惟一忠实的听众是走在前面埋头拉犁的牛。

“对牛弹琴”是一个蹩脚的比喻,父亲不理这种说法,他照样一心一意对牛唱歌。

忠厚的牛并非全然没有音乐的耳朵,它知道这是农人在与它谈心,向它问候。

歇息的时候,牛卧在犁头边静静反刍,它是否在回忆往事?

父亲靠在犁头上抽着旱烟,静静地望着远处的青山,他是否也在回忆往事?

唉,人啊牛啊,忙碌了一生,就赚了一笔记忆,供老了的时候反刍。

长方形木框下面,钉满纵横排列的铁钉或木钉。

用它将旱田和水田的坷垃碾细,也用于平整土地。

操作方式与拉犁基本相同。

不同的是,用犁耕地的时候农人是走在犁沟里,用耙碾地的时候农人是站在耙上面,靠牛的力气、人的重量、铁钉或木钉的锋利,将土地碾细或整平。

我记得,耙田的时候是农人最潇洒的时候,耙在坎坷不平的土地上颠簸,农人随着耙的颠簸而颠簸,并努力在颠簸中保持平衡,农人的身体时而挺直,时而倾斜,时而左转,时而右旋,时而紧张,时而轻松,遇到急转弯,农人手挥牛鞭,鞭影在空中划过一道半圆,农人的身体随弯度的展开也呈弓形,弯转过来了,农人又挺直了身子,牛歌悠悠从口中流出——这一过程很像在河水里放筏的筏子客,峡谷里惊险,河湾里悠然,在风浪里与命运做着丰富的游戏。

后来我看过芭蕾舞,我又觉得父亲耙田的姿势颇像一种芭蕾舞,甚至我觉得比舞台上的芭蕾演出更丰富也更生动,芭蕾舞是再现生活和生命的美。

而父亲耙田的时候,也就是说父亲上演他的芭蕾舞的时候,整个儿是在直接创造和呈现劳动和生命的美——沉默的牛是美的,唱着牛歌、手舞鞭梢、俯仰旋转着的父亲的身影是美的,从牛背上缓缓下沉的夕阳是美的,是那种含着淡淡伤感的美;甚至那从牛蹄和耙尖下溅起的泥浆也是美的,是那种朴素得近于原始的美。

夕阳下起伏的泥浪散发着古老的芳香。

风车

像一匹马站在院场里,走近一看,不是马,是风车。

它大约是农人用过的最精致最复杂的器具,手一摇,就有风吹出来,风是长着眼睛的,或者说,风是长着一颗灵敏的心的,风闭着眼睛,就能辨认出稻麦的轻重虚实,让饱满的颗粒和干瘪的颗粒各走各的出口,风闭着眼睛,就清点了一个季节的农业。

父亲到了老年,仍向人们叙说他年轻的时候与风车合谋干的一件趣事。

夏日的一个夜晚,父亲在院场纳凉,看见一对相好的年轻男女也在院场边的柳树下纳凉。

父亲躲在暗处,悄悄摇动风车,将风车的风口对准那一对男女,风吹起来,先是微风,接着是中风,最后是大风,然后,又是温柔的微风。

那一对男女靠得更紧了,情话也十分柔软,父亲清楚地听见那年轻女子在月光里说:

我们的事怕是成了,老天爷也成全我们,这么热的天,吹着这么清凉的风。

记得小时候,我和几个小孩经常围着风车反复揣摩研究:

风究竟藏在风车的哪个部位,风肯定藏在风车里面,要不,怎么一摇就摇出风来,如同我们说话,总是在心里憋了许久,才说出来,说出来才畅快。

但我们的研究一直没有结果,仍然不知道风车里的风藏在哪里。

直到有一天晚上,我和父亲在麦场里守夜,夜很深的时候,我起来撒尿,看见天上一轮月亮悬得很低,几乎要贴到附近的屋顶,月光里,风车孤独地站着,像一匹孤独的老马,无助地站在夜晚的风里。

我情不自禁地说了一句:

风车,你好孤独啊。

这时候才忽然明白,风藏在哪里,风藏在风车的孤独里。

我们不知道别的事物的孤独和寂寞,当然更不知道一架风车的孤独和寂寞。

鸟孤独了鸟就在我们头顶鸣叫,水寂寞了水就在石头上溅起水花,风车呢,风车就把它的孤独和寂寞转化成一阵一阵的风,吹向粮食,吹向岁月,吹向风车外面的风。

当我返回被窝,看见月光照在父亲熟睡的脸上,白发和皱纹突然变得那么醒目,父亲的一只手仍伸在被单外面,像要抓住梦境深处或梦境外面的某一样东西。

我看看不远处的风车,又看看熟睡着显得疲倦的父亲,忍不住轻轻说了一声:

父亲,你好孤独啊。

井绳

通向月亮的路并不是美国航天局发现的。

在美国之前,甚至远在公元前,我们的先人就已经发现了接近月亮的最佳方式。

方法很简单。

只需要一眼井,一汪清澈的好水,一根井绳。

面对水井的时候,要让自己燥热、混乱、凶狠的心静下来,不要怀着总想征服什么的冲动,不要乱折腾,安静一些,内心清澈一些,低下你高傲的头,弯下你高贵的身子,你就会看见,从水里,从岁月深处,一轮干干净净的初月正向你升起,并渐渐走向你,走进你的生活。

美国航天局用了很大的劲爬上了月亮,只抓了几块冰冷的石头拿回来让人类看,让人类扫兴,让人类的神话和童话破灭,让孩子们面对冰冷的石头再不做美丽的梦。

美国航天局让人类离月亮越来越远,离石头越来越近。

我父亲不知道人类的宇航船在天上折腾些什么,我父亲心目中的月亮仍是古时候的那个月亮,那是神秘的月亮,是嫦娥的月亮,是吴刚的月亮。

我不读诗的父亲也知道,李白打捞的就是水里的这个月亮。

我父亲几乎天天都要和月亮会面。

在他漫长的一生中,他一直都在打捞水中的那个月亮。

你见过我父亲在月夜里挑水的情景吗?

他望一眼天上的月亮,他微笑着低下头来,就看见在井水里等着出水的月亮。

我父亲就把月亮打捞上来。

两个水桶里,盛着两个月亮,一前一后,猛一看,是父亲挑着月亮;仔细看,就会发现是两个月亮抬着父亲,一闪一闪在地上行走。

通向月亮的路是多长呢?

据美国航天局说是30万公里,走了30万公里,他们到达了一块冰冷的石头。

我丈量了一下父亲用过的井绳,全长三米,父亲通过这三米的距离,打捞起完整的月亮和美丽的月光。

审美是需要保持距离的。

取消距离,美国得到一块冰凉的石头;谦卑地、怀着敬畏守着一段距离,我的父亲披着满身满心的圣洁月光。

我发现,美国是一个会折腾的技术员,父亲是一个与天地精神往来的美学家。

为什么要去解剖一个美女呢?

为什么要把天地奥秘都去洞穿呢?

为什么要用冷冰冰的技术去肢解万物的大美大神秘呢?

我记得父亲的那根井绳,三米的长度。

三米之下,就能触到孔夫子和李白的那个月亮;三米之上,到处是伸手可掬的白银一样的月光。

水磨房

水、石磨、粮食,在这里相逢了,交谈得很亲热。

 

哗啦啦,是水的声音;轰隆隆,是石磨的声音;那洒洒如 

细雨飘落,是粮食的声音。

 

水磨房一般都在河边或渠边。

利用水的落差,带动木制的 水轮,水轮又带动石磨,就磨出白花花的面粉或金黄的玉米珍。

 

水磨房发出的声音十分好听。

水浪拍打水轮,溅起雪白的水花,发出有节奏的哗啦哗啦的声音,水轮有时转得慢,有时转得快,这与水的流量和流速有关。

转得慢的时候,我就想,是否河的上游,有几位老爷爷在打水,就把河水的流量减小了?

转得快的时候,我又想,是否在河的中游或距水磨房不远的某一河湾,一群鸭子下水了,扑打着翅膀,抬高了河水,加快了水的流速有一次我还看见水里漂来一根红头绳,缠在水轮上,过了好一会儿才被水冲走,我当时真想拾起它,无奈水轮转得很快,又不敢关掉水闸,看着那根红头绳被汹涌的流水扑打,无助地闪动着红色的幻影,心里泛过一阵阵伤感。

我想那一定是河的上游或中游,一位姐姐或妹妹,对着河水简单地打扮自己,不小心把红头绳掉进了水里,她一定是久久地望着河面出神,随着红头绳流走的,是她的一段年华,说不定还有一段记忆。

 

比起水轮热情、时高时低的声音,石磨发出的声音是平和、稳重的,像浑厚的男中音,它那轰隆隆轰隆隆———其实这个词用得不准确,它不怎么“轰”,持续均匀的声音是“隆隆”,像是雷声,但不是附近或头顶炸响的雷声,而是山那边传来的雷声,那惊人的、剧烈的音响都被山上的植被、被距离、被温柔的云彩过滤沉淀了,留下的只是那柔和的隆隆,像父亲睡熟后均匀的鼾声。

粮食也发出了它特有的、谁也无法摹仿的声音,磨细的麦面或磨碎的玉米珍从石磨的边缘落下来,麦面的声音极细极轻,像是婴儿熟睡后细微的呼吸,只有母亲听得真切;玉米珍的声音略高略脆一些,好像蚕吃桑叶的声音,或是夜晚的微风里,草丛里露水轻轻滴落的声音。

 

守在水磨房里的,多是老人或母亲,有时候是十岁左右的孩子,太小了,怕不安全。

我在七八岁的时候,几次请求母亲让我看守水磨房,母亲不答应,说水可不认识你,水不会格外照顾你。

经不住我的纠缠,母亲只好答应我。

我看守了好几次水磨房,学大人的样子按时给磨眼里添粮食,按时清扫磨槽里的面粉。

抽空蹲在水边看水轮旋转水花飞溅,听水的声音,石头的声音,粮食的声音;根据水轮旋转的快慢想象水的流量流速,想象河的中游或上游发生了什么事情;凝视一根漂流的红头绳想象遥远的河湾一个女孩子伤感的神情…… 

当我从水磨房里走出来的时候,我看见水磨房旁边的柳树林里,母亲坐在一块石头上,手里拿着正在缝补的衣裳,微笑着向我点头。

哦,我的母亲不放心水,不放心石头,她一直守在水磨房附近,守着她的孩子。

 

水磨房,我最初的音乐课堂,爱的课堂,我在这里欣赏了大自然微妙的交响,我看见了水边的事物和劳动,有那么丰富的意味;我看见水边的母亲,母亲身边的水,那么生动地汇成了我内心的水域。

 

我渴望,当我老了,我能有一个水磨房,在水边,看水浪推动水轮,发出纯真热情的声音;将一捧捧粮食放进磨眼,在均匀柔和的雷声里,看一生的经历和岁月,都化作雪白的或金黄的记忆,细雨一样洒下来…… 

我希望,水磨房不要失传,水磨房的故事不要失传。

竹叶茶

夏天,母亲采回青嫩的竹叶,放在开水里煎一小会儿,就成了一锅清香、碧绿的竹叶茶。

母亲说,有病治病,无病防病,喝了这竹叶茶,再注意一点儿卫生,病就不会找你的麻烦。

母亲说,竹子是虚心的植物,喝了这竹叶茶,竹子的心性就进入了你的身体。

学那竹子吧,虚心才长得高,虚心才通地气达天理,虚心,才会发出悠扬的萧声和清越的笛声。

母亲说,竹子是正直的植物,根深深扎在地下,主干垂直地向天空攀援。

大地有引力,天空也有引力,只服从大地的引力就长成了苔藓和杂草,既服从大地的引力又应和天空的引力,才长成这刚正伟岸的竹子。

母亲说,竹子是耐心的植物,它的路很陡,它走得很累,走几步就歇一会儿,就打一个记号,你看那些竹节,都是竹子在远行的路上打下的记号。

其实母亲没有说这么多话。

母亲煎好了竹叶茶,只说了一句:

孩子们,喝碗竹叶茶吧,可好喝呢。

母亲的话淡淡的,就像那淡淡的竹叶茶。

但是我总觉得母亲是有很多话要说的,她把很多话都溶进竹叶茶里了。

或者母亲根本就没有话可说。

她觉得生活是淡淡的,竹叶茶是淡淡的,人活着本身就是一件淡淡的事情。

或者母亲确实有话要说,只是找不到适当的语言,在淡淡的竹叶茶之外,在淡淡的生活里,母亲,一定还有一些浓浓的心事。

前面那几段话,是我为母亲拟的,也许是我希望听到的。

孩提时代,人总是希望听到温暖的话,有趣的话,有益的话,聪明的孩子,还希望听到有诗意、有哲理的话。

前面那几段话,就是我为母亲拟的充满文化味儿的话。

潜意识中,我是否希望我的母亲是一个饱读诗书的“贵夫人”?

但是我的母亲没有那么多的文化,也没有告诉我们什么哲理。

我的母亲只会在夏天来临的时候,默默地、安祥地为我们煎一锅竹叶茶,然后淡淡地说:

孩子,喝碗竹叶茶吧,可好喝呢。

前面那几段话,不像是我母亲说的,也不是我母亲说的。

那是只要识字的人谁都可以在书本里抄录到的现成话。

又一个酷热的夏天来了。

我多么渴望回到故乡,回到母亲的身边,回到清风飒飒的竹林,捧起一碗清香的竹叶茶。

我多么渴望听到母亲那句淡淡的话:

孩子,喝竹叶茶吧,可好喝呢。

替母亲梳头

替母亲梳头的时候,是我最认真的时候,比读名著、比祈祷、比写诗还要专注和激动。

说不清是幸福还是伤感。

一种混合的感觉,复杂又深沉。

不只是幸福,是充满了伤感的幸福;不只是伤感,是饱含着幸福的伤感。

想一想我这颗头颅的经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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