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今生《让子弹飞》.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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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今生《让子弹飞》

前世今生《让子弹飞》

　　“干几回浪漫的痛快事！

”这话，是张牧之说的。

当然，说这话那会儿，这位胆大包天跑去盗官的“侠匪”，还只是在文人笔下的纸面上撒欢儿跑马。

不过，这话已经有些姜文的劲头儿了。

　　说《让子弹飞》的轶事之前，不妨先表几句《盗官记》的前情。

写《盗官记》之人名叫马识途，四川人，年轻时候是个职业革命家，四处漂泊，后落在西南联大，成了一名学生领袖，革命之余，真的爱上文学。

抗战烽火间，他开写《夜谭十记》，《盗官记》为其中之一。

无奈时世动荡，命运跌宕，这“十记”历四十载，其稿数毁，终于成书。

这成书过程之传奇，同书中记载的那些乡野奇谈相较，竟也不相上下。

　　《盗官记》中的张牧之是个苦出身，家人为恶霸黄天榜所害，他带着兄弟们盗官进城，实为报仇。

姜文撇去张牧之的这段前史，于电影来说，是招妙棋，豪侠心中没了包袱，进城做官挣钱，真正成了一件“痛快事”。

等进了鹅城，张牧之才遇到黄四郎，二人之间的对峙更显出纯粹的雄性气质，明里为了钱和地盘，暗里却为了心中那团英雄气。

老汤的出现，让这原本你死我活的双雄会变得微妙，“假师爷”本为真县长，不过这县长也是买来的，无奈世道造假，只有老汤的骗术成了真。

左一个手握重兵，右一个权倾鹅城，老汤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来往之间，全凭那口是心非、左右逢源的官场权术，只是狡黠里还留存着草根的善良和真挚――此一位不正是“中国特色”的小知识分子吗？

如此，一匪一霸一骗，《让子弹飞》成就了一个三足鼎立的人物架构。

姜文用两封毛笔手书，终于让周润发和葛优二人欣然应约。

“无优不发，无发不优”，至此，姜文这才放下心来，这样的精彩组合，后无来者不好说，至少是前无古人了。

　　姜文是愿意在电影里做梦的人，《阳光灿烂的日子》整个儿就是马小军的青春期幻想，《鬼子来了》这般荒诞残酷的故事里，姜文也没忘了披上花棉被扮日本武士，等到《太阳照常升起》，现实和幻想更是模糊了界限。

《让子弹飞》的故事是实打实的，如此才是能满足大多数观众的商业制作，不过，姜文偏偏把这个故事放到了一个特别的年代，北洋军阀时期。

当然，梦想家姜文不会去做历史学究，他只是迷恋那个时代“没有秩序，不守规矩”。

清室初崩，共和尚幼，总统走马灯似地换，在朝在野，那都是忽闪间的事情，国家民众一下子没了章法。

不成方圆也好，大家都能趁这时候活出个不一样的日子，这才有了张牧之、黄四郎，还有老汤他们，才有鹅城那一段令人拍案叫绝的传奇。

　　鹅城的惊鸿一瞥

　　北洋时期，政局混乱，外来文化汹涌而入，中西混杂，各种新鲜事都有。

大人物里面，就出了黄四郎这样的资本家，靠着向美国输出劳工发财，同时，他也像传统的地主一样，占有鹅城的大片土地。

这么一位华洋通识的恶霸，他统治下的鹅城也带着相同的气息。

　　姜文将故事从四川搬到广东，原因说起来简单，就是一段眼缘。

有一日姜文来到广东开平，看到当地的碉楼，当下就说，《让子弹飞》必须要在这里拍，甚至没让制片组再找其它备选外景，简直是义无反顾的姿态。

如果要为华侨文化找一个实在的标志，碉楼确实最形象不过。

这些20世纪二、三十年代兴起，随处可见的希腊、罗马、伊斯兰式塔楼建筑，是碉楼主人们的一部立体海外生活史。

　　汀江圩梅家大院，始建于1931年，是当年繁华一时的侨乡码头。

八十年后，《让子弹飞》的剧组把这里变为鹅城，老房子上的现代瓷砖被敲下来，然后刷成当年的颜色，原本平整的广场给铺上《太阳照常升起》里那样的红土。

一家一户的居民被劝到旅馆里住，街道两端平地建起两栋楼，一个是县衙，一个是黄四郎的王国……最后，当剧组的人们站在当中的时候，仿佛真的回到上世纪初的世界里。

　　鹅城就这样建成了。

它是繁华的，开放的，光怪陆离的，到处都是奇景，鞠躬作揖混杂着美国俚语。

这里充斥着无数的机会，有的带来财富，有的带来死亡。

这就是北洋时期的气质，因为不确定，所以什么奇事都有可能发生。

　　火车大劫案

　　张牧之进得了鹅城，其实和他先前做的一件大案有关。

原本是军中猛将的他，起义失败后，便带着兄弟们落草为寇，劫富济贫。

兄弟七人都带着麻将牌的面具打家劫舍，百姓称之为“麻匪”，以讹传讹，张牧之于是成了“张麻子”。

这次，张牧之竟把新任县长的火车劫了下来。

　　危笑（《让子弹飞》的编剧、副导演、演员）：

　　――“火车大劫案中，第一桩奇事，就是这‘马拉的火车’。

我们聊剧本的开头，张牧之怎么劫住老汤，老汤又怎么出现。

故事就是这么个故事，怎么讲才是个问题。

姜文导演在这方面挖空心思，穷尽一切可能……有一天，姜文突然说：

我想到了，老汤坐着火车来，前面不是蒸汽机的，是马拉着跑。

然后，我们几个编剧都傻了，说马牵着火车，能跑吗？

――能，马够多就能走。

――那这马能踩铁轨吗？

――肯定没问题。

――多少匹马？

几节火车啊？

――多少匹拉动就多少匹呗。

火车两节足够。

　　“这个意见，就先搁这儿了。

过了很久，导演忽然让我去查历史，看有没有真的马拉火车。

这一查，还真有，早年间的长春城里，本来要开有轨电车，结果轨道和电车都有了，但是电力不够，人家还真想了这么个招儿，马拉着电车在纵横阡陌的长春大街上运营起来。

这个想象就这么踏踏实实地落在了电影的开头。

　　“人家是在城里面跑，我们的马拉火车要在山里面跑。

我们请来铁道部的专家和工人，在山里头铺上将近10公里的铁轨，而且为了让马跑起来方便，整条铁轨从尺寸到大小都是特制的。

为了有年代感，底下的枕木不能用新的，还得找那种老木头。

看着许多人站在一条直线上铺铁轨，一直到远处拐弯进山，好像没有尽头，你会莫名其妙联想到建金字塔。

　　“铁轨是铺好了，可是马并不习惯这么跑。

只有一点点训练，让马不去看铁轨，最后跑的跟在平地上一样。

火车自己也有动力。

马和火车一起使劲儿，才真让马拉火车实现了。

　　“最后，才到了实拍。

因为姜文导演要的效果是，这个镜头要有速度感，马就像飞出来一样，从远处直接到你面前。

这个挺难的。

拍的时候，整个山里布下8台摄影机，各种不同机位和角度，跟狙击手一样，等着马拉火车出现。

”

　　赵非（《让子弹飞》的摄影指导）：

　　――“我跟姜文合作的时间很长，了解他的创作。

我们都不喜欢杂乱差的东西，即便是现实也要做加工。

这个电影其实是个主观现实主义的风格，所有的东西，故事、景、光线、色彩，还有镜头都是很主观的。

影像要不常见、不常规，要造成新鲜的视觉。

马拉火车这场戏，在视觉上要有冲击力，采用了很丰富的手段。

轨道仰拍、山上俯拍、大远景、长焦、火车上跟拍，摄影团队的经验很丰富，最后完成的效果很好。

”

　　最终，这场大劫案“顺利”发生，张牧之抓到老汤，进城当官。

《让子弹飞》的大幕拉开……

　　鸿门宴/三雄会

　　自楚汉相争以来，鸿门宴常有，古今多少英雄豪客，觥筹交错间，江山易手。

鹅城内，剑拔弩张，腥风血雨。

张牧之、黄四郎、老汤，他们三人也要摆上一场鸿门宴，只是谁是刘邦，谁是项羽，谁又是张良，并不那么一目了然。

　　郭俊立（《让子弹飞》的编剧）：

　　――“鸿门宴是《让子弹飞》里顶要紧的一场戏，姜文导演有个意图，张牧之跟着老汤进黄四郎的家，张牧之打算拼命来的，因为自己的兄弟被黄四郎逼死了。

几分钟后，鸿门宴结束的时候，三个人却要在一起推杯换盏。

这场戏说起来简单，做好确实很难。

这场戏的剧本经历了上百稿修改，拍前面的时候其实后面的还没定稿，我印象中最深的是，那边演员在等，这边在打印，我们真是捧着火热的剧本到了现场。

所以，很多人说我们这个不是剧本，是‘剧纸’，许多戏到了现场还在修改，还在寻找最好的可能性。

姜文就是不会拒绝任何更好的可能性。

所以在导演那儿没有一个定稿的剧本，现在胶片里留下的才算是定稿。

最好的剧本，你在现场拍永远没有。

”

　　赵非（《让子弹飞》的摄影指导）：

　　――“姜文是演员出身的导演，对演员的戏处理得非常自由，绝非一成不变，特别有活力。

我作为摄影师，就不能对他的戏剧、场景、人物调度构成限制，布置的光线、机位如果让他没法走，走得无所适从，那就很不职业。

鸿门宴这场戏的分量很重。

导演最初打算用环轨来拍，早就想好怎么调度。

到了现场，问题来了。

先是原来的景尺寸不够大，环轨直径太大，只好又重新改景。

接着，是光线和机位。

姜文、周润发、葛优，三足鼎立，要用三台机器环绕着拍，配合不好就容易穿帮。

演员在动，摄影机也在动，配合精准非常重要。

所幸，虽然费了很大一番周折，这场戏确实拍好了。

”

　　演戏的那些事儿

　　演员的状态什么时候最好？

姜文说，“停机以后……”

　　葛优和周润发，都是为了对面那两位，来到这部电影里。

谁都得接得住对方，这戏才能演下去，才能演得漂亮。

　　葛优演了二十五年的戏，今年五十有二，什么都有了，也被人称作葛老了，可演戏的时候，照样不含糊。

火车翻了，老汤也掉水里了。

拍这场戏的时候已是深秋，葛优就这么泡在一潭水里，从日出到日落，一直泡到摄影师说好，这才从里面出来。

这是开场戏，老汤碰到张牧之，以为自己要死了，有一番激动人心的演讲。

水是冰冷的，演戏却要火热的。

精神和肉体，冰火两重天，葛优就这样演出了好彩头。

　　周润发已经成为“发哥”很多年，这一次，还是要受“皮肉之苦”。

片中黄四郎老谋深算，给自己准备了个替身，让张牧之绑了去。

可演这个替身的，却是周润发本人。

他只穿了件很薄的衬衫，就这么着被绑在钢丝床上。

钢丝床上有很多刺，剧组的人当时都不知道，就这么绑着拍了许多条，周润发每一条里都很淡定――这就是真实的发哥，当年的小马哥身上的精气神儿，一直都在。

　　姜文的第四部电影，就这么一点点儿地拍出来，不惜一切，义无反顾，他是不会妥协的人，他不相信有什么样的电影拍不成。

他的摄影机里面，胶片永远是不够的，因为，有太多可能性需要用影像记录，有太多想像力需要在银幕上定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