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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还是不说话继续朝娘那头挪去。

孩子就生气了,狠狠爹,继而又埋怨娘,怎么还要骗我说爹永远不会回来呢?

孩子想让爹叫出声来,让娘惊醒而感到骗人的难堪,便伸手在炕头上摸,摸出个东西向爹掷去。

掷出去的竟是砖枕头,恰砸在爹身子中间的那个硬挺的东西上。

娘醒过来。

娘,我打着爹了。

爹在哪儿?

灯点亮了,却没有爹,但孩子发现爹贴在墙上的那个地方上,有一个光溜的木撅。

你在孩子,钉一个木撅吓娘!

娘在被窝里换下待洗的裤衩,挂在那木撅上。

木撅潮潮的,娘说天要变了,木撅上也潮露水。

翌日,娘携着孩子往山坡上的坟丘去焚纸,发现坟丘塌开了一个洞,惊骇入洞,棺木早已开启,爹在里面睡得好好的,但身子中间的那个东西齐根没有了。

孩子在与同伴玩耍时将爹打娘的事说了出来。

数年后,娘想改嫁,人都说她年轻,说她漂亮,人却不敢娶她。

第02篇:

挖参人

有人家出外挖药,均能收到参,变卖高价,家境富裕竟为方圆数十里首户。

但做人吝啬。

惟恐露富,平日新衣着内破衣罩外,吃好饭好菜,必掩门窗,饭后令家人揩嘴剔牙方准出去,见人就长吁短叹,一味哭穷。

此一夏又挖得许多参,蒸晾干后,装一烂篓中往山下城中出售,临走却在院门框上安一镜。

妇人不解,他说这是照贼镜,贼见镜则退,如狼怕鞭竹鬼怕火。

妇人奚落他疑神疑鬼,多此一举,他正色说咱无害人之意却要有防人之心,人是识不破的肉疙瘩,穷了笑你穷,富了狠你富,我这一走,肯定有人要生贼欲,这院子里的井是偷不去的,那茅房是没人偷的,除此之外样样留神,那些未晾干的参越发藏好,可全记住?

妇人说记住了。

他说那你说一遍。

妇人说井是偷不去的,茅房没人偷,把未晾干的参藏好。

他说除了参,家里一个柴棒也要留神,记住了我就去了。

妇人把他推出门,他走得一步一回头。

妇人在家里果然四门不出。

太阳亮光光的,照在门框上的镜子,一圆片的白光射到门外很远的地方,直落场外的水池,水池再把圆片的白光反射到屋子来。

妇人守着圆片光在屋中坐地,直到太阳坠落天黑,前后门关严睡去。

睡去一夜无事,却担心门框上的镜子被贼偷了,没有照贼的东西,贼就会来吗?

翌日开门第一宗事,就去瞧镜子,镜子还在。

镜子里却有了图影。

图影正是自家的房子,一小偷就出现在檐下的晾席上偷参,丈夫与小偷博斗。

小偷个头小,身法却灵活,总是从丈夫的胯下溜脱。

丈夫气得嗷嗷叫,抄一根磨棍照小偷头上打,小偷一闪,棍打在捶布石上,小偷夺门跑了。

妇人先是瞧着,吓得出了一身汗,待小偷要跑,叫道我去追,拔脚跨步,一跤摔倒在门槛,看时四周并不见小偷。

觉得奇怪,抬头看镜子,镜子里什么也没有了,一个圆白片子。

又一日开门看镜子,镜子里又有了图影,一人黑布蒙面在翻院墙,动作轻盈如猫。

刚跌进院,一人却扑来正是丈夫。

蒙面人并不逃走。

反倒一拳击倒丈夫,丈夫就满口鲜血倒在地上。

蒙面人入室翻箱倒柜,将所有新衣新裤一绳捆了负在背上,再卸下屋柱上的一吊腊肉,又踢倒堂桌,用镢挖桌下的石砖地,挖出一个钱匣,从匣中大把大把掏钱票塞在怀里。

妇人看着镜子,心想丈夫几时把钱埋在地下她竟不知?

再看时,蒙面人已走出堂屋,丈夫还躺在地是起不来,眼看蒙面人又要跃墙出去了,丈夫却倏忽冲去,双手在蒙面人的交裆里抓,抓住一嘟噜肉了使劲捏,蒙面人跌倒地上,动弹不得。

丈夫将衣物夺了,将腊肉夺了,将怀中的钱票掏了,再警告蒙面人还敢不敢再来偷?

蒙面人磕头求饶,丈夫却要留一件东西,拿了剪刀一铰,铰下蒙面人的一只耳朵。

遂扯着蒙面人的腿拉出来,把门关了,那只耳朵还在地上跳着动。

妇人瞧得心花怒放,没想丈夫这般英武,待喊时,镜子里的一切图影倏忽消失。

以后的多日,妇人总见镜子里有自家的房子,并未有小偷出现,而丈夫却始终坐在房前,威严如一头狮子。

妇人不明白这是一面什么镜子如此神奇?

既然丈夫在门框上装了这宝物,家里是不会出现什么事故的,心就宽松起来,有好几天已不守坐,兀自出门砍柴,下河淘米。

家里果真未有失盗。

一日,开门后又来看镜子,镜子里又有了图影。

一人从院门里进来,见了丈夫拱拳恭问,笑脸嘻嘻,且从衣袋取一壶酒邀丈夫共饮。

丈夫先狐疑,后笑容可掬,同来人坐院中吃酒。

吃到酣处,忽听屋内有柜盖响动,回头看时,一人提了鼓囊囊包袱立于台阶,一边将包袱中的参抖抖,一边给丈夫做鬼脸,遂一个正身冲出门走了。

丈夫大惊,再看时屋后檐处一个窟窿,明白这两贼诡秘,一个从前门来以酒拖住自己,一个趁机从后屋檐入室行窃。

急伸手抓那吃酒贼,贼反手将一碗酒泼在丈夫眼上,又一刀捅向丈夫的肚子,转身遁去。

丈夫倒在那里,肠子白花花流出来,急拿碗装了肠子反扣伤处,用腰带系紧,追至门口,再一次栽倒地上。

妇人骇得面如土色。

再要看丈夫是死是活,镜子里却复一片空白。

三日后,山下有人急急来向妇人报丧,说挖参人卖了参,原本好端端的,却怀揣着一沓钱死在城中的旅馆床上。

第03篇:

猎手

从太白山的北麓往上,越上树木越密越高,上到山的中腰再往上,树木则越稀越矮。

待到大稀大矮的境界,繁衍着狼的族类,也居住了一户猎狼的人家。

这猎手粗脚大手,熟知狼的习性,能准确地把一颗在鞋底蹭亮的弹丸从枪膛射出,声响狼倒。

但猎手并不用枪,特制一根铁棍,遇见狼故意对狼扮鬼脸,惹狼暴躁,扬手一棍扫狼腿。

狼的腿是麻秆一般,着扫即折。

然后拦腰直磕,狼腿软若豆腐,遂瘫卧不起。

旋即弯两股树枝吊起狼腿,于狼的吼叫声中趁热剥皮,只要在铜疙瘩一样的狼头上划开口子,拳头伸出去于皮肉之间嘭嘭捶打,一张皮子十分完整。

几年里,矮林中的狼竟被猎杀尽了。

没有狼可猎,猎手突然感到空落。

他常常在家坐喝闷酒,倏忽听见一声嚎叫,提棍奔出来,鸟叫风前,花迷野径,远近却无狼迹。

这种现象折磨得他白日不能安然吃酒,夜里也似睡非睡,欲睡乍醒。

猎手无聊得紧。

一日,懒懒地在林子中走,一抬头见前边三棵树旁卧有一狼作寐态,见他便遁。

猎手立即扑过去,狼的逃路是没有了,就前爪搭地,后腿拱起,扫帚大尾竖起,尾毛拂动,如一面旗子。

猎手一步步向狼走近,眯眼以手招之,狼莫解其意,连吼三声,震得树上落下一层枯叶。

猎手将落在肩上的一片叶子拿了,吹吹上边的灰气,突然棍击去,倏忽棍又在怀中,狼却卧在那里,一条前爪已经断了。

猎手哈哈大笑,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棍要再磕狼腰,狼狂风般跃起,抱住了猎手,猎手在一生中从未见过这样伤而发疯的恶狼,棍掉在地上,同时一手抓住了一只狼爪,一拳直塞进弯过来要咬手的狼口中直抵喉咙。

人狼就在地上滚翻搏斗,狼口不能合,人手不敢松。

眼看滚至崖边了,继而就从崖头滚落数百米深的崖下去。

猎手在跌落到三十米,崖壁的一块凸石上,惊而发现了一只狼。

此狼皮毛焦黄,肚皮丰满,一脑壳桃花瓣。

猎手看出这是狼的狼妻。

有狼妻就有狼家,原来太白山的狼果然并未绝种。

猎手在跌落到六十米,崖壁窝进去有一小小石坪,一只幼狼在那里翻筋斗。

这一定是狼的狼子。

狼子有一岁吧,已经老长的尾巴,老长的白牙。

这恶东西是长子还是老二老三?

猎手在跌落到一百米,看见崖壁上有一洞,古藤垂帘中卧一狼,瘦皮包骨,须眉灰白,一右眼瞎了,趴聚了一圈蚁虫。

不用问这是狼的狼父了。

狡猾的老家伙,就是你在传种吗?

狼母呢?

猎手在跌落到二百米,狼母果然在又一个山洞口。

猎手和狼终于跌落到了崖根,先在斜出的一棵树上,树咔嚓断了,同他们一块坠在一块石上,复弹起来,再落在草地上。

猎手感到巨痛,然后一片空白。

猎手醒来的时候,赶忙看那只狼。

但没有见到狼,和他一块下来已经摔死的是一个四十余岁的男人。

第04篇:

杀人犯

某年春节,鸡肠沟一位贫农被杀。

村人发现时满屋鸡毛,尸无首级,只好在脖劲倒插了葫芦,炭化眉眼,哀而葬去。

十八年后,山下尤家庄有后有生十五岁,极尽顽皮,惹是生非,人骂之“野种”。

后生挨骂倒不介意,其母却以为受欺,欲于村人厮斗。

此户三代单传,传4四代,仅存一女,招纳了女婿上门,虽生下后生维系了门宗,终是根基不纯,最忌被人揭短。

丈夫竭力劝慰,一场事故,善罢甘休。

也从此,村人念及这上门婿忠厚,再不下眼作践。

上门婿善木工,制器精美绝伦,箍木盆木桶日晒七天风吹七夜盛水不漏,故常被村人请去做工。

做工从不收费,饭食也不挑拣,只是合卯安楔时需鸡血蘸粘,最多有一碟鸡肉就是。

木匠惟有一癖好,珍视一只木箱,每外出做工,随身携带,无事在家,箱存炕角。

平日寡言少语,表情愁苦,便要独自一人开箱取一物件静观,然后面部活泛,衔一棵烟于暖和和的阳坡上仰躺了坦然。

箱中的物件并不是奇珍异宝,而是分开两半的头壳模型。

后半是头的后脑壳,前半则是典型的面具。

面具刻作十分精致,老人面状,长眼,撮嘴,冲天短鼻,额皮唇上纵横皱纹。

后生娘一见说是自己的丈夫刻的,木匠却否认。

不是你刻的谁有这等手艺?

瞧瞧这是木质吗,是垢甲做的。

妇道人家拿在手里端详,果然是垢甲做的。

垢甲竟能做面具,垢甲简直和土漆一样了!

问哪儿能弄到这么多垢甲,做面具好是好,却肮脏死人了!

扬手就要撂出门去。

木匠却赶忙夺了,安放箱中,且加了铁锁,一脸严肃,再不示外人看。

后生长至十七,依然不肯安生。

四月初八太白山祭祖师爷,村中照例要往山上送“纸货”,做了许多山水,人物,搂阁的纸扎,又皮鼓铜锣中出动千姿万态的高跷,芯子。

更有戏谑之徒扮各类丑角,或灶灰抹脸,或男着女装,或以草绳绕头作辫,或股后夹扫帚为尾,呼呼隆隆往山上三十里远的庵中拥去。

木匠家的后生不甘落后,回家扭开父亲木箱上的锁,取了那半个头壳的面具覆在脸上,挤入队列。

到了山上,庵前庵后放满了别的村舍送的“纸货”,不乏亦有各种竹马,社虎在演动,进香的和瞧热闹的更是人多如蚁。

这后生戴面具舞蹈,一个小儿身却有老头脸,人群叫好,后生愈发得意忘形。

恰鸡肠沟有人也来进香,忽见一人酷像当年被杀的老贫农,遂上前一把抱住说我爷你怎的活着?

后生取下面具说爷我就没死!

那人方知不是被害的贫农,却一口认定这面具是二十年前被杀的老贫农的头脸。

于是后生被扭送到山下的公安局。

木匠遂也被传来,稍一问,木匠供认贫农是他所杀,但强调他并未要了贫农老头的命。

那天夜里我安木楔没鸡血,便去他家偷鸡,鸡抓到手了被他发现。

我放下鸡就走,他拉住我说要把贼交给公社去斗争,要叫人人知道我是贼,以后娶妻生子,也要让人知道妻是贼妻子是贼子,叫我永远揭不下贼皮。

我说你这么狠,不给我一条活人路吗?

他说贫农对你这富农成分的儿子就要狠,水不容火,天不共戴。

我想他是铁了心,我只有咬咬牙杀人灭口。

一斧子砍在他头上,头立即断了又裂成两半。

用衣服包了头逃,一路上真后悔,无论如何我也不该杀了他的头啊!

我坐下来,决议要给那棵头忏悔,然后自杀谢罪,可解开衣包看时,那竟不是他的头。

阿弥陀佛,亏他长年不洗头不洗脸结了一层垢甲,我砍来的是垢甲壳。

我没罪的,我把他的垢甲壳砍了还他一个白净的头脸,所以我没有去自首投案,所以我活了二十年。

第05篇:

香客

太白山顶有一池。

池围三百六十五丈,不漏不泄,四季如然。

池水碧清如玻璃,但凡有落叶漂浮,便有水鸟衔走,人以为神事。

于是池左旁建一座道观,太白山上下方圆求神祷告避灾去邪的人都来进贡,香火自是红火。

一日,道观的香客厢房住下了两位男人,本是陌路人,磕头上香,将大把的钱仍进布施箱后,天向晚各蒙被睡下无话。

天将明,一人睡梦中被哭声惊醒,坐起听哭者正是对面床上那人。

这人问睡起来你哭什么呀?

那人说我才睡醒一摸头头不见了

这人大惊,拉开窗帘,看见对面那人被子裹体坐着,果然没有头。

说你没了头怎么还能说话呀?

那人说我现在是用肚脐窝说话。

说着掀开被子,真是用肚脐窝说话,真是用肚脐窝说话,且两个乳长长流泪。

这人知道那人的乳也已作了双眼,便说你不要哭看头是不是掉在被窝里?

那人将被子抖开,没有头。

这人说你到床下看看是不是掉到床下了?

那人跳下床,爬着进去看了一会儿,没有头。

这人说你半夜上茅房尿尿是不是掉到茅房了?

那人披衣去茅房查看,没有头。

用长竿搅动粪水也没有头。

哭着回来了。

这人说不要哭你好好想想昨日天黑时你去过哪儿?

那人说我去殿里给神磕过头。

这人说那去殿里找找说不定掉在殿里。

那人便去殿里刚要出门,这人说我也糊涂了怎么能去殿里你在殿里磕头当然是头还在肩膀上的不会掉在殿里了。

那人就又回坐在床上。

这人说你还去过哪儿?

那人说擦黑月亮出来我去池塘边看水中的月亮。

这人说这就好了肯定掉到池边了我帮你去找。

两人跑到池塘边把每一块石头都翻了,每一片草都拔了没有头。

掉到池里是不可能的,因为水鸟不允许有杂物落进去,要掉在池里水鸟会衔出来仍到岸上的。

两人又往来路回找,仍上没有头。

回到厢房那人又哭,这人瞧见那人哭,也觉伤心,后来就也哭起来。

哭着哭着,那人却不哭了,反倒笑了一声,还劝慰这人也不要哭。

这人说你没了头你还笑什么呀?

那人说你这么帮我让我感激不尽我还从来未遇见过你这好人我怎能也让你哭我没头我也不找了我不要我的头了!

那人说吧,头却突然长在了肩膀上。

第06篇:

丈夫

过了镘头疙瘩茆,漫走七里坪,然后是两岔沟口穿越黑松林,丈夫挑着货郎担儿走了,走了,给妇人留一身好力气,每日便消耗在砍柴,揽羊,吆牛耕耘挂在坡上片田。

货担儿装满着针头线脑,胭脂头油,颤悠颤悠,颤颤悠悠;

一走十天,一走一月,转回来了,天就起浓雾,浓得化不开。

夜里不点灯,宽阔的炕上,短小精悍的丈夫在她身上做杂技,像个小猴猴。

她求他不要再出去,日子已经滋润,她受不得黑着的夜。

她听见猪圈里猪在饿得吭吭。

他说也让我守一头猪吗?

丈夫便又出门走。

丈夫一走,天就放晴,炸着白太阳。

又一次丈夫回来,浓雾弥漫了天地,三步外什么也看不见,呼吸喉咙里发呛。

雾直罩了七天七夜,丈夫出门上路了雾倏忽散去,妇人第三天里突然头发乌黑起来,而且十分软,十分长,像泻出黑色瀑布。

她每日早上只得站在高凳子上来梳理。

因为梳理常常耽误了时光,等赶牛到了山上,太阳也快旋到中天了。

她用剪刀把长发剪下,第二天却又长起来。

扎条辫子垂到背后吧,林中采菌子又被树杈缠挂个不休。

她只得从后领装在衣服里,再系在裤带上,恨她长了尾巴。

丈夫回来了,补充了货品又出门上路。

妇人觉得越来越吃得少,以为害了病。

却并不觉得哪儿疼,而腰一天天细如蜂腰。

腰一细胸部也前鼓,屁股也后撅,走路直打晃,已经不能从山上背负一百四十斤的柴捆了。

天哪,我还能生养出娃娃吗?

丈夫在九月份又出动了妇人的脸开始脱皮。

一层一层脱。

照镜子,当然没有了雀斑,白如粉团,却见太阳就疼。

眼见着地里的荒草锈了庄稼,但她一去太阳光下锄薅,脸便疼,针扎地疼。

丈夫一次次回来,一次次又出去,每去一趟,妇人的身子就要出现一次奇变。

她的腿开始修长。

她的牙齿小白如米。

脖颈滚圆。

肩头斜削。

末了,一双脚迅速缩小,旧鞋成了船儿似的无法再穿,无论如何不能在山坡上跑来跑去地劳作了。

妇人变得什么也干不成,她痛苦得在家里哭,哭自己是个废人了,要成为丈夫的拖累了,他原本不亲热我,往后又会怎样嫌弃呢?

妇人终在一天上吊自尽。

丈夫回来了,照例天生大雾。

雾涌满了门道,妇人美丽绝伦地立于门框中。

丈夫跑近去雾遂淡化,看见了洞开的门框里妇人双脚悬地,一条绳索栓在框梁。

丈夫嚎啕大叫,恨自己生无艳福,潜然泪下。

泪下流湿了脸面,同时衣服也全然湿淋。

将衣服脱去,前心后背竟露出十三个眼睛。

第07篇:

公公

夏天里,长得好稀的一个女人嫁给了采药翁的儿子。

采药翁住在太白山南峰与北峰的夹沟里,环境优美,屋后有疏竹扶摇,门前涧水潺潺。

傍晚霞光奇艳,女人喜欢独自下水沐浴,儿子在涧边瞧着一副耸奶和浑圆屁股唱歌,老翁于门坎上听着歌声,悠悠抽烟。

八月份的第七个天,儿子去主峰上采药,炸雷打响,电火一疙瘩一疙瘩落下来撵。

儿子躲近三块巨石下,火疙瘩在石头上击,儿子就压死在石头下。

女人孝顺,不忍心撇下公公,好歹伺候公公过。

公公是个豁嘴,但除了豁嘴儿公公再也没有缺点。

夜里掩堂门安睡。

公公在东间卧房,女人在西间卧房,惟一的尿桶放在中间厅地。

公公解溲了,咚咚乐律如屋檐吊水,女人在这边就醒过来。

后来女人去解溲,当当乐律如渊中泉鸣,公公在那边声声入耳。

日子过得很寡,也很幽静。

傍晚又是霞光奇艳,女人照例去涧溪沐浴。

涧边上没有唱歌人,公公呆呆在门坎上抽烟叶,抽得满口苦。

黎明里,公公去涧中提水,水在他腿上痒痒地动,看见了数尾的白条子鱼。

做了钓钩竿拉出一尾欲拿回去熬了汤让女人喝,却又放进水。

公公似乎懂得了水为什么这么活,女人又为什么爱到水里去。

公公告诉女子他要到儿子采过药的主峰上去采药,一去没有回来。

女人天天盼公公回来,天天去涧溪里沐浴。

女人在水中游便发现了一条娃娃鱼。

娃娃鱼挺大,真像一个人,但女人并不觉得害怕。

她抱着鱼嬉戏,手脚和鱼尾打溅水花,后来人和鱼全累了,静静地仰浮水面,月光照着他们的白肚皮子。

女人等着公公回来告诉他僭溪中有了这条奇怪的娃娃鱼,但公公没有回来。

十个月后,女人突然怀孕,生下一个女孩来。

孩子什么都齐全,而嘴是豁唇。

女人吓慌了百思不解,她并没有交接任何男人,却怎么生下孩子来?

且孩子又是个豁嘴?

女人在尿捅里溺死孩子,埋在了屋后土坡。

又十个月,女人又生下一个豁嘴孩子。

女人又在屋后的土坡埋了。

再过三个十月,屋后的土坡埋葬了三个孩子。

三个孩子都是豁嘴。

公公永远不会回来了吗?

或许公公明日一早就回来。

女人已经极度虚弱了又一次将孩子埋在屋后土坡时,被散居于沟岔中的山民瞧见。

他们剥光了她的衣服,用鞋底扇她的脸和她的下体。

然后四处寻找采药翁,终在溪边的泥沙中发现采药翁的药镢,哀叹他一定是受不了这女人的不贞而自溺。

山民便把女人背负小石磨坠入涧溪。

水碧清,女人坠下去,就游来了许多鱼,山民们惊骇着有一条极大的似人非人的鱼。

自此,娃娃鱼为太白山一宝,归于重点保护。

第08篇:

村祖

山北矻子坪的村里,一老翁高寿八十九岁,村人皆呼做爷。

爷鸡皮鹤发,记不清近事能记远事,爱吃硬的又咬不动硬的,一心欲尿得远却常常就淋在鞋上。

因为年事高迈,村人尊敬,因为受敬,则敬而远之,爷活得寂寞无聊,兀自将惟独的一棵门牙包镶的金质牙壳取下来,装上去,又复取下。

过吧十年,算起来九十九岁。

一茬人已老而死去,活上来的又一茬人却见爷头发由白转灰,除那棵门牙又有槽牙。

再过吧十年,一茬人再死去。

另一茬活上来的人见爷头发由灰转黑,门牙整齐。

如果不是镶有金牙,谁也不认为他是那个爷的。

不能算做爷,村人即呼他伯。

又又十年,又是一茬人见他脸色红润,叫他叔。

又又又十年,八十年后,他同一帮顽童在村中爬高下低,闹得鸡犬不宁。

一个秋天,太白山下阴雨,直下了三个月。

一切无所事事,孩子们便在一起赌钱。

正赌着,村口有人喊:

公家抓赌来了!

孩子们赌的真,没有了耳朵,只有凸出的眼泡。

他已经输尽了,同伴欲开除他的赌资,他指着口里的那枚金牙,这不值钱吗?

执意再赌。

抓赌的人到了身边,孩子们才发觉,一哄散去。

他又输给了一顽童,顽童要金牙。

他赖着不给,再赌一次,三求二赢。

顽童说没牌了怎个赌?

划拳赌。

抓赌人在后面追,他们在前面跑,口里叫着拳数。

抓赌人追不上了不追了,他却还是又输了一次,输了仍不给金牙。

两人就绕着一座房子兜圈子。

忽听房子里有妇人在呻吟,有老妪将一个男人推出门,说生娃不疼啥时疼。

他忽地蹲上那家后窗台,不见了。

追他的顽童撵过墙角不见人。

瞧瞧树,树上卧只鸟儿。

掀掀碌碡,碌碡下一丛黄芽儿草。

猛地转身,身后也没有。

顽童呆若木鸡。

恰屋里又朴地有响,产妇呻吟声止,老妪喊生下了生下了。

这顽童骂过一句,烦恼忘却,便爬后窗去瞧稀奇。

土炕上血水汪汪,浸一个婴儿,那婴儿却不哭。

老妪说怎个不哭,用针扎人中,仍不哭。

用手捏嘴,嘴张开了,掉出一枚金牙壳,哭声也哇哇出来了。

多少年后。

这个村一代一代的人都知道他们的村祖还在活着,却谁也不认识。

自从他们没有了辈分。

人人相见,各生畏惧,真说不得面前的这位就是。

第09篇:

领导

县上领导到太白山检查工作,乡政府筹办了土特山货,大包小包的堆放在办公室,预备领导走时表示一点山区人民的心意。

不料竟失盗。

紧张查寻,终于捉到小偷,欲让派出所拘留时,小偷请求立功赎罪,问如何立功,说是身怀特异功能,能数十米外知道屋中人的活动,若能饶恕,往后可协助派出所缉拿别的罪犯。

领导生了兴趣,同意明日一早来验证。

明日,领导收了礼品,马上坐车要返回了,记起那个小偷提来问道:

“你既然有特异功能,我问你,我昨夜一更天做什么事?

”小偷说“回答领导,昨夜一更天领导没有休息,还是抓紧时间和妇联主任谈工作。

领导是坐在床上的,后来不小心掉到床下。

”领导说:

“胡说!

我一个大人,怎么会掉到床下?

”小偷说:

“那我怎么听见妇联主任说:

‘上来,上来。

’这不是领导掉到床下了吗?

”领导想想,点了头,说:

“那么,二更天我干什么了?

“二更天领导吃夜宵,吃的是螃蟹。

“胡说,我从来不吃夜宵,我的肠胃不好,吃了睡不着觉的。

“那我听见领导说:

‘掰腿。

’这不是吃螃蟹是什么呢?

领导想了想,恩了一声,说:

“那三更天我干什么了?

“三更天是领导为了进一步了解山区群众的生活状况,特意请来了妇联主任的母亲问情况。

“真是胡说!

白天我了解情况了,晚上压根没请妇联主任的母亲。

“我听见妇联主任叫了一声‘哎哟妈呀’!

”领导不言语了,问:

“那四更天呢?

“四更天领导谈工作谈累了。

用凉水洗脸,清醒头脑哩!

“又在胡说了!

根本未洗脸!

“如果没洗脸,领导怎么说:

‘你擦了,给我擦一下。

’“领导若有所思地咕嘟了数语,说:

“五更天,五更天干什么?

“五更天工作谈完,领导真会调剂生活,与妇联主任下起棋了。

“胡说胡说!

什么时候了还下棋?

“我明明听见领导说:

‘再来一回,再来一回。

’这不是下棋吗?

”领导嘎地笑了起来,说:

“还行,有特异功能,我让派出所免你的罪了!

自此,小偷被太白山派出所所器重,据说协助参与了几起破案工作。

第10篇:

饮者

太白山北侧有一姓夜人家,娶妻欢眉光眼,智力却钝,不善操持,家境便日渐消乏,夜氏就托人说情租借了桠树坳一块门面开设饭馆。

因要生意顺通,自然不敢怠慢地方,常邀乡政府的人来用膳。

中秋之夜,月出圆满,早早掩了店门,特摆酒菜与乡长在堂中坐喝,两人都海量,妻就不住筛酒抄菜。

吃过一更,乡长脖脸通红,说:

“你也是喝家!

让我老婆替我几盅。

”便趴在桌上,手蘸酒画一圆圈。

圆圈中出来一个妇人,肥壮短脖,声明用大杯不用小盅,随之一杯,仰脖灌下。

夜氏吃了一惊。

也用大杯。

连喝五杯,妇人醉眼朦胧,摆手说:

“我喝不过你呢,你却不是我儿子的对手!

”遂也蘸酒画圈,出来一个青年,英气勃勃,言称闷酒不喝,吆喝划拳,夜氏甚精拳术,划毕常拳,又划广东拳,复又划日本拳,老头拳。

青年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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