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部散文选刊第一期陈吴森散文特辑.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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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部散文选刊第一期陈吴森散文特辑
西部散文选刊2016年第一期--陈吴森散文特辑
中国西部散文学会2016年第1期,总第5期陈吴森,广东雷州人,是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雷州作家协会主席,文学创作专业三级职称。
主要作品有:
旅游电视艺术片《雷州之旅》;20集电视连续剧剧本《商海情仇》、《通背神拳》;电视剧本《白鹭湾》;雷剧《月亮湾》、《将军石敢当》;长篇报告文学《暖风》、《见证》、《县委书记李昌梧》;文集《守望》;散文《坡正湾之恋》获林业部“美丽中国”全国征文评选优秀奖;《暖风》、《见证》分别获得湛江市文学艺术精品一、二等奖。
陈吴森“散文特辑”乾塘的荷花我与荷花的亲密接触自童年即始。
小时候西湖还没建公园,叫西湖塘。
数十亩的大塘,边上是西馆,旁边有个龙王庙,通过小径进入湖中心有座苏公亭,年长日久的风雨剥蚀使它很是破败,虽是孤苦伶仃却傲然挺立于凄风苦雨里。
或许是上天不忍苏公的幽灵孤独,让哪位不知其名的人间使者无意之间将一些藕节芽头或者莲子之类丢弃塘中吧,池塘的水面上竟然冒出几株莲叶,不久又伸出几柄荷蕾,没几天功夫竟然开出艳丽的荷花,白里透红,更兼淡淡的紫蓝,修修婷婷,艳而不妖,迎风摇曳,多姿婀娜,随风飘来习习的馨香,让人情不自禁驻足流连。
更有甚者,荷的藕茎深植于过膝的瘀泥,除了向深处扎根之外,还向广度扩展,形成一个个新的莲节,不断生成新藕,似榕树的根须以“独木成林”的方式繁衍,没几年功夫,整个西湖塘都被荷花复盖,成了一方名副其实的荷塘而蔚为壮观,伴陪着苏公的幽灵低吟浅唱,煞是风流!
然而,物竞天择,荷藕的命运毕竟得接受人的摆布。
于是,记不得是什么原因,也记不得什么时候了,人们对荷塘大动挞伐,将荷塘毁了。
然而莲藕并不屈服,通过深植于瘀泥深处的残根散茎,顽强地再生再长,很是倔强地抵抗了好几年,在人们坚持不懈的挖掘之下才不得不归于沉寂,铭记于我脑海深处的荷花终于化成了心中的记忆。
当时光跨进2015年,西湖塘荷花的美好记忆已经随着漫长岁月淡淡逝去,留在心头的,仍有一丝赏不到荷花的伤愁。
7月3日忽然接到《湛江日报》百花版邓亚明主任电话,让我赶赴湛江,为在湛江市承办的省运会期间开幕的坡头区乾塘荷花节采风。
霎时,沉寂于心灵深处的那抹馨香倏然泛起,同时,四十年前乾塘村一个叫做“莲”的姑娘倩影牵动着我的心绪。
当乾塘还没有成为今天的莲乡的时候,她就给自己起名为“莲”,是巧合,还是冥冥中的一种必然?
我不得而知。
但是,这位叫做“莲”的姑娘,她的形象气质,与大自然的莲花竟然是那么地吻合。
这么多年过去,明知莲早已是婆婆辈的老妪,可是心中却仍然牵挂,她的风采是否依然,于是,我迫不及待地赶赴湛江。
1974年秋天,我在雷州市卫生学校进修,临开学的时候从湛江市乾塘来了一位叫做莲的姑娘。
她的到来,霎时就在学校里引起了轰动。
莲很耐看。
浓浓的黑发柔柔地披散,似一帘黑色的瀑布垂至腰际,白里透红的肌肤,柳叶眉下那双黑眸水灵灵的会说话一般,看谁都会让人心跳,修婷匀称的身体配上脸蛋上那甜甜的笑靥,圣女一般美得让人自卑而不敢直视。
几个月下来尽管大量的男生有色心却没人有色胆,敢向这位圣女一般的美人敞开自己的玫瑰心。
莲就是这么一种清纯、优雅、耐审、耐看,给人美丽享受的圣洁女人。
对于采访,我有一个习惯,进入采访区之后思维便进入构思,一切景物都有可能进入主题的构筑,并且随时都会被新的景物所替代。
所以,当采访车进入乾塘之后,捕捉创作灵感的火花已经成为压倒一切的当务之急,莲的形象早已从我的脑海中隐去,代之而来的是满目尽碧的莲荷。
主观上的揣测,乾塘应该有一方一望无际的大塘,并且水深泥瘀,才有可能出现“接天荷叶无穷碧”的壮观。
然而,当车子驶进乾塘区的那一刻我便发现,乾塘的莲藕竟然种到了大路边的农田里。
我一头雾水,经了解,才知道这是乾塘人在农业经济产业化进程中的一项壮举!
原来,乾塘地处沿海,农民以种水稻和花生为主,且有部分土地是咸酸地,不适宜种农作物,大量土地丢荒,农业产业化基本没有出路。
1993年,退伍军人陈昶宁在镇政府的支持下,从广西引回莲藕种苗在农田中试种取得成功,并且莲藕质量良好。
1995年,乾塘镇政府和村干部研究,决定在原本丢荒的坡地上铺上一层薄膜,抽取30-40cm的泥巴置于薄膜再造“泥塘”种植莲藕,取得成功,并在全镇推广,不但解决了土地严重丢荒、农民生计难的问题,还让莲藕成了随处可种的农作物,大受农户欢迎,莲藕种植面积发展到一万多亩。
2005年,乾塘莲藕被国家农业部认定为“无公害农产品”,乾塘镇被广东省农业厅认定为“无公害农产品产地”。
乾塘莲藕的引种成功,在为乾塘的农业产业化闯出了一片新天地的同时,打造了乾塘的“荷文化”,催生了乾塘荷花旅游文化节,在湛江市承办省全运会期间进行隆重的文化推介,乾塘的奇迹原来是这样产生的!
车至南寨,满目尽碧,万荷绽放。
微风过处,荷香缕缕,满地清芬碧绿的荷叶与含粉带笑的荷花一起随风起舞,摇曳生姿。
从观荷台往下看,翠绿荷叶掩映下星点般的芙蓉点缀美到极至,赏之令人浮想连翩,用“荷花仙子凌碧海”、“万绿丛中星点红”甚至“映日荷花别样红”这样的佳句也未必就能把这番景致描写得透彻,想必此刻,更加瑰丽的妙吟正在文坛高友们“远近高低各不同”文学构想的胸臆中澎湃吧。
及至登上村干部临荷塘而建的那幢优雅别致的三层小楼,放眼四望,“接天莲叶无穷碧”的感觉扑面而来,荷香融汇在和风里,把客厅中那淡淡的文化书香与荷塘的意境、情趣合二为一沁入心脾,轻描淡写间将闲情致逸和荷花文化解析得如此透彻!
其实荷花的审美,正如我在卫生学校的那位美女同学莲一样,她的美是审不透,看不厌的!
我们说荷花的色调,那白如果是单纯的洁白,你能一眼看透,就是一种纯洁的象征。
那红如果是单纯的火红,你也能一眼看透,就是一种热烈的象征。
问题是白里透红,而且那白、那红,调配得那样恰当,她的内涵和风韵就别具一格了,够人品一辈子的。
还有那淡淡的紫蓝呢,是不是打上了圣洁的符号?
清晨我们去看荷花,那浓夜的雾露滋布在荷叶上,如水银落地,绝不松散,而是汇成一颗颗晶莹剔透的露珠,如珍珠般地点缀在荷叶的中心,在阳光的照射下,成千上万颗的露珠折射出的七彩光谱就犹如成千上万颗夜明珠在炫目闪光。
而荷花,则如出水的芙蓉,婷婷伫立,一尘不染的清纯,含粉带笑地看着你,洗出你心灵的宁静。
白天我们去看荷花,密密匝匝的荷叶迎风摇曳,弹奏着欢乐的曲调。
含苞欲放的尖尖荷角,一副童真未知天高地厚。
芬芳四溢的新开荷蕾,半抱琵琶难遮羞涩的美。
腰身婀娜的艳荷如仪态方方的仕女红装素裹,翩翩起舞直教人心旌摇曳。
碧绿与粉红,在浓淡的相宜中交织出多姿多彩的画卷,令人叹为观止,心旷神怡。
夜里,我们去看荷花,把自己隐没于夜幕,遥看村庄错落有致的万家灯火,在淡淡的荷花香中听清风低吟、蛙虫求偶、夜莺轻啼,岂不慕煞天上的星星?
采访车在乾塘的田野里奔驰,我攸然发现荷花之于乾塘的另一种美:
她不似芙蓉国里三湘四水无涯的碧绿,万亩荷塘却是插花式地散布于全镇一百多条村庄的农田坡地、屋后房前,一亩八分、十亩八亩、一百亩、三五百亩……星星散散地点缀着乾塘的大地,小块的如花瓶,装饰着村庄的民居高楼,大块的如荷海,五彩缤纷,滋润着乾塘人的生活,承载着乾塘人的梦想,描绘着乾塘人的笑脸。
乾塘是富饶的,多元化的经济结构,让这里的农民走上了社会主义的康庄大道。
乾塘是美丽的,荷花以她美不胜收的倩影,以及用她的绚丽打造出来的荷文化使她的品位更上一层楼。
我想,随着省运会在湛江的召开,随着与之相应的乾塘荷花会的开幕,乾塘将以她如同荷花一般婀娜的身姿态走出深闺,吸引着天下来人到此观光旅游,而名震天下。
当然,乾塘的魁力所不同凡响的是,她的美丽,正如我的那位美女学友,清纯、优雅、圣洁、耐审、耐看。
虽然此行没有看到她,但是我看到了乾塘,看到了如同她一样美丽的故乡。
只是今天的故乡,小河已经不再弯弯,人们已经不唱过去的歌谣,在《我们的田野》欢快的旋律中,村庄已经变得富庶,生活已经更加美好,她的文化底蕴让人永远也审不透,她的长驻容颜让人永远也看不厌,让游人来了还想来,看了还想看!
坡正湾之恋每年暑假,我总会伫立窗前,望着飞过紫禁城的鸽群,听着它们远去的哨声神不守舍,思绪又回到了那片魂牵梦绕的地方,那里有我和妻子共同的惦记……茅草房还在吗?
鸟床还在吗?
还有那片赤兰树的林子……我们的初恋,是从我的家乡,广东省雷州市客路镇坡正湾的鹭鸟家园开始的。
那一年我们读大三,都在为毕业论文做准备。
怀着浓重亲情的眷恋,我从北京回到了坡正湾。
那一天黄昏,我沐浴着习习斜阳透过林梢投进来的万道霞光,端详着树上的一窝鹭鸟。
这是多么可爱一的家子:
几只羽毛未丰的小鹭在窝里头嬉戏着,时不时引颈争鸣。
鸟窝上方的那只雌鹭,瓦蓝的冠顶,细长的颈脖,鹅黄的喙嘴,配上浑身雪白的羽毛,是那么的庄严,琉璃般的明眸警惕着,翘身守望。
突然,传来一阵长长的鸣唱。
雌鸟颤了一下,发出一声悦耳的回鸣,展开双翅飞出了林梢。
我追循鹭鸟的身影遥视,天空突然喧嚣了起来,金黄色的天幕中百鸟翱翔,它们盘旋着、俯冲着、升腾着。
树冠上白花花地压满枝头的族亲们欢呼着、鸣叫着倏地冲天飞起,成双成对,舞姿蹁跹。
熟习鸟性的我,预感到一幕感天动地的亲情之歌即将奏响,赶快端起相机等待着那一刻的来临。
雌鸟飞回来了,伴着它的,是一只健美的雄鹭。
它们在自己的窝边鸣唱着、飞舞着。
而窝里头的雏鹭们则欢叫着,张大它们那黄黄的喙嘴,争先恐后地拱推着,攀爬到窝子的缘边,等待着父亲反刍出来的美餐。
我压住相机的快门,随时准备着按下去。
镜头里的雄鹭终于叼着反刍出来的小鱼出现在了窝旁,将鱼儿送给它的孩子们。
然而,就在父亲的长喙即将与孩子们的黄喙接触的一刹那,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由于推挤,一只雏鸟掉出了窝外,两只白鹭在枝头吓得“呱呱”地鸣叫!
就在此时,随着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林子的小路上急急驶来一辆牛车,一位时尚的女孩子正为驾驶牛车的好奇而笑得前俯后仰,而小鹭正好就掉在牛车的前方路上!
鸟儿在路上挣扎着,牛车像疯了的一般冲来。
不好!
牛车不停,小鹭将葬身车轮底下!
我扔下相机,急呼着“停车,停车,快停车!
”,一面奋不顾身地迎着牛车冲了上去,终于抢在牛车即将碾上小鹭的一刹那,我扭转了牛头。
鸟儿得救了,我却被牛车撞伤了。
与妻子的初次见面,竟然是这样的惊心动魄,却又诗情画意。
之后,我们沐浴在晨光的清辉里瞻视白鹭出林。
我们徜徉在长满红树林的海边观察白鹭觅食。
我们沉浸在金色的黄昏中欣赏着百鸟归巢。
我们相偎在宁静的月夜里,听我讲述家乡的故事:
七十多年前吧,有一天黄昏,我的祖父扛着犁锄,赶着水牛走在收工回来的路上,他觉得口渴,就到小水潭边去喝水。
可是,当他用双手捧起水来的时候,突然,他听到了有人在呻吟。
祖父吃了一惊,散漏了手中的潭水,循声找去,赫然发现一个老妇倒卧在地,身边散落着一个破筐,一只破碗,还有一支拐杖。
祖父慌慌张张地摇动着老妇,她没有反应,只见嘴唇微微动了一下。
这人是饿昏了,不救,她很快会死掉!
祖父想着,急急忙忙地把她背起来,撇下犁锄和水牛,慌不择路地往家里赶。
老祖父把乞妇放床上,招呼老祖母给她喝水,然后走东家窜西家,为老乞妇化缘米粟。
家乡虽然穷苦,可是人心善啊。
乡亲们听说祖父救回了一个乞妇,一个个都赶到我们家里来,东家送来一把米,西家送来一把粟,终于把老妇从死亡的边缘上救了回来。
老妇人感动得热泪盈眶。
出村的那天,她葡伏在乡亲们的面前,瘦骨嶙峋的身子弱不禁风地长跪不起。
这怎么行啊,就她这副身子骨,如果离开,非饿死他乡不可!
祖父和大家商议着把她留下来,在村边的林子里居住,让她给乡亲们看孩子吧,反正白天大人下地,孩子得有个人管。
祖父的建议得到了乡亲们的认同,大家齐心协力,很快就为老妇搭了一间简陋的房子。
打那以后,小林子便有了生气。
顽皮的小孩子们在林子里打闹着,追逐着。
老妇人急了,冲着孩子们喊:
“回来,孩子们,我教你们唱歌!
”透过缕缕阳光的树影下,老妇在教孩子们唱雷歌。
雷歌在透过缕缕阳光的林子里飘溢:
“雨仔下下下泱泱,侬去书房坐书窗,先生会教侬会拾,大姐送饭去书房......”歌声中,孩子们围在老妇人的身边,有的躺在老妇人的怀抱里,享受着她那脉脉的温情。
我的父辈们便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
老妇人成了我们村里的福星:
自从她的到来,大人们便有了依赖,每天下田总要把孩子送来,嘱托给她,心中就有了安定。
孩子们更是有了欢乐,林子里整天充满着笑声。
她那满头的白发,就是孩子们慈祥的召唤,孩子们从此无病无灾,健康地成长。
有一天,孩子们在林子里捡到一只受伤的了鹭鸟:
“奶奶,一只鸟,鸟......”白鹭鸟在孩子们的捉弄下扑愣着,挣扎着。
老妇人急了,赶紧接过受伤的鹭鸟,抚摸着它受伤的躯体。
这是一只断了翅膀的白鹭,洁白的羽毛就像老妇的白发一样好看。
在老妇人温存的抚摸中,白鹭不再挣扎,它安静了下来,眼睛看着老妇人,哀婉地似乎倾诉着什么。
老妇把白鹭抱回屋里,轻轻地擦去它翅膀上的血迹,敷上草药,用布条给它包扎好伤口,然后把它放到床上,心疼地凝视着它。
白鹭怯生生站在床上,温情地和老妇人对视着。
老妇人向围在身边的孩子们说:
“快去抓几只蚂蚱回来,它饿了!
”孩子们“哄”地一声全都跑了出去。
老妇每天把孩子们捉回来的蚂蚱给白鹭喂食,经过十几天的疗养,它的身子一天一天地好了起来,开始,它在林地里试飞着,终于有一天,它在老妇人和孩子们的目光中飞了起来,它久久地盘旋着不愿离去,最后,竟然飞了回来,停在老妇手上。
老妇爱怜地抚摸着白鹭,剪来一丝红布细心地缠套在到白鹭的足趾上,然后再抱着它到林子里放飞,白鹭飞起来了,可是它还是没有飞走,停在了茅屋上方的树杈上鸣叫着,老半天才恋恋不舍地飞上了蓝天。
谁也没有想到,过了几天,天空上传来了鸟群的鸣唱,那只脚上缠着红丝布的白鹭领着一群同伴在林子上空盘旋,雪白雪白的一大片,最后,它们便在老妇人的茅屋上方的树上搭窝栖息了下来。
孩子们每天与鸟相伴,生活中又有了新的欢乐。
我的父老乡亲们视鹭鸟为老妇邀来的天外客人,因为它们的到来,使原本寂静的林子充满了生气。
妻子躺在我的怀抱里,深情的眼睛注视着我,显然,她被我父辈们的故事感动了。
我抚摸着妻子的柔发,继续着我的故事。
后来,老妇去世了,鹭鸟便年复一年地栖息了下来。
我的父老乡亲们把鹭鸟当做老妇的化身,神一般的保护着,不许任何人对鹭鸟有丝毫的伤害。
儿时的记忆里,为了鹭鸟,父亲曾经重重地打伤了我娘。
五岁的那一年吧,我出了一次麻疹,好重啊,我昏昏沉沉地睡了十二天,疹子才收了回去,我病得只剩下了骨头架子,身体虚弱得不行。
我娘跟父亲说,孩子得补补身子,要不,将来怕是长不大。
父亲说,没办法呀,家里这么穷。
我娘没有说话,却把眼睛瞄到了屋角里一个很大的鸟笼子上。
鸟笼子里装的,是父亲从林子里把被台风刮到地上的鸟儿捡回家里“休养”的,待鸟儿的身体强壮了又要放回林子里的,我家当时正好收留有几只受伤的鹭鸟。
父亲说,你想打鸟的主意?
那不行,你绝对不能动!
儿是娘的心头肉啊,看着我躺在床上瘦骨怜丁的样子,我娘泪流满脸。
望着笼子里正在康复的鸟儿,她好象找到了希望,趁着父亲走出家门的时候,突然朝鸟儿跪下,重重地嗑了几个响头,然后颤巍着从里边捉出一只,偷偷地把它杀了,给我煲汤吃。
等到父亲从地里回来,见到如此情景,不容分说,一下子就把我的汤碗掀翻了,没等解释,一个巴掌打过来,打得我娘捂着脸直哭。
“娘!
”我撕心裂肺地从床上爬下来,抱着我娘哭喊着。
看着抱成一团的我和娘,父亲好悔呀。
我怎么打人了呢?
他一巴掌打到了自己的脸上,泪水浸满了双眼,三步两步跑出了家门,奔进林子里,在老妇人的房址前默默地低下头来,任那愧疚的泪水流啊流的,木头人一般栽在那里,祈求那已经远去的灵魂宽恕,为那死去的鸟儿默哀,直到夕阳西下,夜幕低垂。
直到我长大,直到我上了大学,这事一直深深地影响着村里的晚辈们。
清晨,我们赶着牛车下田,鸟儿便迎着朝阳飞出,傍晚,当我们踏着夕阳收获,鹭鸟便伴着黄昏归巢,我们相互厮守着,厮守着我们共同的家园。
鹭鸟是十分有灵性的动物,每年的清明节前夕,打前站的鹭鸟一定会准时归来,零零星星地在林子的上空盘旋,似在寻找老妇人的魂归之处。
最后的结局令人吃惊──首批回来的鹭鸟一定会把窝子搭在老妇人曾经居住过的茅屋旧址上方!
我和妻子站在老妇茅屋的旧址之处凭吊,早已坍塌的屋子旧处密密麻麻地插满了新旧烛梗、香骨,还有新上的香火,显然,老妇已经成了人们心目中的鹭神。
抬头望去,密密匝匝的树枝上,新旧鸟巢迭累,我不禁悚然,难道冥冥上苍真有心灵的呼应?
我不得其解,但是至少,我感受到了一种情感的寄托!
那一年,母亲已经去世,我又上了大学,父亲一个人住在家里。
老人每天所做的工作,除了下田,就是到林子里转,看看有没有掉下来的鸟蛋,捡起来放到树上去,如果有小鸟掉了下来,他会把小鸟带回家给它疗伤。
父亲的住房很窄,几个平方米的房间里放一张床,门口边上放一些饭具,里边就再也没有什么空间了。
父亲却在这狭小空间的角落里用竹子搭了一张“鸟床”,当我和妻子出现在门口的时候,老人正在给床上的鸟儿喂食。
父亲楞了一下,看着我们,很是有点尴尬。
我和妻子有点眼热,强忍着泪水,无言地打量着那张寄托着老人无限情愫的“鸟床”。
怕老鼠的袭扰吧,鸟床离地三尺,周边空着,上下左右没有可供攀缘的支物,几根竹子嵌进墙里支起一张竹蔑,几只伤鸟依偎在一起,睡得悠而闲哉。
鸟床的下方铺有一层新鲜的草本植物。
我信手抓起一些闻了闻,挺香的,原来是一些野卜荷、土藿香之类的中草药,我回头问父亲。
父亲说,那些中草药放在床底下可以预防鸟病。
我们愕然,面对苍老的父亲,我和妻子肃然起敬,父亲,您太伟大了!
问世间情为何物,您不是给我们做出最好的答案了吗!
那段日子,我和妻子过得刻骨铭心,回到北京以后,我们的论文《鹭鸟的家园》通过了答辩。
天造地设般地,我们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这一次回乡,心情更觉沉重。
当我们倾心相爱的时候,家乡已经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成片的森林不见了,代之而来的是翠绿平坦的田园、楼群耸立的村庄和207国道的喧嚣。
在家乡这方30亩左右的林子,仅存的一片绿洲吧,我们的鹭鸟家园还能书写她梦幻般的神话吗?
可喜的是,回来之后,担忧已经被现实抹去,我们看到的,是鸟儿们的娱乐升平:
几千只鹭鸟在这里自由自在地尽情嬉戏,无忧无虑地生儿育女,年复一年地繁衍生息,演绎着生命乐园的绝唱......父亲已经故去,家里已经没有了任何生活的摆设,当年父亲睡床的位置已经布置成鸟床,虽然空荡荡的,暂时还没有鸟儿居住,但是,透过窗户里射进来的阳光,我们发现,床底下铺上去的野卜荷、土藿香新鲜地依然吐着芳香。
漫步于鹭鸟的家园,我们发现,林子扩大了,乡亲们锄去了甘蔗、花生,种上能让鸟儿栖息的一些南方特殊树种,如“榕树”、“赤兰”、“甜脾”等,将鹭鸟家园的保护面积扩大到60多亩,保护圈的外围围上了栅栏。
随着新农村建设,家乡已经成了远近闻名的旅游景点,一条硬底化水泥大道环村而建,村民们生怕汹涌而来的旅游车辆惊扰了鸟儿们的清梦,他们在入村的道口上预留了停车场,两百米的路程吧,走过去人鸟相安,自然和谐,为了鹭鸟家园的长治久安,乡亲们未雨绸缪,想得很远很远。
故乡之行,我和妻子心里头充满了无限的宽慰。
自然生态的破坏,使得鸟儿的生命环境面临恶变,然而,鹭鸟和我的父老乡亲们却依然如故地厮守在这失去了宁静的家园里,除了爱心的依恋,我们没有更多的解释。
我们深信,只要我们一如既往地挚心关爱它们,人类能够生存,鸟类──我们的朋友也就一定能够生存!
永恒的引青渠站在鹰峰岭之巅俯视青桐洋,几十里平川金黄金黄的,仿佛一方金盘。
随风荡起的金色波浪告诉我,那是成熟的稻海。
啊,又是一个丰收年!
青桐洋以她坚强的脊梁,名副其实地扛撑起来的,是雷州第二大粮仓的美誉!
英利人光荣啊,有金闪闪的溢美光环,英利人幸福啊,有青桐洋的流油富庶!
可是,走在英利的土地上,我切肤地感受到的,是英利人用他们的悲壮书写出来的骄傲──奔流于群山底下的地下河──引青渠!
英利人都明白,是引青渠给了青桐洋今天的一切。
然而曾几何时,我们眼前的“金盘”是一片苦海:
恒古以来赤地千里是雷州的痼疾,青桐洋能是世外桃源?
干旱!
干旱!
干旱!
!
干旱得这里不能长庄稼,只能长“青桐”!
直到建了那卜水库和曾家水库,有了一定的灌溉条件,青桐洋才种上了农作物。
然而,雷州又是雷的故乡,雷哮过后,暴雨即来山洪暴发,低洼的青桐洋瞬间又成了“水库”,人们用辛勤的汗水浇灌出来的庄稼,倾刻间又在此间的泽国里承受着九死一生的煎熬──不用说,十年九不收!
干旱、洪涝,双重的恶劣,双重的灾难!
世世代代背负着双重灾难的英利人仰望鹰峰,在苦苦的挣扎中渴望着神鹰的拯救!
终于飞来了一只鹰,一只周身披满迷幻光晕的鹰──1974年2月出任英利公社的党委书记李蟠龙。
李蟠龙此行是肩扛重任而来的。
此前,为了消除青桐洋的洪涝灾害,当年的海康县委、县政府前后制定了多个引涝方案,并且一一付诸实施。
但是花了几十万元(约合现在好几百万元),包括军事管制委员会副主任挂帅在内,多位的前任们无不因为众多的原因而半途作废。
对时当已经打出“苦战一年建成大寨县”响亮口号的海康县来说,引涝工程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新来的县委书记瞪圆了眼睛搜寻着,谁是这项工程的最佳主持人?
于是,李蟠龙便被推到了火线前。
李蟠龙何许人?
他为何成为新来书记的首选目标?
三十岁刚出头的李蟠龙本身就是一位公社书记,时当走红。
他治下的公社学习毛著运动在全县仍至粤西地区都声名远播,在农业学大寨运动中,他身先士卒吃苦耐劳,以雷厉风行敢斗敢拼著称。
但是,他赖以起家的“大斗大批促大干”的工作方法,也着实让许多人吃不消。
因此他还背着个“暴君”的恶名。
不知新书记对李蟠龙“暴君”的恶名以为然否,反正他是对李蟠龙那种敢想敢干的精神给予了肯定。
下车伊始,李蟠龙带上工程技术人员走进了青桐洋,走进了英利的群山。
经过一番勘察,他们设计出一个胆魄非凡的引青工程(由于本工程的基本目的是以修渠的方式把青桐洋的洪涝引出来,所以这个工程叫引青工程,这条渠也就相应地称之为引青渠。
)引青工程自方案设计出来就让人震惊:
全长8.75公里,根据地势水平落差,其中可以修明渠6.55公里,而有2.2公里的长度是必须凿通山体,修通一条宽2.5米,高2.5米的拱型暗渠来解决。
而众所周知的是,英利的山体是玄武岩结构,地下开挖便是通体的岩石。
粗略计算,工程须完成土、石方量15万多立方米,浆砌石5000多立方米,石砖65万块,需用水泥800多吨,沙子3000多立方。
在当时每个劳动日值不过1─2毛钱的收入情况下,国家不投入一分钱,动这样的大工程,英利人承受得了吗?
李蟠龙没有想这些。
他想到的是,干成了引青渠,青桐洋就成了旱涝保收的丰产田,与此同时可以使引出来的水充实余庆桥水库的库容量,扩大余庆桥水库灌溉范围内的三元、六角、宾禄、潭龙、红湖、排寮、迈炭等几个灌区的灌溉面积,造福后人的千秋大业;他想到的是“与天奋斗其乐无穷,与地奋斗其乐无穷”;“不斗则退,不斗则修,不斗则垮”;想到的是“没有走不出来的路”和“人定胜天”;他坚信毛泽东主席所说的“世间一切事物中,人是第一个可宝贵的,在共产党的领导下,只要有了人,什么人间奇迹也可以造出来!
”。
他提出来的目标是,7天修通明渠,5个月修成暗渠,确保次年春耕前完工。
或许是英利人通过动员大会已经明了引青工程的重大意义,或许是英利人穷则思变的期盼,也或许是“暴君”的声名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人们的思想和行动惊人的统一:
生产队里一切可以调动的物资都调出来──劳动力、“储备粮”(生产队每年夏、秋收分配时,尽管农民分到的口粮有限,生产队也必须储留下一定量的粮食,以备农田水利建设之需)全都拉到工地上去!
有些由于长年累月庞大的农田基本建设,已经掏空了家底的生产队干脆把耕牛卖掉换几个钱。
总之家里有没有不要紧,明年需不需要不要紧,要紧的是目前工地上的需要,因为工程就是政治,政治就是斗争!
已经领略到政治斗争残酷性的人们是半点的抵触情绪也不敢有的。
于是,一声令下,一场惊天地而泣鬼神的战斗打响了。
这是一场空前绝后的“人民战争”式的“大运动”。
整个英利的一切工作都环绕引青工程进行。
为了保证工地上投入的劳动力每天达到一万人以上,各中小学生部分地停课,所有行业除了保留十分必要的人员应付日常工作以外,一切能上工地的人都上了工地。
一时间,青桐洋至余庆桥水库的山野里,红土小道上是人喧喧车阗阗。